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愿意
秋梨出去后，虞清泠就一直在房里发呆，等到天色都开始转暗，秋梨重新回到房里，他还在那儿发呆。
“公子，膳房已经备好晚膳了，是我帮你端到房里，还是扶你出去用一些？”
“我没有胃口。”
“公子……”
“你出去吧，让我静一静。”
“你都静静多久了？”秋梨小声嘟囔着，在虞清泠身边坐下，问道“公子，你是不是觉得如果开始真心实意站在咱们陛下这一边，对不起虞家列祖列宗？”
虞清泠看看她，没说话。
秋梨又道“你一个活人，干嘛在意死人怎么想？死后如何，到底是去地府，去天上，还是准备等一个时机转世投胎，又或者死了就什么都没了，谁都不知道啊，你的在意有什么用吗？你活着，小姐活着，陛下也活着，多在意一点活着的人，不好吗？”
虞清泠听完她的这些话，低着头默不作声，秋梨不知他是不是心里难受了，轻轻拍抚他的后背。
“公子，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虞清泠摇摇头“没有，你说得很对。”
秋梨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对了，小姐在我进宫前关照我，说如果你实在想不通，就让我跟你说一些话。”
虞清泠好奇问道“什么话？你说吧。”
秋梨回忆了一下，尽量一字不差地说道“她让我告诉你，让晟国覆灭的是赵氏老皇帝，一直在补救在付出的你没有任何的错，你已经仁至义尽了，所以之后你不管做任何决定，谁都没有资格怪你。若是活着的时候有谁怪你，她就去帮你教训那人，若是死后谁敢怪你，哪怕阴曹地府，哪怕是虞家长辈，死后她照样帮你教训，谁都不可以欺负你。”
听完这些，虞清泠想到那个小时候哪怕和父亲母亲顶嘴也会维护自己的妹妹，那个明明不喜和不熟的人说话，却曾在亲戚家和一群不熟的亲戚争得面红耳赤，只因有人说了自己一句闲话的妹妹，想着想着，眼眶里滚出了一颗眼泪。
虞星媛出嫁已经要两年了，虞清泠第一次这么的想她。
秋梨掏出手绢帮他擦掉泪痕，她自己却被带得开始哭了起来。
“公子，秋梨求你了，你别再委屈自己了好不好？你知不知道这些年，虞府上下，我们大家有多心疼你？”
秋梨哽咽着说完后，低着头抽动着肩膀哭泣。
虞清泠捡起被她放在床上的手帕，拿过去替给她“别哭了，我有点饿了，一起去用晚膳吧。”
秋梨抬起头，他释怀的笑了笑，秋梨也笑了出来，赶紧擦干净眼泪，点点头。
次日，李曦本没准备这么快就过去凤梧宫，因为昨日留的那幅字，她辗转了半夜都难寐，好不容易睡着了，大约子夜刚过，又被外面的叩门声吵醒。原来是宣王府里差人进了宫传来了消息，王妃生了，大人小孩都平安。
虽然孩子是个地坤，但不管怎么说也是李氏皇族下一代里的第一个，是太后的第一个孙儿，也就赶紧起身去通知了太后。
太后虽因孩子不是天乾有点小失落，但终于等到了第一个孙辈的喜悦远远大于那点失落。她拉着李曦说了许多话，又催促她也该抓紧要子嗣了，等她回去长明宫，这天也就快亮了。
回到寝宫里小憩了会儿，便起身把余下的奏折批完后，摆驾前往凤梧宫。
李曦来到凤梧宫里，虞清泠没有继续躺着休息，他正坐在案桌边在写着些什么。秋梨上前准备行礼，李曦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秋梨明白地点点头，没有发出声音，退了出去。
李曦放轻脚步走到桌边，见他把自己的那幅越人歌倒放着，然后在另一张纸上倒着写字，像在仿写。
“你这是在做什么？”
刚才聚精会神的虞清泠没有注意到她，手一抖，一滴墨滴在了纸上。
“陛下，你吓我作甚？”
“你这是在做什么？”
虞清泠神秘地笑了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不知道有没有别人在我之前就发现了，但这是我在无意中发现的。”
“什么秘密？”
“你有没有发现仿写一个人的笔迹，要学得很像，还是很难的，但如果是学画随便的一个鬼画符，要你画得一模一样，就会容易很多，试几次就会成功了。”
“你在说些什么？”
“你听我继续说嘛。我们看字的时候，正着看，直接就能把字读出来，但若是把字反过来，顺读下来就没有那么容易了，这是因为呀，把字倒过来，我们的头脑下意识会不把它们当做文字，需要仔细辨认才能重新认出来是字，如果不去仔细辨认，那你的头脑就会认为那些是符图。”
李曦听得云里雾里的“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能不能有点耐心？”
李曦闭了嘴，准备继续听他说，只要他开心就好。
虞清泠继续道“我刚才也说了，模仿字迹难，模仿一个鬼画符就容易多了，所以呢，当你需要模仿谁的字迹的时候，就拿那人的字倒过来，抛开自己固有的笔法，然后把字当成符画来仿，就会很容易成功了。”
他说着，把手边刚才写的字摆正过来，举起来给李曦看。
李曦一惊，虽然出自他的手，却真的像极了自己的字迹。
“你……告诉朕这些做什么？朕为什么要去仿写别人的字？”
虞清泠轻轻笑了笑“以前有个老臣，有点威望，很多朝臣听他的话，可固有观念太强，死活不肯服从我一个地坤，我没办法，不得不把他逐出朝堂。但难办的是我找不出什么名正言顺的把柄，于是就用了这个方法，伪造了他的手书，栽赃嫁祸了他。你是皇帝，可以轻易得到你所有朝臣写的字，这个方法虽然有点缺德，但不得不承认，帝王之道，很难事事保持光明。”
“你在教朕帝王之道？虞清泠，你很狂妄啊。”说着，又拿起他刚仿写完的自己的字，点点头“你心眼儿这么多，你这种人，若不是原来晟国那样风雨飘摇，国家急需有人来撑着，普通皇帝还真不敢用你。”
“我这种人？你又不想用我了？”
李曦见他带着笑意，坦然地看着自己，心跳开始加速。
“清泠，你……你愿意了？”
虞清泠故意道“我本来是想通了，准备……不过想想算了吧，你说得有道理，我这种人，一般的皇帝谁敢用？肯定都是忌惮的。”
李曦认真道“百年前李晏清敢用钟禩，如今朕就敢用你。朕就喜欢有才又狂妄的，这样拿下了才会感觉特有成就。”
虞清泠道“我狂妄那都是过去了，倒是你，你是个特别自负的皇帝。有魄力是你的优点，可你做事经常会大意，你经常轻看别人，这是大忌，还是要谨慎。”
“所以朕才需要你在身边管着朕。”
李曦上前半步想要抓他的手，虞清泠在她没有碰到他的时候就跪了下来。
“清泠，你这是做什么？”
李曦想要扶他起来，被他轻轻推开手。
“我虞清泠，愿意成为你的幕僚，以后任何可以效劳之处，都必定尽心竭力，辅佐你安邦治国平定天下。”
他一说完，李曦赶紧扶他站起来。
“快起来。以后除了些没有办法的场合，其余，你永远不需要跟朕……跟我行礼，更不需要下跪。”
虞清泠顺着李曦的搀扶站了起来，心里的轻松惬意感，让他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父亲还在世的时候，那时候他可以尽情地嚣张任性，反正有人兜底，恃才傲物得罪人也无所谓。
不过，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他当然不会要李曦去护着他，既然当了人家的幕僚，那当然是他要来帮君主排忧解难。
“陛下，你最近可有需要我帮你解决……”
话还没说完，李曦就突然打断道“你瞧朕，倒把今日来找你最重要的事给忘了。”
虞清泠疑惑地看着她。
李曦笑道“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就在昨日亥时，星媛生了，是个女地坤，母女都平安。”
“太好了。”
李曦见他此刻高兴，便想着……
“清泠，昨日我写的是越人歌，你看完没什么想法吗？”
虞清泠避开她火热的眼神，道“难怪宫里还有这么多话本子，原来陛下闲暇时爱看这一类的。我以前虽然没看过这些，不过这两日看了几页后发现，确实挺有意思的。”
李曦目光里那火热的温度渐渐冷却了下来，刚才到了嘴边想说出来的勇气，也全都跑到了九霄云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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