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星火

远在千里之外的游先生不会想到，在他离开的短短二十几天，玄鸟市的贫民窟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而他的两位员工竟然成为了贫民窟军队的核心成员。

        他和阿媚在都城里观察着这座最繁华都城的人心变动，有些失望，大部分的人依旧沉湎在安稳的生活中，接受着贵族的安排。

        主管食品的贵族制定了明显不合理的蔬菜和粮食价格；主管卫生的贵族制定了高额的垃圾处理费用；主管供水的贵族制定了不透明的供水计算方式。

        这一切对平民的欺压并没有引来平民的彻底反弹，人们在抱怨，于是主管文化的贵族安排演出反应社会现实的街头戏剧供人们发泄，甚至戏剧还拿贵族开涮，各种讽刺和挖苦贵族。

        但这种发泄，并没有真正改变现状，贫穷者依旧贫穷，人们依旧要忍受贵族的各种压榨。

        房屋、水气、燃力，一层层昂贵的枷锁将人们的生活彻底锁死。

        更重要的是，上升通道被贵族牢牢把控。

        上学需要贵族的引荐、工作也需要贵族的推荐，贵族将权力变成财富、信誉和人脉，平民削尖了脑袋，希望能够得到贵族的青睐，而不是对贵族不满。

        更重要的是，都城里的贵族的手段显然更加怀柔，贵族并没有与平民产生直接的冲突，而是在用各种垄断方式吸血。

        温水煮青蛙的方式，让人们慢慢放弃了斗争。

        不过，即便如此，平民的抱怨也迎来了一些大学里有志于改革的学生的支持，但不幸之处在于，童先生作为维新的领袖，在游先生看来并没有足够的勇气和斗争的决心。

        但两个人并不是没有任何收获，在京郊农场中，他们遇到了一群自发结社的穷学生。

        他们中的一位是农场主人的少爷，在与家人商量后，获得了属于自己的一块独立农场。

        少爷以雇佣工人的名义，将志趣相投的同学和朋友组织到了一起。

        他们印刷自己的报纸，在地下进行传播。

        对贵族的恶行和人们往往视而不见的变相压迫用文字进行传播和批判。

        这个组织，被取名为兴国社，宗旨是取消贵族的特权，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国家。

        在他们看来，平民也应该拥有权力，而不是只作为附庸而存在。

        游先生与他们相谈甚欢，兴国社的社长，也就是农场的少爷，原本是童先生的弟子，名叫杜冷丁。

        杜冷丁本来极为尊崇童先生，直到童先生妻子刚刚去世，很快便迎娶了自己的女弟子，杜冷丁才察觉童先生的虚伪面目。表面道德文章，背地风花雪月，抱着怀疑的态度进行了多方考察，目睹了人们真实的生活之后，他离开了童先生的学社。

        “那你希望这个国家通过什么方式进行改革呢？”游先生问他。

        “我不知道，至少，童先生的方式是远远不够的。贵族并没有动力去收敛自身的欲望，他们没有察觉人们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温水煮青蛙的方式用到头了。贵族的贪得无厌即便经过层层掩饰却也已经使得无数人生活在贫困之中。”

        “在你看来，这个国家应该是什么样呢？”

        “我想，这个国家不应该只在贵族中选择官员，平民要发出自己的声音，去维护自己的利益，主导自己的行为。”

        “所以童先生那种小修小补你并不认可。”

        “当然，游兄，我并不是对每个人都如此真诚地去讨论我们的主张，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信任。但是我能够看出，你的志向，似乎比我更加地雄伟。连我这样的软弱书生都不能够接受童先生那样下跪求饶式的改革，想必你更是厌恶他们的软弱。与其让我将一个未曾探明道路的目标说出来，还不如听游兄说说你的计划。”杜冷丁的眼睛中闪烁着机警和大胆的光芒。

        游先生略显俊秀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欣赏，说道：“改革、或者说革命这种事，没有流血牺牲，哪来的成功呢？这个国家，是一个源源不断被导入脏水的茶壶，即便壶嘴会流出一部分脏水，但是远远没有壶口倒入的多，而且渣滓往往沉淀下来，再也倒不出了。与其费心费力地倒脏水，还不如——换个壶。”

        “那换了个壶之后，如果依旧像上一个壶一样呢？从这个时代来看或许有价值，那对于千秋万代，却也没什么意义。”杜冷丁不以为然，“真正的问题在于，如何保证流入壶里的是净水呢？”

        “人性使然，如何能彻底杜绝人类的欲望呢？我们不能够超脱人类本身去思考人类存在的意义，同样也不能够脱离社会本身去建立制度。但我们能够确定一个目标，或许永远不能够达到，但只要不去背离和废除这个目标，那它就能够源源不绝地提供革新思想和制度的力量。”

        “说得好，贵族的最大问题就在这里！”杜冷丁如醍醐灌顶，激动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绕过房间里的书桌，走到窗口，回头对游先生说道：“他们没有一个崇高的理想！贵族不去承认高尚，也不认可道德。他们所有的价值都指向金钱，你看，外面的稻谷是有价值的；权力是有价值的；美色也是有价值的；即便人类本身，也是有价值的！而价值衡量的标准是供需，是想要得到的程度，是欲望！他们却在以金钱诠释欲望！然而欲望的满足本不是金钱可以衡量的。是陪伴满足孤独，而不是酒色；是认同满足自信，而不是权力；是正义满足懦弱，而不是武力！”

        “你既然有了火把，那就照亮这一方天地吧。”游先生满意地笑道，他一直以来并没有什么能够顿悟的智慧，只是千年的轮回，无数的经历让他思考了很久。然而他思考了很久才明白的很多道理，似乎一些人一听就懂了。

        当然，这一些人不算多，前头有阿明，这时有杜冷丁。

        “我，要和我的伙伴们一起，像你所说的一样，建立一个伟大的制度。用公平去代替投机，用尊重去消灭卑微，用太阳一样的热烈，去照耀、去驱散盘旋在这片土地上头千百年来的乌云。”

        冲着窗外，杜冷丁看着红色的夕阳，握拳喊道：“太阳尽管落下去吧，黑暗里，我们便是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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