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第一百三十四章、她来听我的演唱会（二）
【她来听我的演唱会·一个人的孤绝】
毕业答辩那天，外面下着雨，很大很大的雨。
毕业生们在学姐学长的指挥下，走着流程，拿表格，填写资料，排队，等待，答辩。就像那流水线的物品，走完一条传送带，走另一条。可是，这是一个是又不是的比喻。因为流水线意味着速度，可答辩这件事，并没有那样的速度条件。
答辩教室外，塞满了人，都是人便难免总是叽叽喳喳的。
李笑恩答辩出来后，跟同学聊了几句，便拿着论文去排队找研究生学长对格式了。
一看，又是好长的队伍，意味着好长的时间耗费。
她便再一次感慨，为什么生活有时候不可以是流水线，唰一下就过去了。
她最讨厌排队了，到底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十分讨厌这件事情的呢！记不清了，只是下意识觉得，是人都不喜欢排队吧！
可是，后来意识到，其实并不是这样的。有人就喜欢排队，因为在等待的时间里，可以跟旁边不认识的陌生人聊上无数句，发现陌生人可能的秘密。
那也是种乐趣，只是李笑恩至今还无法理解而已。
所以，她还是拿出手机刷微博吧！
热搜话题第一！！！
#杨独孤再见五年#
有那么一瞬间，她的脑袋空白，几乎所有感官都作废，只是清楚地感受到，眼里有一股热气。
那股热气，腾升，凝固，再沿着脸颊慢慢滑落。
是一种情感还是泪？谁说得清呢！
李笑恩清楚地意识到，如果换了别人，一定会尖叫的，外在的尖叫。可是这会的自己，拿着手机却被定住的自己，其实也在尖叫啊。
只是那是另一种形式的尖叫而已，属于内在的。
可是，有些悸动是再大的尖叫声也无法正确表达的，比如，她此刻内心真正的涌动。
有那么好几分钟，她是灵魂出窍的。
是寝室另外一个姑娘，一脸担忧地跑过来问她，你怎么了？
她才缓缓回神反问，啊？
那姑娘说，你怎么哭了？
李笑恩才意识到，自己为什么哭了。
她把自己论文的一切资料都往那姑娘的怀里塞，一边打开手机通信录，一边语无伦次地说，拜托你，帮我的论文一起排队检查格式，拜托你了。然后，她就朝楼道跑去了，跑得很急很急。
那姑娘真的是一脸蒙，认识她四年了，那怕一次，也没有看到她如此反常过。在姑娘眼里，她一直是寝室里最冷静最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那个人。
看着她失态，看着她终于有了情绪的背影。
姑娘在那一刻，竟然觉得，这才是自己认识她的开始啊！在过往的那四年，自己根本连一分都算不上了解她。
是啊！姑娘不曾知道也永远不会知道，那个与自己住了四年的李笑恩，曾经发过哑誓。她在重读高三的那一年里，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甚至连点头的数次都数得过来。
——
在最顶楼的楼道里，李笑恩哭着对手机另一头的人说，“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肖恩，他回来了，五年了，他终于回来了。”
手机的另一头，那个名字叫肖恩的男生，下意识地去想。
他，到底指谁。
可是，脑袋里想的却都只是她说的，五年了。
原来五年了呢...
久到他忘记了，她说的，“他”到底是指谁。
如果记忆是实物，那一定是液体，会流动的液体。
一边流淌，一边蒸发。
一边响遏行云，一边悄无声息。
李笑恩一直在哭，半晌，肖恩肯定地说，“他是要回来完成当年那场演唱会吧！”
她啜泣着笑了，“嗯，你还记得你当初对我说的吗？”
四年前，他们一起参加高考的那年。
成绩放榜的那天，他们跑回学校，在那个午后的天台，可以望见一望无尽的蓝天，还有形状各异的白云。
那天风很大，云跑得很快。
李笑恩打破了那个哑誓，说了整整一年后的第一句话。
她说，“肖恩，我们在一起吧！”
那句话，很沙哑，说话人，有点艰难地一字一顿地说。
太久没说话了呢，于是就成了生锈的机器，运作起来便嘎吱嘎吱地响，铁锈还掉了一地。
她说完便笑，很傻很傻地笑。
一个一整年都冷冷清清的人，竟然对一个男孩子傻笑了。
这是那个，就算当时她的同桌是那个极度不要脸且风风火火的八爪鱼姑娘，也仍捂不热的李笑恩吗？
多么不可思议啊！
看着她笑，笑得那样坦荡且傻气，肖恩立即傻愣住了，回了神便也跟着傻笑。
肖恩懂，这个一意孤绝的姑娘，在邀请自己走进她的世界呢！
然后，李笑恩跟他说起了那个哑誓，以及，杨今宇。
那天，她在长久不说话后，又一次性说了太多的话，说到最后声音都几乎没了。但是，就是很开心，因为自己喜欢的男孩子愿意听她说，关于一个突然的陌生人的出现和消失。
最后，她就流着泪捂在肖恩的怀里哭，一直哭。
肖恩拍着她小小的背说，“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赴约的。木子，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听他的演唱会吧！”
他说，我们一起去听他的演唱会吧！
——
五年前，在一连串的合约风波后，杨今宇突然就销声匿迹了。
极少有媒体报道，连狗仔也没能爆出可能的边边角角，所有消息都被压掉。
他的私人账号没有发布任何公告，只是把简介改成，对不起。
他的官方工作室也只是发布一个简短的公告说，演唱会无限期延缓。
消息是被夏致压掉的，而不发任何公告是杨今宇的意思。
他不是不想跟那些粉丝家人们好好交代，好好解释。只是他是个极端的人，极端有时代表着自以为是，或者自私。
他固执地认定，既然离场的时候，是那样落魄，惹上了那么多是非，就不必再多说什么去挽回形象了。就直接落魄到底，最好被千万人恨着吧！
私下，夏知景极其小心翼翼地表示，觉得这样很伤人，她自己也是粉丝，没有那个粉丝接受得了这样的不告而别。爱了那样久的一个人，连一声“再见”也不说，就再也不出现了。
甚至最后，两个人有了小小的矛盾，两个人都沉默，两个人都有各自的道理。
夏知景看着杨今宇低头的模样，就想起自己刚醒来那会，妈妈曾经跟自己说过，王都是独自疗伤的。
他啊！就算不再是舞台上的王，也依旧是杨今宇。
他啊！就算被千万人恨，也依旧不愿意让人看见他的伤口。
——
李笑恩大学答辩那天，是5月21日。
杨今宇在跨别五年后的这一天，登录了自己的微博，私信无数，他一条条地看。
他印象最深的那条是一个叫做木子的姑娘写的。
【那一年，在秋天还没有结束，落叶还来不及掉光的时候，你就突然消失了。
从此杳无音讯。
那年夏天，我高考失利，与自己的理想校园差了好大一段路程。
我是在那个悲惨的暑假里入了你的坑，然后没有自杀的人，你相信吗？
我一直是个死脑筋的人，当时就非那个学校不可，不懂什么将就。
意见不合，所以跟家人吵。那段日子，天天吵。
吵到烦了，就不想活了。
可是，为什么我那晚就无意中看到你的访谈了呢？
我早已忘记，到底是你说的哪一句话，让我就那么想活着了。
我只知道，那晚，我一首首地听遍了你所有的歌。
然后就决定回去重读高三了，顺便发了个哑誓。
是的，真的只是顺便。
只是突然觉得那样不错，断了自己后路那般。
没有后路，只有前程，多棒！
可是，依旧那样，第二年，我还是差了那么几分。
但是，我没有重读了，也并非就是认命了。
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这样的安排，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你也在你的人生里，做过这样类似的选择。
别人以为你是在认命，但你知道这并不是将就的选择。
只是做决定的原则变了而已，我说得对吗？
今宇哥，网上关于你突然隐退的言论有很多很多。
我一直知道啊！人心有多恶毒，那些揣测就可以有多不堪入目。可是，自己眼睛看到了，还是很生气，想破口大骂。
我相信你，我也始终认定，你只是个来自别的星球的ET，你的大宝贝遗落在这个孤独的地球上。
你要来寻她，你寻到了，你便不声不响地把她带走了。
因为你怕别人跟你抢她，你要带她回你的星球藏起来。
我说得对吗？
可是，家还是得回的。
所以，你要不要考虑回来探探亲啊！】
看完以后，杨今宇他笑着落泪了。
他随后发了一条微博，就一句话。
【如果我回来探亲，还是携家带口的那种，你们还会欢迎我吗？】
然后，不到半个小时，话题#杨独孤再见五年#登上热搜第一。
等得太久了。
久到以为你再也不会出现了。
久到当初的恨都被遗忘成想念了。
所以，你快点回家吧！
——
李笑恩挂掉电话后，点开了话题里置顶的视频，是杨今宇的视频。
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坐在电子琴旁，绑着一个苹果头。
明明已经是个34岁的大叔了啊！怎么感觉还是那样的少年气，那样的像个二十几岁的男孩啊。
最明显的变化是，皮肤比以前黑，眼神比以前深邃，眼角的皱纹也比以前多。再细细一看，脸上比以前有肉了，但不是那种属于胖的有肉，而是更有棱角和坚毅的嘟感劲儿，因此笑起来便有了以前所没有的慈祥之感。
李笑恩忍不住低眉笑了。
慈祥？
自己竟然用“慈祥”二字形容一个仍有着强烈少年感的人。
李笑恩收回注意力，听他说过往，他在解释呢！
就像当年午后天台上的自己，对肖恩掏出一切胆怯和勇敢的自己。
闭口不提和滔滔不绝，说起来只是一念之间，可是背后攒了无数忐忑。
他说起了当年的车祸，自己的决定，他的“象与舟”，他的那个她，还有现在的生活，他的大宝贝和小朋友......
他说，对不起。
他说，以为自己真的可以抽身而去，可是到头来，不管生活多么美好，还是总觉得很遗憾。虽然还是一直在做音乐，可是，本该属于所有人的那部分，那场演唱会，总不能欠一辈子啊！
他问，你们好吗？
他说，我想告诉你们，我挺好的。而且，我不再是自己一个人了。我有了一个大宝贝另加两个小朋友。你们呢？
他再问，你们愿意给我机会回家探探亲吗？
“笨蛋，当然愿意啊！”
李笑恩一下子没能控制好声音，现在，满楼道都是响嗡嗡的那句话。
“笨蛋，当然愿意啊！”
欠了五年的演唱会，要收利息的，要加场的。
——
后来，抢票的那天，肖恩动员了身边所有可动员的人给他俩抢票，然后被那群猪朋狗友们狠狠地企图敲一笔。
林队长说：“我刚刚粗略计算了一下，概率太低，划不来，我不干。”
王炸同学说，“嘿嘿！我可是名副其实的吸血商家，听说是5年，那就至少翻个5倍。”
八爪鱼姑娘说，“嘿嘿！既然王炸那个混蛋都可以翻5倍！我怎么说都得10倍吧！”
结果，很幸运。
他们每个人都抢到了，然后他们一起去了，陪当年那个一意孤绝的木子姑娘。
演唱会当晚，木子一直在哭，就算高四那年，有很多个成绩不理想的夜晚，就算第二次依旧是不理想的高考成绩。
她，一滴眼泪都没有再落下。
可是，在5年后的演唱会现场，她从入场就开始，断断续续地哭到结束。
对于李笑恩，喜欢杨今宇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在想死面前，强烈地想活。】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莫名其妙地有了牵挂。
是的，莫名其妙在于，那个可牵挂着的人，是一辈子也可能无法亲自说声“你好！”的人。
在李笑恩的理解里，偶像的意义就是：
【在偌大的星球角落里，藏了一个人，可牵挂。
想起，心就会颤抖的牵挂。】
然后，在决定好好爱他以后，竟然也慢慢爱上这个不大可爱的世界。
再然后，身旁便不知不觉站了一大群可爱的人。
那年，想去死的李笑恩，是因为杨今宇，强烈地想活，然后一意孤绝地重读了一遍高三。
而又因为这样的一意孤绝，遇见了另一个自己的肖恩，风风火火的八爪鱼姑娘，清晰自我认知的林队长，还有那个读了三年高三的王炸同学。
演唱会的当晚，她不是一个人去听演唱会的，是五个人一起去赴一场迟到了五年的约。
人家总说，演唱会总在见证着什么。
是啊！
那一晚，他们一起在人海里欢呼尖叫，他们谁都没有提及当年。可是，每一个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当年。
当年，本该黑暗的高三，因为五人的小团体，便成了轰轰烈烈的明明媚媚。
多么幸运，当时想要去死的女孩，甩掉了死神的手，走向了明日。
李笑恩，她知道，她今晚落下的所有眼泪，都是因为开心。
何其幸运！
活着，何其幸运。
无论台上，还是身旁，都是此生最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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