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章
栾青珠不知道为什么会用温驯来形容他,形容一个男人。这有点不礼貌,毕竟温驯听起来有点软弱意味。
但是放在纪颂安身上,栾青珠感受到的却是无尽的温柔和退让。似乎对他提什么过分要求,他都能笑笑然后答应她。
被她一直看着,纪颂安没有露出异样,该做什么做什么。接过服务员端来的菜的同时还不忘说声谢谢,然后用公筷下菜,熟了捞进她碗里。
栾青珠红唇微启,轻轻切了一声,一副想看热闹没看成的不痛快模样。悻悻收回目光,拿着筷子有一搭没一搭戳盘子里的菜。
闪躲啊不自在啊什么的,他都没有,就像他对面坐着的不是初恋,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同事,俩人临时搭伙出来吃顿饭。
栾青珠心里有种说不出来闷,感觉自己不占上风了,以前多看两眼都会耳后泛红的少年,到底还是长成了有距离感的男人。
胃口尽失,栾青珠也不想再看他,自顾自刷着手机,偶尔吃两口。渴了有纪颂安递水,饿了有纪颂安捞菜。
他们这桌在情侣区格外显眼,别人甜甜蜜蜜有说有笑,只有他们一个忙着玩手机一个忙着伺候她。
服务员对同事使了个眼色,示意她看。同事看到二人相处模式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女生长得虽然好,但是性格真是不敢恭维。哪有她这样出来约会只玩手机,连看都不看男朋友一眼的人。男生也是,各方面条件看起来都很优越,竟然喜欢惯女朋友,惯死她算了。
服务员无声对着口型:—什么样的锅配什么样的盖。
同事回她:—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栾青珠无聊到考古纪颂安的朋友圈,已经翻到他本科实习进医院做规培那会的事。
手机跳出一条消息,纪颂安瞥一眼屏幕,擦了擦手点开,是栾青珠点赞了他的朋友圈,科室内团建,打羽毛球。
他装作不经意地问:“你喜欢打羽毛球?”
“喜欢。但是我不会打,喜欢看别人打。”
“要试试吗?我教你。”他语气笃定,嗓音含笑。
栾青珠有些心动,不太确定地问:“嗯……可以吗?我很久没去过人多的地方,也不是人多,就是这种团体性,有场地的。”
停顿片刻后,栾青珠解释道:“我有很长一段时间状态不好,几乎断了社交。”
纪颂安玩笑般开口:“这样很好啊,想不见人就不见人,想出来玩就出来玩。我觉得很好。”
他隐含诱导的话取悦了栾青珠,答应下次一起打羽毛球。
纪颂安提议:“下周末怎么样,正好同事约我。”
从他朋友圈来看,他们科室团建不是羽毛球就是乒乓球,经常周末约着一起玩,栾青珠不作他想,但是有事,她不得不拒绝:“我下周三的机票,飞南方,最近要在那边待一段时间。”
终于有熟人愿意带她玩,然而第一次就给拒了,栾青珠诚恳道歉,纪颂安善解人意地说没事,以后有空还叫她。
王怀又打来电话问她到哪了,需不需要他去接。栾青珠告诉他这就回去。
纪颂安站起来,外套搭在手肘处:“走?”
栾青珠:“走呀。”
纪颂安将她安全送回画室。
皇城大厦的画室她给卖了,税后小三百万。公司为了拉拢她又主动替她买了回来,屋里开着灯,王怀和王媛正在等她。
一看见她回来,王怀急忙赶上去,他连等她坐下都来不及,“送你回来的那个人是谁?”
栾青珠挑眉,“你看见了?二十一楼都能看清,眼神不错。”说着往里走,把王怀甩在身后。
王怀紧追不舍,眉头皱在一起,表情严肃:“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别乱搞别乱搞,你是没看见有多少女画家毁在这方面,一恋爱一结婚,画出来的东西批发都没人要。”
栾青珠倒了杯冷水,拉开冰箱一通翻,翻出冰块放进杯子里,摇了摇杯子一饮而尽。剩下的冰块还留在杯底。
“你歧视女画家哦,王怀。说出去你要被骂的。”栾青珠不阴不阳刺了两句。
王怀不怕被骂,也不怕别的,就害怕她被男人报复。他从她十七岁带到她二十六岁,她什么德行王怀比她自己都清楚。
按王怀的想法,栾青珠只长年龄不长脑子,只会画画其他的狗屁不通。她有些想法和行为任性到恐怖,一切全凭本能做事,从不考虑后果。相应的,她也特别天真,谁能做出刚分手就和前男友的兄弟好上,还不闪不躲地出现在前男友面前。
两个人街头互殴豪车对撞,栾青珠被牵连进了局子。
王怀问,她就站在警局门口右手抱着左胳膊,神色无辜,淡淡地说:“我和他分了啊,我没有劈腿,他偏偏说我劈腿,就这样打起来的。”
王怀气得要命:“你无缝衔接他朋友,就不能避开他不去吗?”
栾青珠生气:“我为什么要避开,我没有哪里对不起他!分都分手了,他难不成还要管我下一个找谁吗?!”她睁着眼睛,倔强地瞪着王怀,委屈之情溢于言表。她是真觉得自己委屈得不行,目睹全过程的人也是真觉得她病的不轻。
后来栾青珠沉寂好久,走马观花一样换男友,王怀想虽然她这样不太好,但是没再闹大过,大不了看她看得再紧点。
就这么一直到了现在。
王媛比栾青珠小两岁,看他们僵持着过来打圆场,“王哥这是关心你,青姐你说说情况,王哥知道了也就不那么担心了。”
栾青珠哼笑,“我看他是想当我爹,什么都要管。”
“栾青你说的什么话!你以为我想管你?”王怀吼她一句,气得来回踱步。
“好好好,你不想,你不想行了吧。”栾青珠偏过头撇撇嘴。
其实一到王怀真生气的时候栾青珠气焰就下来了。
两个人都不说话,王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尴尬得坐在一边扣手指头。
气氛僵持一会,王怀先开口,僵硬地给她台阶下:“名字年龄工作地址怎么认识的?”
栾青珠叹了口气:“他不是我男朋友,只是普通朋友,今晚在医院偶然碰到就一起吃了顿饭,吃完饭他送我回来。”
栾青珠摊手:“就这么简单。”
王怀看了眼她外套:“会把衣服让给你的普通朋友?”
她穿了件红白两色的拼接运动外套,袖口长出一截,衣长快到小腿,怎么也没法说成是她的。况且他们才分别几个小时,栾青珠没那个闲心思还逛商场买衣服。
“我和他好歹同学一场,下雨天借我件外套怎么了?”
“别废话,姓名年龄工作地址。”
“……”王怀会找人把靠近她的男人全部查一遍。栾青珠不情不愿道:“纪颂安,二十七,医生,就在那家医院工作。”
“药给你挂原来架子上了,记得吃。”王怀看她一眼,走了。王媛留下,作为助理她以后就在画室住。
画室有两层,下面一层作工作室,上面一层有几个空房间,可以当卧室来住。
栾青珠坐在沙发上姿态放松,王媛拉着凳子靠近她,“青姐你别生气,王哥就是太担心你了。我们回来看见你不在,他整个人明显慌了,着急忙慌地给你打电话。”
过了一会,“嗯,我知道。”她声音闷闷的。
王媛想说王哥不愿意走,一定要等到你回来。不过看见栾青珠垂着头,唇紧抿着,眼神湿漉漉的,她就不说了。
——栾青珠她浑身都是刺,但是你对她好她就会对你好。别看她不说,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在心里。她这个人在乎一些事的时候是斤斤计较,不在乎的时候也是真不在乎。
王媛念着王怀交代的话,给她倒了杯水,栾青珠乖乖把药吃了。
回到二楼卧室,家政阿姨给安排得妥妥当当,还是她常用的牌子,拉开衣柜,甚至连一些当季的大牌衣物配饰都准备齐了。
那张画估计卖得不错。
前一晚吃了药,栾青珠醒来头昏昏沉沉的。
在民宿的时候没人管,想起来才吃,想不起来就不吃。突然一吃药,身体反应不过来,副作用立马击垮了她。
栾青珠闭着眼感觉眼皮火辣辣的,脸颊滚烫,呼吸间一股焦灼的热烫感,摸摸额头,果然烫手。
挣扎着想坐起来,胳膊和肩膀软绵绵地使不上力。算了,反正王媛会发现她,栾青珠破罐子破摔昏睡过去。
再次醒来嗅觉比视觉恢复得更快,一股淡淡的味道萦绕不去,有点陌生但是又很熟悉,栾青珠立刻意识到是医院。不单单是消毒水味,还有一些说不出来的陈旧感。
睁开眼,入目一片惨白,真晦气,她烦躁地又闭上了。
王媛察觉到动静,惊喜地喊王怀:“王哥王哥,青姐醒了!”
王怀按铃,没多久医生进来。护士熟练地换药,量体温,针头拔出去想再换新的,试了两三次都找不清血管。
王怀看得直皱眉,“轻点,她就靠这双手吃饭。”凶恶态度把护士吓了一跳,栾青珠没法再装睡,招呼着王媛把她扶起来,往腰后塞了个抱枕靠坐在床上。
她看了眼左手手背,滴滴答答淋到了药液,跟涌出的血滴混在一起。她无所谓地甩了一下,伸出右手:“你凶她干什么,不好找血管换只手就是了。”
“你还挺会当好人。”
护士给她紧急止血,医生过来给她重新吊的水,处理完以后就出去了。栾青珠抬头看着满满一瓶药水叹了口气,回来不到一天,医院已经两进两出。
王怀:“你倒是厉害,刚回来就高烧把自己送进医院,要不是王媛发现的早,你指不定会烧成傻子。”
“你不会说话可以不说话。”栾青珠狠狠瞪他一眼,转头问王媛:“这是哪家医院。”
“博恩。”王媛回答。
博恩是有名的私立医院,医疗设备和医院环境都是一流的,收费也是一流的。
栾青珠那幅画送去青联赛,第一轮匿名海选,九个评委有七个都投了这一幅,以压倒性优势保它直接进决赛。今天出最终展览名单,揭开作者姓名把在场的都吓了一跳。
竟然是栾青。
青年画家绘画联赛,接受十八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画家的投稿,分不同画派一共筛选三轮,每种画派选出最后三幅参加年终的绘画展览。展览期间经常拍出天价画作,因此青联赛被誉为天才孵化基地,很多知名画家都是从青联赛开始崭露头角的。
比如很多年前的栾青,第一幅就拍到八千万,赚了她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无限拉高了她的起点。有这八千万作为职业入场券,她未来作品的起价绝不会低。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栾青接下来拍的几幅作品不尽如人意,慢慢地淡了下去,已经有好久没在类似的联赛中看到过她。
也有风声说她早就画不出了,可是以这幅画展现出来的基本功和完成度,放在以往联赛里都属于佼佼者。
王怀一大早接到朋友电话,问他栾青接不接书画出版社的专栏,单凭这一幅画主编都愿意给她一页版面,价格好说。王怀不敢越过栾青珠私自替她应承下来,正打算驱车赶往画室,接到王媛电话说她高烧不醒,整个人烫得厉害,王怀一边叫救护车一边往画室赶。
“要接吗?”王怀问。
“画什么?”栾青珠玩着手机问。
一上午的时间她联赛保送的消息传遍了圈子,她忙着一个一个拉黑人。不清楚他们哪来的渠道,竟然能找到她换了几番的手机号。
“他们每期给一个主题,主题相关随意创作。”
栾青珠放下手机,意味不明地轻笑,“当我写作文呢,命题写作?规则内的创作不叫创作。”
“那我拒绝他们。”她连问都不问出版社给了多少,王怀并不惊讶。
“拒了吧,挺没意思的。”栾青珠兴致缺缺地讲,甩掉手机缩回被窝,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睡觉。
书画出版社的朋友听他拒绝也不气馁,换了主编来游说。
王怀想着等她这副画展览的时候少不了要借相关美术出版社宣传,不好把话说绝。主编说在酒店订了一桌,请他过两天务必赏光,如果栾青愿意来那是最好不过。
王怀看着病床上咸鱼躺的栾青珠,知道她最最厌烦这些,所以没跟她说,自己赴约。
栾青珠退烧后养了两天准备出院,王怀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连她出院都不陪一下,靠王媛一个人跑前跑后。栾青珠数出一千块,手指翻飞叠在一起,趁她去找医生签字的空档塞进她包里。
自从回来,她学会了带点现金在身边,特意请王怀给她兑了一万块。
柳欣欣问她还回去吗,她说回,和柳欣欣互通了回去的日期,差不多一前一后。
“青姐,可以走了。”王媛回来说。
“哦好,走吧。”栾青珠收了手机跟她出去。
博恩医院比较方便的一点在于私家车可以停在楼下,王媛坐副驾驶,栾青珠坐司机后面。
汽车缓缓启动,从窄道驶过。
树林荫翳间,看见对面走廊里站着一个男人,西装革履,宽肩窄腰,直筒西装裤将男人的长腿衬托得刚刚好。
不过一错面,栾青珠直起身。启唇愣了两秒,随即拼命拍着靠背:“停车停车!快停车!”
司机一吓,刹车踩到底,回头问:“什么事?”
栾青珠仿若未闻,盯着那处急匆匆冲下车,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直接跑起来。
必须得绕过一丛灌木才能到走廊口,她以最快速度跑过去,心脏怦怦直跳,嘴里一股血腥气。然而一露面,眼前长而直的走廊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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