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曲
“小飞,这是你的《劳动报酬审核表》,确认一下,签个字吧。”
“好,谢谢管教。”吴小飞说。
“别客气,出去了好好生活,有任何困难,给我打电话。”管教将一包新衣服和一部手机交给了他,说道:“这个你拿着,我还有程序要跑,先走了,如果有时间,我就来送你。”他挥挥手里的文件,转身离开了。
吴小飞将管教给他的东西放在了床下,缓缓坐进床里,他的手抚摸着叠成豆腐块状的被子,心里想着,这种日子竟然要结束了。
透过窗户,他又一次望向操场那边的深色铁门,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过那个方向了。
刚进来的时候,他每天都望着这堵铁门,盼望着能快点出去。但自从母亲病逝,他便再也没有这么想过了。
左下腹部又开始隐隐作痛,拉扯着他每一寸肌肉和皮肤。
是老毛病了。
自从他入狱,挨揍就成了家常便饭,身上的新伤旧伤从来没断过。
想当初在帮里,他的武力值可是数一数二的,但是到了这里,不知什么原因,身体每况愈下,最后竟沦落至任人践踏的蝼蚁一般。
疼痛越来越剧烈,他不得不蜷缩起身体来缓解疼痛。
正在此时,房门咯噔一声被打开了,按理来说,这个时间不会有任何人能出入监舍,除了即将出狱的他。
不用问,肯定又是大牙那伙儿人,买通狱警来找他麻烦了。
“哟,飞哥,这是怎么了?”领头的那个人说道。
“呵呵,大牙,今天怎么又想起来关照我?”吴小飞苦笑道。
“嘶,飞哥,你这么说,就是在怪兄弟了。”
“不敢。”吴小飞并不看他。
“我今天可是来祝贺你的,别不知好歹。”
“祝贺我?大家都是明白人,你想做什么我都受着,你不用说的那么好听。”吴小飞嗤笑一声道。
吴小飞早知他们的来意,自从外面传言四起,说吴小飞是警方的弃子之后,自己隔三差五的就会受到狱中各种仗义之师的“友好关怀”。
“好!既然你这么有觉悟,那我就趁你出去之前,再好好给你上一课!”
那名叫大牙的人大手一挥,身后的爪牙们便一拥而上,将吴小飞从床上拖到地上,围在中间,一通拳打脚踢起来。
那些人看似毫无目的章法,实则每一拳每一脚都狠狠的瞄准在吴小飞隐隐作痛的旧伤。
不过几分钟而已,吴小飞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了。护着左腹的双手渐渐没了形状。
“噗!”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
“停!”大牙见状赶紧叫停,旋即又不慌不忙的说道:“飞哥,兄弟我的祝福也送到了,你别怪兄弟。你害死了我们大哥,挨这点儿揍,是便宜你了。”
“我知道……你已经手下留情了……”吴小飞喘着粗气,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的地步。
“念在我们曾经是兄弟,我再送你最后一句忠告,出去以后别学人搞什么无间道,现在外面已经是黄毛的天下了,你乖乖的夹着尾巴做人,遇到黄毛的人就绕着道走,兴许能保住自己的小命。”大牙恶狠狠的说道。
吴小飞在昏厥之间,费力的抬眼看了一下大牙,舔了舔唇边的血,嘴上不知是笑非笑,只是说了句:“不送。”
大牙狞笑一声,大手一挥,高声喊道:“我们走!”
随着哐当一声的摔门声,监舍里恢复了平静。
吴小飞躺在地上,半天都动弹不得。他回想着曾经和大牙一起干架、拼酒、飙车的过往,不禁苦笑出来。
混他们这道的,最恨的就是背叛,如今自己落得这个下场,也不怪别人。
只是可惜,当初没能一举把整个m集团一网打尽。
彼时的m集团,表面风光无二,垄断了滨城大大小小所有娱乐场所,实则内部早已分裂。
吴小飞刚进帮的时候,才十三四岁,还是乔老爷主事的年代。
老爷子年轻时和几个生死兄弟靠着黑吃黑,看场子,讨债,强取豪夺,逐渐积累起了恶名,打下了这“祖宗基业”。
可是没享两年福,老爷子就驾鹤西游了,将家产分给了两个儿子。
老大不敢自称乔大爷,退而求其次,就成了后来赫赫有名的乔二爷。
道上人因此举都传说二爷有气度,够讲究,对二爷也是恭敬有加,权当是老爷子的唯一继承人。
而本该是乔二爷的老二,自然就成了乔三爷。
三爷不满意自己的诨名,也不满意当初老爷子的分配,一直蠢蠢欲动,要与亲哥争权。
吴小飞自老爷子死后,就一直在二爷手下做事,深得二爷信任。
但二爷不知道,吴小飞实际早已被警方策反,成为了警方的一枚暗棋。
m集团内斗不断,内战爆发,乔三爷被黑手暗算,直接挂掉了。
乔二爷刚刚独揽大权,屁股还没坐热,就被警方逮捕,手下人员全部定罪判刑。
至此,m集团群虫无首,只剩下一群乌合之众。
而这些人当中,就有一个人名叫黄毛,原是乔三爷的亲信。乔三爷死后,黄毛带着一票人逃离了滨城,躲过了抓捕。
得知二爷被判了死刑,黄毛带着人马以替乔老爷守住基业为名顺势而起,不但将散漫多年的帮派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据说还傍上了警方的高层,m集团所有灰色收入都披上了合法的外衣,混的风生水起。
m集团改旗易姓,起死回生,风光更胜从前。
想到这,吴小飞更觉人生无望。
天地之大,却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吴小飞艰难的撑起身体,踉踉跄跄的走到了洗漱间,带血的手印蹭了一路,他得趁大家回来之前赶紧收拾好。
他打开水龙头,先将自己清洗干净,然后用力的咳出了卡在喉咙的血痰,嗓子舒服了不少。
吴小飞抬头仔细查看镜子里的自己,还好脸上没有任何伤痕,完全看不出刚挨过揍。
他不禁哑然失笑,当然会这样了,这是监狱里打人的必备技术。
吴小飞刚欲转身,突然又注意到镜子里的自己,心里再一次升起那个疑问,为什么自己留着过眉的长发?
他努力的回忆在监狱里的日子,那记忆仿佛都蒙了一层浓雾,只有淡淡的轮廓,他越是用力想,脑子就又越空白。
起初,他认为这是频繁挨打留下的后遗症,但最近频繁发生的怪事,让他越来越觉得诡异。
首先就是这奇怪的长发,吴小飞记得,打从入狱以来他就一直是这个发型,从未剔过劳改头。
再比如近几日,他发觉自己的脑子好像越来越好使了,身体也有所恢复。刚才被暴打一顿后,不出五分钟他就能站了起来,这简直是个医学奇迹。
到了晚餐的时候,隔壁监舍的外号“商人”的小子,神神秘秘的塞给吴小飞一个小信封,说是有人花大价钱送进来的。
吴小飞躲进卫生间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行小字,写着:“别忘了俞峰的妹妹还在等你——屿东路九号。”
这一切好像都是在为吴小飞的出狱做准备,冥冥中好像有一双神秘的手在推波助澜。
出狱前一夜,吴小飞躺在床上整夜辗转反侧。他想着这些怪事,难以入眠。
其中最让他挂心的还是那张纸条。
俞峰在遗书中,将妹妹托付给了吴小飞,而吴小飞却在俞峰自杀后就锒铛入狱,没能照顾过俞峰妹妹一天。
花了大价钱只为给他递一张这样的纸条的人又是谁呢?
吴小飞不得不回想起那些唏嘘往事。
俞峰对他来说,就是黑夜里的一道光,是他挣扎出泥潭的唯一希望。
在他还年少时,因为自己有听声辨人的特殊能力,被乔老爷半胁迫半收留的弄进了黑色会。
他凭着自己的本事,成功指认过几个叛徒和两个卧底警察。
尽管他内心极不情愿,但是老爷子一直“关照”着吴小飞的母亲,他不得不就范。
后来乔二爷掌权,吴小飞的业务领域也不断拓展。要负责监视和指认一切于二爷不利的人。
这天,他发现二爷要自己指认的对象竟然是自己在帮里最好的兄弟——俞峰。
当他从安装在警方电话里的窃听器的录音中,听出俞峰变造过的声音时,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俞峰竟然是警方安插在帮内多年的卧底,吴小飞第一次撒了谎,对二爷说变声技术升级了,自己没能听出来那人是谁。
事后他找到了俞峰,没想到俞峰也早有准备,俞峰拿出了二爷“关照”吴小飞妈妈的照片,告诉吴小飞,自己都已经知道了,只要能证明吴小飞是受胁迫参加黑色团伙的,就可以减轻甚至免除处罚。
吴小飞第一次觉得灰暗的人生有了希望。
从那以后,俞峰和吴小飞互相配合,帮警方收集了大量的证据。
可是当他们以为一切正在走向光明时,却不知道那是跌入深渊的开始。
帮派对外是一个防卫森严的黑色团伙组织,实际上内部早已开始分化,三爷不甘心一直屈居二爷之下,两人之间必有一战。
而警方决定,利用这次千载难逢的内战机会进行收网,将整个团伙一网打尽。
事情就是从那次内战开始急转直下。
那次内战,二爷这边大获全胜,三爷那边死伤惨重,只剩下一个副手黄毛和几个喽啰幸存。
但是二爷这边,俞峰和吴小飞的身份却暴露了,牵连了俞峰的妹妹受了重伤,被救出来后躺在医院昏迷不醒。
而俞峰和上线断了联系,两人终日东躲西藏,最后等来的竟然是上线的背叛。
警方不但销毁了俞峰的档案,逼死了俞峰,还利用二人收集到的证据,在几个月后,将二爷一党全部抓获。
二爷被判了死刑缓期执行,其他人也都或轻或重分别获刑,其中就包括吴小飞。
昔日兄弟都在监狱里重聚了,熟人见面,分外眼红。
几个月后,吴小飞和俞峰是警方弃子的消息在监狱里不胫而走。
吴小飞在狱中受苦这几年,俞峰的妹妹在医院是谁照顾呢?既然有人给自己写信,是不是说明有人在暗中保护她?
吴小飞想着内战前夕,几人还有说有笑,还计划着,再有几日就到妹妹18岁生日了,等收网结束了,一定要好好庆祝一番。
没想到最终落得四散天涯的结局。
想着想着,天渐渐亮了。
太阳照常升起,吴小飞最后一次叠好豆腐块,一步一步的,跟在狱警身后,走出了监舍,穿过阳光,走进了高墙投射的阴影里。
吴小飞的脸一点一点的从光明没入黑暗后,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当整个人被投影覆盖,混入黑暗里的他就像落入大海的一粒尘埃,遁形于混沌。
他的眼睛,仿佛蒙上了一层灰色的滤镜。
当铸铁大门缓缓的向左移动,刺眼的阳光,霎时溅射在他脸上,他本能的眯起眼睛,从缝隙中看去,那扇铁门打开了仅容一人通过的窄缝。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操场,空空荡荡的,就像他此时的心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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