第1章 二师兄从天而降
黄昏未至，夕日先垂。
悲风原上野风拂扫，呜呜咽咽好似鬼哭。
哪怕是在本该水暖燕回，草长莺飞的三月天，此处光阴景物却也止步不前，凝滞于不知多少年前的一个荒秋。
此刻萧条冷寂的氛围，被轰然一声巨响搅乱涟漪。
原上一群被五花大绑的少男少女止住哭泣，小声地讨论着什么。
“这人是摔死了吗？”
“这人为何会从天上掉下来？”
“秦枫师兄，他身上穿的衣服和你很像，会不会也是内门中哪位师兄，我们是不是有救了？”
有眼尖的少年看着栽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面色由忧转喜，眸含希冀望向身旁的俊朗青年。
被唤作秦枫的青年面色泛白，一只胳膊不正常地耷拉着，几乎握不住剑。
他本是此次昆山派在云州招收弟子的负责人，入门试炼结束后，便随其余五个内门师兄弟带新弟子回中州门派，不曾想却在快到昆山地界时遭魔族伏击，失手被擒。
求援信号刚发出就被对方阵法拦截。
为首的魔女挥一挥手，便有魔仆抓走一个瘦弱孩子。
那孩子秦枫认得，是这群人里最小的一个，明明十一二岁，却矮小瘦弱如八岁幼童，加上先天聋哑，即使害怕却连呼救都做不到。
才入门的师弟妹们隐约察觉到接下来的命运，一张张年轻鲜活的面孔上满是惶恐，细弱抽泣声此起彼伏。
秦枫双目赤红，冲魔女道：“他们什么都不懂，放了他们，你有什么冲我来！”
魔女冷笑：“急什么，反正迟早轮到你。”
抓走孩子的魔仆嘴中念念有词，掐住孩子脖颈的手逐渐用力。
眼里是孩子痛苦扭曲的面庞，耳畔是师弟妹们绝望的哭声，秦枫喉间发出嘶吼，拼命挣扎恨不得以身相代。
然而绳索紧绑，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无能为力。
绝望之际，内心竟开始祈求这千钧一发之际，能有派中师长知晓此地困境，救他们于水火之中。
哪怕他知道这群魔族准备充分，根本不可能走露风声。
被带走的孩子呼吸趋近于无，却听十步开外传来巨响，道祖竟真回应了秦枫的请求，派一位师兄从天而降。
只是……脸着地。
对方也着一身白底蓝纹昆山弟子服，只是走线更为精细，袍角处多绣了些卷草祥云样式的铭文，在光影浮动间才隐隐可见。
看打扮，应是派中哪位长老亲传弟子。
昆山身为人界第一大派，内门弟子三百余人，能被长老看中收徒的却寥寥可数，迄今为止也不过十数，各个都能称得上天之骄子人中龙凤。
只一个人例外。
秦枫从对方身形打扮看到灵力波动，在心里做排除法，越排除越绝望，心想贼老天玩我。
他是想要门中师兄亦或长辈来救没错，但绝对不包括眼前这位啊！
刚要开口道出来者身份，便听另一位张姓师弟插话：
“秦师兄别看了，那就是我昆山之耻，入门三年还在练气的二师兄。
废物始终是废物，即使走后门拜天下第一人为师又如何，这么多年来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哪点比得上赵宿川师兄。我看这次估计是学艺不精，从天上掉下送死来了吧！”
“张师弟，慎言。无论当初如何，他现在也是我们二师兄，岂能在外人面前随意诋毁。”
名为赵宿川的青年样貌尚佳，只是过于苍白文弱，导致眉眼间总笼着层淡淡郁色。
他说完后，眼里恰到好处划过一丝落寞，又低头敛眸不再言语。
这落在张师弟眼中就是受了天大委屈却只能隐忍。
张师弟嗓音更粗砺尖促，宛如上百只鸭子同时嚎叫：
“都要死了还不让我说实话？论天赋修为样貌赵师兄你哪点不比这废物强？
昭明尊者偏偏收了他拒了你，不是黑幕是什么。也只有师兄这般良善软和的人才不与他计较。若当初昭明尊者收的弟子是你，我们今天何至于落到如此地步！”
阴影处，赵宿川嘴角微勾。
秦枫听两人一唱一和似的二人转，越听脸色越古怪。
他承认赵宿川修为是比二师兄强一点没错，但也就只比二师兄强了，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甚至还不如他。
但赵宿川在门内交友广阔，人人皆知他想拜昭明尊者为师。自二师兄入门后，昆山上下便传出谣言，二师兄使诡计抢走了本该赵宿川的位置。
有弟子问赵宿川，赵宿川便否认其真实性，只是每次否认表情皆如今日这般，让秦枫觉得别扭。
说否了吧，但表情没完全否。
说没否吧，但他话又说出口了。
磨磨唧唧的，不像个男人。
“……就他那样还救星。”张师弟仍在喋喋不休，“赵师兄你且看这个废物今日怎么丢脸送死罢！”
＊
脑子里昏昏沉沉，只有耳畔虽刻意压低却依旧清晰的声音在回旋嗡鸣。
虞渊从飞剑上摔下之后，原本正紧张对峙的两方人马皆怔愣一瞬，剑拔弩张的气氛却一瞬间绷到极点。
他等了片刻，依旧没一个人关心他还有没有气，只能若无其事地从地上爬起来，假装自己一点都不寒心。
真的一点都不！
这是半个月以来他第六次被无故传送到修罗场现场。
自从上辈子穿书成女主的路人甲二师兄，被男主灭掉又重生后，虞渊发现自己的身体出了点毛病——
每到原著关键剧情节点，无视时空限制，他必被传送到其三丈以内，近距离吃瓜，在作死边缘大鹏展翅。
开始尚不知所措，但短短半月内经历窝在狗洞欣赏男女主初遇，被仙鹤啄脑袋围观男配争风吃醋，湖里憋气听女配说女主坏话后，他人彻底麻了。
不论是什么类型的小说，知道太多秘密的炮灰通常活不过三章。
尤其仙侠世界人均法外狂徒，就在一天前，几个师弟对他的态度已经不对劲起来，私下商量着要将看到他们为女主互扯头花丑态的虞渊杀人灭口。
好在虞渊穿书的角色本来就是个路人甲，存在感低得令人发指，师弟们一路讨论商量着路过他身边硬是没注意到他，这才让虞渊险险逃过一劫。
然而当天夜里，虞渊还是包袱款款地御剑下山投奔自己的师父昭明。
因为按原著描述，不久后男主段成璧将经历人生中最痛苦绝望也最耻辱的回忆。
这种拉仇恨的环节肯定少不了虞渊。
他不确定“不久”到底是多久，但确定的是男主小肚鸡肠心狠手辣。
上辈子他不过路过吵架现场都能被无辜杀害，这辈子敢围观段成璧的不堪往事，还不得被他一粒一粒把灰扬了？
此次下山前，虞渊特地找四师弟算了一卦。
卦象大吉，他放心御剑高飞。
谁曾想飞到一半，他便被传送到剧情发生点的三丈高空内，怼脸撞上原著剧情里魔界小公主为难女主宋凝珑的桥段。
回去就把四师弟“神卜鬼算”的招牌给砸了，砸稀碎，粘都粘不起来那种！
＊
昆山弟子对面，魔族小公主凌晚晚的匕首都已贴上宋凝珑的脸，此刻却停下动作，和几个魔仆警惕打量从地上爬起来的少年。
昆山弟子们唤他师兄，事实上这少年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六岁，眉目舒朗，样貌俊秀，一双桃花眼里像盛了一季多情的春风，轻轻一瞥，便教人觉得这荒原百里，连天衰草中也生出几许春意来。
这样一张脸明明该教人印象深刻才对，但凌晚晚却觉得脑子里蒙了一层雾一般，总是下意识想忽略他的存在，甚至必须用尽十二分精力，才不会忘了少年的模样。
事出反常必有妖。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的，岂会是普通角色？
凌晚晚此番隐瞒身份，千里迢迢来围堵宋凝珑，除了找麻烦外，更多还是想借此机会一探昆山派虚实。
为此她足足花了半个月时间跟着这群昆山新收的弟子，耐心潜伏，精心设陷，直到确定这一行人里没有什么高手，又恰逢今日行至荒郊野岭才骤然发难。
本欲趁此让魔仆夺舍新人，将魔族势力渗入昆山派内部。
谁知夺舍秘术还差最后一个咒音没出口，就被一声的巨响打断。
昆山派二师兄以一种滑稽却震撼的方式从天而降。
从他入阵到砸地，阵法都未捕捉到哪怕一丝灵力波动，就像凭空出现一般。
此人绝不是易与之辈！
她稍一走神，便觉自己又有些记不住少年的样貌，眸中浮现一丝忌惮。
眼神示意魔仆不要轻举妄动后，她曼声开口：
“我此番孤身前来是为私怨，昆山二师兄莫非要袒护门下弟子？”
虞渊站直身体，有些困惑地看着凌晚晚。
凌晚晚，魔界小公主，《刻骨缠情：霸道魔尊抱紧我》一书中的头号恶毒女配，爱好研究各种酷刑，从本书第一自然段开始虐女主一直虐到大结局，是个明明有脑子，却喜欢靠武力解决一切的暴脾气。
已知虞渊如今修为刚练气，凌晚晚修为金丹中期，确认过眼神，他是打不过她的人，为什么要和他讲道理？
“我说我只是路过，你信吗？”
少年眸光湛湛，语气温和，像一只误入狼窝的无辜羔羊。
角落里，秦枫扶额，张师弟冷笑，赵宿川面色不显，微微上扬的唇角弧度讽刺。
怎么路过能路过到阵里来？
凌晚晚心中冷笑，深深思量对方的目的。
此人能无声无息潜入阵中，但却故意闹出这么大动静，仿佛明晃晃地告诉她——
虽来，但菜，求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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