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一切都会过去的
夏知景简单收拾了一些衣服,洗漱用品,笔记本电脑等。在她准备合上行李箱的最后一秒,还是把木心先生的书,《即兴判断》,放进去了。她想,偶尔打发下时间也是极好的。
终于理好一切了,房子里煤气什么之类的,也都正确关好。她不知道,自己会在那小岛上待多久。谁知道呢!谁知道会怎样呢!说不定就永远定居,成为岛民了。
她躺倒在床上,继续把小腿悬在床缘外,上下荡脚。一直以来,她喜欢这样打发时间,放空自己。
这时手机响了。是妈妈打来的电话,她犹豫了一会,又想了一会。很久了呢?她和母亲多久没有通话过了呢?甚至微信语音也不曾发过,一直只是用文字交流。
“小景,发生什么事了吗?”那边的语气有点急,声音有点沙哑,大概是刚起床的缘故。
“没有。我只是突然觉得毕业后的自己,一直以来,都只是浑浑噩噩地过着的。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我觉得,这个年纪了,至少应该好好想一下,自己到底想要用什么方式,去耗费接下来极其漫长的人生。”夏知景晃荡着的腿,突然不想动了,直直垂下。
那边也沉默着,夏知景知道,母亲大概是想到自己了。25岁的母亲,她当时已经结婚生子。那是另一种人生阶段,也应该有过这样的疑惑吧!
夏知景突然好想听听母亲说说她自己。一直以来,母亲很少跟她提及她自己的成长或者一些属于少女的心思和故事。然后夏知景就觉得好笑,自己真好笑,现在的自己是脑子犯浑了吗?母亲怎么可能跟她提及少女心思呢!
那时,连夏知景的少女心思也要打压,怎么可能还提及分享。对于母亲来说,那只是另一种形式的纵容放任,不是吗?
“妈妈跟我一样大的时候,想过以后要过怎样的人生吗?”
那边依旧是沉默,可是夏知景并没有觉得尴尬,反而觉得很安定。就好像考试时,所有试题都胸有成竹地填好了,只等时间到就提前交卷那样。
“我,25岁的时候,你已经2岁了。我那时以为,再等两三年,你爸爸的公司稳定了,他就有更多时间陪我们了,我们就可以像普通的一家三口那样生活了。”
原来妈妈的25岁,就是这样的啊!原来并没有比我好啊。
母亲看夏知景没有回答,便用自嘲的语气说,“是不是失望了呀!突然发现自己的母亲平凡得很,像个傻气的女人。”
“还好!只是没有失望也没有惊喜。钟姐姐说过,我们都是人生第一次,都一样。”
“小景。”然后那边又沉默了。
“嗯?”
“妈妈对不起你。”夏知景知道,这样的话,母亲也是鼓足了勇气的。她们都一样,不善于在亲人面前表达自己。就像昨天的她,也是因为知道时差的存在,才鼓足勇气发那句“我爱你”的。
“我知道,我出国这件事,让你有被抛弃的感觉。对不起,可是当时妈妈不那样做,妈妈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把自己二十几年的光阴全都赌在你父亲身上,然后彻底地输光了。什么都没有了。”
这些,夏知景都知道,也懂得并理解了。她只是还不太明白,一个人到底可以多爱另一个人,爱到可以把一切赌上,长达二十几年。
“你恨过妈妈,对吗?”人真的很奇怪,明明是清楚知道的事,却总是要再三确认。
“恨过,恨了快五年。”夏知景又开始上下晃荡着脚。
那边没有说话,大概是因为母亲没有预料到,自己会被女儿恨这么久。
“我现在不恨了,真的一点也不恨了。母亲,你也是偶然成为我的母亲而已,你也要有你自己的人生。母亲而已,子女而已。”
夏知景记得,木心先生说过一句话,“爸爸而已,儿女而已。”
“小景,妈妈...”夏知景知道母亲要说什么,她及时打断。
“这不是气话,是真心话。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也是最近,才真正成为大人的。然后,我尝试着抛开母女这样的天生关系。我才发现,你也是我生命中的大姐姐,像钟姐姐那样的大姐姐,教会了我一些东西,一些选择的方向。”
然后她停顿了,她不大想说下去,接下来的话,她还是不愿接受。那样的事实,她想,她还是不大能接受。
“妈妈,没有谁可以陪谁一辈子的,不是吗?总会在某个分岔口分开的。”夏知景也一直是这样奇怪的人,她总是抛出自己已经肯定的结论,再去别人那里寻求多余的肯定。
“小景,这话没有错。但是,也只是分开成长而已,空间距离上的分开。妈妈一直在,在你身后,只要你愿意回头,妈妈就跟你不见不散,好不好!”母亲一下子又紧张起来,她以为夏知景是在映射自己。
“可是,妈妈,钟姐姐她走了,永远离开的那种。”这是夏知景第一次正面直视这个事实。第一次说,钟姐姐她走了,她永远地离开了。晃动的脚又停住了,有种无力感,双脚垂在床边。
听到这里,知道不是指自己,母亲心里就释然了。可是接着又是难题,她不知道该怎样安慰,这本来就是不可能被安慰的疼痛。当年,自己的母亲离开的时候,好像是一下子就接受这样的事实,可是其实是用了很多年去消耗这样的事实的。
“小景,你大声地哭吧!很难过的时候就哭吧!不用憋着的。大人也是可以哭的。”
大人也是可以哭的。
这句话,夏知景对钟熠说过。可是那时钟姐姐喝醉了,没能听到。
大人,也只是像小孩那样,在认定的年纪里,就被搪塞上的称呼。
大人,也只不过是一个称呼而已。
“可是,我哭不出来了。”没有泪水,只有不断蜂拥而至的剧痛,袭击着她。
电话那头,夏知景的妈妈一下子就落泪了。是啊,怎么可能哭得出来啊!在真正的悲痛的面前,是没有眼泪的,只有空荡荡的剧痛,会回响的剧痛。
当年,母亲去世,她没有哭。被提离婚,也同样没有哭。不是不想哭,而是哭不出来。
哭,也是一种能力。长大后,也会被剥夺的能力。
“妈妈,我挂电话了。我困了。”夏知景翻了个身,把头埋进被子里。
“小景,一切都会过去的。”
不知什么时候起,大人们,到最后,都学会了说这句话。
一切都会过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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