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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意外


裴故的视线稍稍偏移,看向一旁的小七,却见小七面上虽有讶异之色,却并不浓重,反倒十分自然地将手中的纸条递给了黎安安。

        稍一偏头的小七注意到裴故神色,颇有几分自豪地开始解释:“裴公子是不是疑惑安安一介乞丐怎会识字?那是因为,我们安安可不是普通的乞丐!”

        她圆圆的杏眼儿乜斜了一眼黎安安,“她打小儿就爱念书,早些年夫子还在这城里设私塾的时候,她就会跑去学堂外偷听,后来夫子先生念她一片向学之心赤诚,临走前还专门送了一本经书给安安呢!”

        话落,小七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只可惜我那时愚钝贪玩,没来得及学……故而识不得几个大字。”

        在一旁看纸条的黎安安,闻言却垂下了眼睫,装作认真看字的模样,颇有几分心虚。

        小七说的那段往事不假,可她能认得这么多字,却不是自学的功劳啊……当年她是好学没错,可好学的原因也不是想成为什么经天纬地之才,只是不想做乞丐罢了。黎老爹说,那些出入学堂的,都是做学问的,这天下啊,是读书人的天下。她那时就想,既如此,是不是只要她也成为读书人,就可以不用做小乞丐了?

        于是便有了每日去学堂偷学的事情。

        后来那夫子走了,也没人能教她了,这念书认字的活儿也就停了。

        之所以现在能认得这么多字儿,是因为前世裴故将她接进府里后,给她请了个老夫子。

        想起被戒尺支配的日子,黎安安头皮一麻,偷瞟了一眼裴故的衣摆,又忙看纸条去了。

        那厢,裴故听完小七的话,视线掠过黎安安。

        他的目光落在小乞丐认真的面容上,若有所思。

        片刻后,安安便将纸条上的内容告知了小七,正巧已至晌午,张大夫来喊三人吃饭,小七便收起纸条,挺直腰板看着安安和裴故道:“安安,裴公子,你们放心,我一定帮你们打听到这许掖的消息!”

        安安笑着点了她额头一下。

        三人又说了会儿话,这才走出了房门,往前厅去用饭。

        -

        一日后。

        小七的消息传来了。

        许掖,前青州太守,三年前来到永安,后便一直隐居于城内的朱雀御街上。

        黎安安将信递给裴故,抬脸问他:“裴公子,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

        裴故拆着信封的手一顿。

        如今知道了许掖的具体位置,要想让许掖出手庇护,自然少不了亲自上门拜访一趟。可若是让黎姑娘知道他这一打算,势必会因为担心他的伤势而要求跟着去。

        ……黎姑娘如今的处境着实不适合暴露在外。

        裴故低眉,稠密的睫毛在眼窝处投下阴影:“安安姑娘能否替我拿些纸笔?待我修书一封,先与许太守表明前情。”

        黎安安点头:“好。”

        她拿来了纸笔,裴故便靠坐在床上,将一封书信写了。写好后,他封好信口,递给黎安安:“拜托小七姑娘再跑一趟。”

        黎安安接过了书信,想了想,问道:“将这书信送走后,你有什么打算?”

        裴故:“我已在书中言明身份,也已告知了所求之事。如今只需等许太守表态即可。”

        “我们不需亲自登门拜访么?”

        裴故轻摇了下头:“不必了,我如今身份不便,与许太守相见反倒增添麻烦。”他低头在腰间摸索了一阵,“这块当初要给姑娘的玉佩,是我自小带着的,上面有裴府的独特标识。姑娘让小七姑娘一块送去,许太守看见会明白的。”

        裴故将玉佩放到了黎安安手上。

        黎安安感受着手中玉佩沉甸甸的重量,垂眸瞧了半晌,“你当真要给我么?”

        裴故教她问得一愣。

        但很快,黎安安就将那枚玉佩收了起来,“那我便叫小七再帮忙跑一趟。”话落,转身向门外走去。

        临到门边,黎安安停了脚步,半侧过身子看他。

        “裴公子,”

        黎安安捏着那封信,生出些迟疑:“你……”

        “什么?”裴故嗓音温和。

        黎安安顿了片刻,问道:“裴无陵,你还记得我们曾拉过的钩吧?”

        裴故点头。

        “那我希望公子要去哪里时,”

        黎安安扬了扬手里的信,“一定记得告诉我一声。”

        眼前这话分明意有所指,裴故眼神微动,但他最终只是平静地半卧在床上,点头:“好。裴某记得了。”

        黎安安挑了挑眉,于是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三个时辰后。

        裴故穿着一身玄黑箭袖,打开窗子,翻身跳了出去。既然不能让小乞丐瞧见他又走了,那只好趁着她不注意之时偷溜出去。若是黎姑娘怪罪……裴故跳下窗台,放目远眺,那只好等解决此事后再去赔罪了。

        被关上的木窗发出轻微碰撞声。

        落下的同时,屋子的木门却被“吱呀”一声推开了。

        黎安安面无表情地扫了一圈四周,果不其然地发现,裴故又瞒着她自己一个人走了。

        她的目光在桌子上停留了一瞬,紧接着便走了过去,拿起桌上被留下的纸条——“有事出去一趟,若有人见到此张纸条,还请替我向安安姑娘赔罪”。

        “……”

        黎安安将纸条放进衣襟。

        她二话不说,掀开窗子循着裴故的方向就跟了过去。

        裴故明知道自己担心他身上的伤,万一有点什么身旁没人照应,可却还是自己一个人又偷偷走了。既如此,那她也只好采取一些非常手段,偷偷跟着他。

        说话没有用,那便换一个方式。

        黎安安这般想着,利落翻窗跟上了裴故的身影。瞧见裴故闪进了一个巷子口,她顾不得躲藏,连忙跑出来要继续跟。

        可还没等她跑几步,头顶忽然就传来了“砰”的一声。

        一股剧痛从她的后脑勺直蹿大脑,黎安安痛得眼前发黑,几乎瞬间便撑不住意识,跪倒在了地上。耳边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后脑勺的头发被人猛然扯起,黎安安被迫仰起头,漫天红霞映进她眼底。

        紧接着,有人拿什么东西放在了她鼻下,逼她嗅闻。

        黎安安努力憋气,却抵不过那香气直往她鼻子里钻。

        意识越来越昏沉,她终于撑不住,双眼一闭倒了下去。

        -

        踏过七弯八绕的巷子,裴故终于来到了朱雀御街。朱雀御街,实际上是一条横穿永安半个城镇的长街,以十字之势将北面和南面分成两个截然不同的天地。

        他如今站着的这一片,便是朱雀御街的南面,屋舍错落,随处可见走卒马夫、街摊商贩,身后是熙熙攘攘的烟火声。而他的眼前,隔着宽阔街面的眼前,则是一片井然有序、庄严华美的宅院,天色已晚,家家小厮都掩了大门,顺手挂上一两盏照明的角灯。

        安静、严肃,却也透着一股死水般的暮气。

        裴故踏步走了进去。

        他回忆着小七打听来的地址,一户户地辨认着。

        终于,在一座挂了“许府”牌匾的宅子前,他停下了脚步。

        ——应该就是这里了。

        门口的家丁看了两眼停在宅子门前的裴故,对视一眼后,左边的家丁出言问道:“门前站着的那个,你做什么?”

        “小哥,”

        裴故右手背在身后,紧身袖袍勾出他直挺的肩背线条:“麻烦通报一声,青州裴故求见。”

        青州裴故?

        俩家丁上下打量裴故,见此人生得剑眉星目,眼若寒潭,虽只身着玄黑布衣,举手投足间却显出一通矜贵气派。揣测对方兴许当真是某个世家公子,家丁不敢再怠慢,垂手答了一句:“好,你且先等着,我去通报我家大人。”

        裴故立在门下,温和点头:“有劳。”

        家丁推开小门,进了府里,一路小跑着往内堂去。待过了垂拱门,家丁行至大厅,不见许掖,拉过一旁侍立的小厮便问道:“大人去哪儿了?”

        那小厮指指西南侧,“大人往书房去了。”

        于是家丁又往书房方向跑去。

        书房门口,管事儿何伯拦下了这位家丁,“冒冒失失的,你小子往哪儿去呢?”

        家丁调整了下呼吸,说道:“管事的,府门外有个自称青州裴故的年轻人……要求见自家大人。”

        “青州裴故……”

        似是想起什么,何伯神色稍稍变了变,他抬眼瞥了瞥家丁:“知道了,你下去吧,我通报给大人。”

        “是。”那家丁应了一声。

        何伯行至书房门前,垂首唤了一句:“大人,何伯有事要禀。”

        门内的说话声停了片刻,接着,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进来吧。”

        何伯于是推门走了进去。他垂首,目光落在自己的脚尖上,回禀道:“大人,门外来了个年轻人,说是要求见您。”

        “不见,”

        座上,一身着褐色常服的中年男子闻言摆了摆手:“我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见的,就说我不在吧。”

        “可……”何伯露出一丝犹豫,“大人,他自称青州裴故。”

        “什么青州不青州的,”中年男子还未说话,立在另一旁的女子就先发话了,“何伯,你没听见么,爹爹说不见便是不见,”那女子不耐地“啧”了一声,“一定又是哪个贪权慕势的穷酸佬想借此来巴结爹爹——”

        “清儿!”许掖一声重喝打断了许慕清的话,“慎言。”

        “爹教过你多少次了,女儿家不能说这种话。”许掖头疼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许慕清见许烨当真动了怒,只得悻悻闭嘴。

        许烨转头看向何伯,“你方才说,是哪里的人?”

        “大人,”

        何伯答道:“是青州的,他自称裴故。”

        青州……裴故……

        许掖猛然一惊,终于想起了这四个字背后代表着什么。若说早些年这四个字还代表着权势与地位,那如今,可就代表着麻烦了。且不管那门外的年轻人是不是真的……无论如何,许掖如今是不想趟这趟浑水。

        他沉下脸:“不用管那年轻人,定又是些来寻事的刁民,吩咐下去,给我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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