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保持距离
初秋的天气，日光微薄，堪堪透过密实的云层，丝丝缕缕镶在天边，犹如在那遥不可及的边际显出一条条清浅的划痕。
飞机上。
“女士们，先生们：现在是北京时间的上午十点十五分，飞机已经降落在c市的高川机场，飞机正在滑行,为了您和他人的安全”
朦朦胧胧听到了飞机广播的声音。
颜婉迷迷瞪瞪的醒来，半掀着眼皮，捏了捏鼻梁，眉眼里尽显疲倦，懒散的调整了一下坐姿，白皙纤细的手摸索着从塞在座椅里的包包中掏出手机，按下开机键，乱七八糟的蹦出了十几条信息。
她淡淡的瞟了眼，懒得回。
昨晚为了赶一份课题申报书，折腾到凌晨才睡，早晨又赶了八点半的飞机，这会真是倦意沉沉，只想赶紧能回家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上一觉。
飞机停稳后，她简单的整理了一下衣领，随意的挽起一个高马尾，露出精致的锁骨，皮肤清透白皙，那双浑圆的大眼睛仿佛不谙世事般澄净，是个凝脂点漆的美人儿。
她站起身，随着人流涌动的方向慢腾腾的走去，口袋里的手机冷不丁嗡嗡振动两声，她瞥了眼屏幕，按下通话键。
还没等她开口，那边就自顾自的说起来。
“喂，什么？你出车祸了？好好好，我马上过来。”
颜婉唇角向下努了努嘴，耐着性子，电话里传出衣服物料与桌子的摩擦声，她慢腾腾的继续向前走，没有接话。
那边接着说，“不好意思啊，我闺蜜出车祸了，我得过去一趟，先撤了啊。”
接着，杯子或者碗碟的乒乓声混杂着情绪稍显激动的男声，颜婉轻轻叹了口气，习以为常的把手机换了个边儿拿着，直到耳边出现车流声，她才慢慢开了口。
“嘶，我说温珏，您能行行好，别隔三差五就咒我一次行吗？上次是骨折，这次是车祸，我可不想哪天就被英年早逝了，大小姐。”
那边低声的笑了两下，并不显任何愧疚感“这不是江湖救急嘛。”
“你倒是说说，哪次不救急？怎么这次相亲对象又不合眼缘？”她眯着眼看了看前面的指示牌，走上扶手梯。
“算了，别提了。当初我问我妈，这次相亲对象身高多少，你猜她老人家怎么说的？”
“嗯？”
“178，结果我一见，呵，大概就1米7吧。”
颜婉没绷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你能别那么狗嘛，兴许人家有内涵。”
“内涵？坐下来两分钟不到，就开始给我哗哗画大饼，说他现在收入不错，希望我以后不要工作在家做个贤妻良母，还美约其名的说，女人嘛，还是要以家庭为重。我就问他，房子车子票子全写我的名字嘛，他就说我物质，这种狗男人，我他妈就呵呵了。”
“嗯，听上去还挺双标。”
“算了，别说我了。我听说你这出差的地方可是素以浪漫邂逅称的l市，来，给姐妹好好分享一下。”
“其实你有没有考虑过可能是误传。”颜婉笑了笑。
“真心话？”
“姐姐，我是去实地调研的，每天忙的跟狗一样，哪里来的时间去邂逅。”
“你说当初要不是你铁了心要撞石博这个南墙，怎么会落得这般田地，院里谁不知道他是魔鬼导师。”
“温女士，请注意措辞。”
“得，你现在整个一石博附身。”
颜婉嘴角扯出清浅的笑意。
手机紧密的嘟嘟两声，她拿起来看了一眼，蹙了蹙眉。
“石博的夺命连环call来了，回去说啊。”
“上吊也要喘口气啊，这是要累死谁啊”
还不等她说完，颜婉果断的挂断，直接点了屏幕上的通话按键。
“喂，您好，石教授。”
“你下飞机了？”
“嗯，刚下。”
“那你现在帮我去取一份材料吧。”
“现在？”
“对，送材料的人也在机场，我把他电话发给你，你现在就去拿。”
“好的，石教授。”
听到那边干净利落的收线声，颜婉无奈的扶了扶额。是啊，上吊也要喘口气啊。
她抬眼看了下行李提取处的指示牌，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手机又是两声振动，她低头瞥了眼，又胡乱的把手机塞回口袋里。是石博发来的微信，一连串的数字。
她吃力的从托运行李的转盘上一把提起自己的行李箱，然后慢慢扶正，单手拖着行李箱就往出口方向走去。
大概走到一处安静的位置，她掏出电话，不慌不忙的把刚刚收到的那个号码拨了出去。
嘟——嘟——嘟，第三声的时候那边接了电话。
“喂，您好，我是石教授的学生，他让我找您拿一份资料，请问您现在方便吗？”
电话那头没有立马回应，明显静默了两秒，一个低沉而柔和的男声。
“喂。”
不过是一个单音节的字，颜婉的心却猝不及防的捏了一把，皱皱巴巴的揪的生疼。
她微微怔了怔。
“我在三楼的b出口附近，你过来吧。”
“好。”
以单音字结束。
她垂眼，鸦羽般的睫毛微微颤了颤，有那么一阵没来由的心慌，似是隐匿的记忆撩起了她刺鼻的酸意，心里空空荡荡的。而后安慰似的又思索了下，只是声有相似而已，毕竟这世间哪有这么多巧合。
颜婉拖着行李箱心不在焉的穿行在机场大厅的人流中。
机场大厅里，氛围还算安静，有情侣间不舍分离的缠绵情话亦有亲人临行前长辈间的关爱叮嘱，零零碎碎的声音在耳边一遍一遍回荡。
走到b出口附近，她抬眼四周看了看，似乎并没有人在等着的样子。掏出手机，再次拨通了那个电话。
“您好，我已经到了，请问”
“转身。”
她茫然的转过去。
隔着人流，一瞬不瞬的看向他，嘴唇上下一碰。
“林墨。”
几乎是脱口而出。
她听到自己砰砰两下的心跳声，不偏不倚的砸在胸口处。
他白色衬衣敞开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西装外套规整的掖在臂间，衬衣袖口挽起，露出一小节肌理分明的小臂。肤色偏冷白系，脸部削瘦，轮廓清晰，下巴线条流畅，英挺的鼻梁，薄唇，五官较以前更显凌厉，尤其那双黑湛湛的眼睛显得深沉而冷漠。
不过几年光景，他的模样似是又出众了些。
他越过人流，一步一步走向她。
“颜婉。”
这是多年后，他第一次唤她，是全名。
他们的久别重逢。
是意料之外的从容不迫。
他挂了电话，与她面对面站着。
心里掂量的那句好久不见，她终是没有说出口。
“石教授要的材料。”她小心翼翼的用余光打量着对面的这个男人，说话声音或清或浅。
“嗯，在我这。”林墨端着眉眼看她，声音寡淡。
“要不”给我吧，话音未落，只能囫囵的咽了回去。手机嗡嗡嗡的振动几下，她忙不迭的接起来，捂住话筒，用下巴点了点旁边，示意去接电话。
他点头。
“材料拿到了没？”
她抬眼，心情复杂的看了看他，低声说了句“嗯。”
“那现在送来c大吧，我急着用。”
“好的，石教授。”
刚挂了电话还没回过神，耳边悠悠的传来一句。
“材料在车上，走吧。”
他路过她，身上衣料摩擦了一下，只隔着薄薄的一层衣物，一阵心乱如麻。
那刚才怎么不直接约在停车场，她静默了一瞬，没有动作。
“材料不是着急要？”见她没动，他又转身，直勾勾的盯着她。
“要。”来不及思虑其他，她拖着行李箱，快步追了上去。
隔着几步远，他们一前一后走着。
机场大厅的玻璃透着光，把两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她踩着他的影子，一步一挪。
他的车停在地下车库e区，是一辆黑色的suv，这个位置有点偏，清冷的只有他们两人。
他拉开后座，把自己的外套随意丢了进去，直了直身子，瞥了眼站在一米处的颜婉。
“c大？上车，我送你。”说话不咸不淡。
“不用，我打车就可以。”颜婉心情说不上的忐忑，只有待在安全距离里才能稍稍放松些。
“就这么想和我保持距离？”他的眼神清冷，眼底抻着的那点耐性快要磨尽。
“嗯。”没有思虑，轻轻点了点头。
他低头嗤笑一声，几乎是带着自嘲的。索性关上车门，慢腾腾的走向她，俯身轻轻扯过她手中的行李箱。
“不上车，是怕你自己把持不住，嗯？”一扫刚刚见面的冷峻模样，说话时带点痞气，一阵熟悉又陌生的气息钻进她的鼻腔里，惹的一阵心跳如鼓。
四下无人，这片区域盛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暧昧氛围。
他眼尾上挑，话里带着几分撩拨，搔的她那颗浮躁悸动的心似要冲出胸口，但他眼神又显锋利，似会窥探人心。以至于她拒绝的话在嘴边滚了几个来回，硬生生的又吞了回去。
他帮她把行李箱塞进后备箱，自然的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看她怔了几秒，无所谓的说了句，“后座满了，坐前面吧。”说完，自己就走到另一侧，一只脚就伸进了驾驶座。
上车后，她惯性使然的向后座瞥了眼，轻而易举的捕捉到了放在西装外套下的文件袋。
她还来不及细想，就被他俯身下来的影子罩了个严严实实。
“你，干嘛。”
她眼前的视线被他完全阻挡，只能被迫与他平视，一呼一吸间全是对方的气息。
他眼里带笑，颇具玩味的回了句，“系安全带，”一只手自然而然的伸过来。
眼见他的手就要碰到安全带，她赶紧低下头，迅速扣好，“我自己来，谢谢。”
此时，她脸热，呼吸更热。
他重新落回座位，靠在椅背上，眼里又恢复了之前的冷冰冰。
这是把他得罪了？
车子启动后，他并没有急着找她搭话，这让她稍稍感觉自在些。
他开车的时候，人比较松散，习惯单手把控方向盘，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亦能看见手背上几根凸起的青筋，另一只手搭在窗沿上，手背时不时扶着下巴，神情自若。
逼仄空间里，气氛静谧，扶手箱里的手机兀自的响起铃音，颜婉别过头，车窗外的景在她脸上明明灭灭，看不清表情。
“能帮我接个电话吗？”林墨眼神向下瞟了下，又停留在颜婉脸上。
“好。”想着他在开车，也没有过多的纠结。
她瞥了眼屏幕，周知。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是个女的。
她把手机拿起来，按下通话键，指尖贴着他的面颊，微凉，但她滚热的心却跟着不经意的颠了颠。
他目不斜视的“喂”了一声。
那边就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颜婉的神经紧绷了一下。
“口红落车上了？”
“在哪里？”
“副驾驶座吗？”
林墨的眼睛随意的副驾驶座搜索了下，颜婉也跟着看了几眼，却在副驾座椅里的夹缝里摸到了那只落单的口红。
是迪奥的。
她拿起来，在他眼前晃了晃。
他点头。
“嗯，找到了，晚上给你带回家。”
挂了电话，颜婉却觉得手上的这只口红有些热的烫手。
“给你放这儿了。”两个手指夹着，轻轻的放进扶手箱里，语气听上去平静如水。
心里却忍不住苦涩的翻腾了一下。
女人。
副驾驶。
口红。
带回家。
这几个零碎信息拼在一起。
她不动声色的轻抿了一下嘴唇，又别开眼望向窗外。
他这个年纪有女朋友，很正常吧。
所以，你到底在在意什么。
她淡淡的想着。
整个车程四十分钟，到达目的地后，他把材料递给她，把行李箱从后备箱拿出来，简单的道别后，他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阳光下能看到空气里漂着的浮沉颗粒。
她收回落在他身上的视线，静静的站在原地。
五年了。
距离他们上次见面的时间。
已经足足过了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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