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神盾局

房间里有些昏暗，桌面上单摆正稳定而不知疲倦地循环摆动，空间里静的出奇，静到谌独月似乎能从单摆的运动中听到了富有节奏的“咔嚓”声，那是时间一秒一秒在流逝的声音。
  “好了，冥想结束。”
  一只手伸入她的视线将单摆拨停，而后坐在对面的那个女人起身拉开窗帘，阳光重新照射进来。
  “你现在，可以向我描述更多的细节吗？”
  谌独月微微眯眼，回过神来，她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苏老师，你相信我说的是真的吗？你相信，另一个世界的存在吗？”
  大小姐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心理医生的常客。
  可她最近精神确实不太好，自那个冗长的梦里醒来之后，她每晚都会再梦到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欢乐的、甜蜜的、恐怖的、痛苦的、不堪的，影影憧憧，交织演绎……她和很多人讲这段奇幻的经历，但除了她自己，没有人相信她口中的斗罗大陆是一个真实鲜活的世界。
  毕竟现实就在眼前，她既没有意外去世，现实世界也没有沧海桑田，她只是睡了一觉，然后第二天照常醒来。
  房间里沉默了片刻，停止的单摆似乎还在发出同样的“咔嚓”声。
  苏迎的神色淡淡的，挂着那温柔的浅笑，并不从表情上给出任何正面或者负面的反馈。片刻后她双手交握，身体前倾，肢体语言表明她从一个倾听者转变成了一个讲述者。
  “为什么，不相信呢？”
  苏迎看向谌独月，轻笑着眨了眨眼，反问道。
  “我相信心理学上基于多元宇宙的一派理论，这派理论提出记忆也是一种能量。那么根据宇宙能量守恒定律，记忆这种东西就是不会减少或增加的，也就是说，一个人的记忆不会因为你忘记了，或者你去世了而消失，它会变成别人的记忆继续存在。”
  “但现实中显而易见的是，我们的大脑所承受的信息量都是有限的，我们常常并且必然会忘记一些东西。所以，就产生了第一个问题，这些被忘记的记忆流向了哪里？”
  谌独月没有想到她的心理咨询师忽然就变成了讲课的教授，微皱起眉头思索答案。
  “于是，梦境是另一个平行时空的理论应运而生。我们每个人都做过类似的梦吧，一会儿明明在天上漫步，一会儿又在水里穿梭，一会儿在教室里上课，一会儿在工作室里上班，明明在河里划着小船，又突然变成在大街上开车……那么，又产生了第二个问题，为什么这些内容如此混乱荒诞，我们在梦里却不会觉得诧异？”
  苏迎提出一个又一个问题，又一个一个的自我回答。
  “因为我们在梦中所接收到的是来自多元宇宙的记忆。每个世界的'你'所做的事都是合理的，而我们在接收记忆的时候，同时也把当时的情绪也一并接收了，所以在梦里并不会觉得诧异。无数个平行世界的'你'所经历过的记忆和情绪一起叠加传送到了你的梦境里，所以很混乱，而这种混乱只能在你醒后才会发觉。”
  听到这里，谌独月摇了摇头，想作反驳。
  苏迎抬手示意她等自己说完。
  “可是显然，这套理论在你身上并不成立。你向我描述的世界，讲述的见闻，每一遍都有不同，但所有的细节却完整自洽，你并不混乱，也不困惑，你不需要心理咨询，你来我这里，只是为了找一个会不厌其烦地听你讲这些故事的人。”
  心思直白地被人戳破，大小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我知晓你没有说谎，可与其说你在找我解梦，我更觉得你是在和我讲一部构思的玄幻小说。”
  “您应该也察觉到了，我飞了半个地球特意来找您，并不是想聊心理学，也不是想讲故事。说起来有点违法，不过这段时间我查了很多被官方封锁消息的神秘事件，都有您活跃的身影……比起表面上的心理学家，您好像更是这方面的专家。”大小姐站起来，看向眼前这位颇为年轻的全球顶尖心理学家之一，然后她郑重鞠了一躬，“我希望和您一起探讨的，或许叫作神秘学！”
  苏迎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抹无奈地笑，她起身重新拉上了窗帘，坐回来重新凝视着谌独月。
  “好吧，你赢了。”苏迎摊开双手，举手投降。而后她伸出手指，猛地拨动单摆使它转了好几个360度，“既然你相信神秘学，那……坐好。”
  咔嚓——
  谌独月还没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就真切地听见了单摆发出清晰“咔嚓”声，紧接着她所站之处颤动了一下，突如其来的失重使她跌到沙发上，她忽然意识到了——整个房间变成了一部极速下行的电梯！
  “你可能要和外界失联一会了。”苏迎笑了笑，示意她坐好，“欢迎进入世界神秘学研究基地，我们有一个对外的名字——THE  SHIELD，神盾局。”
  “什么！”大小姐倒是没想到故事急转直下，开始朝着奇怪的地方发展了，“神盾局？那不是阿美电影里和复仇者联盟一道的组织嘛！”

  “是的，电影是假的，可故事是真的，外星入侵其实一直存在，神盾局是与外星接洽及应对各种超自然事件的特殊组织。”苏迎耸了耸肩，“那些电影是投资一点产业，顺便潜移默化地提高民众对外星降临的阈值，要是真有什么我们控制不住的突发情况，能更好应对。”
  大小姐刚想问那自己这种算是突发情况吗，就发现电梯缓缓停了下来，显然已经到底了。
  苏迎从抽屉里拿出一枚戒指让她带上：“欢迎光临，穿越者46号。”
  大小姐有些郁闷地看着手上那枚写着编号46的戒指，得，好像不用问了，他们都把穿越排到46号了，还算个屁的突发情况。
  斗罗大陆，教皇殿，莱茵湖。
  今夜天阴，只有几颗稀疏的星星漏洒在湖面，一道人影向湖畔独行。
  比比东洗去一身颓然的酒气，披散着有些湿润的长发，夜里的凉风在她单薄的睡裙上流连，窈窕曼妙又戚然孤寂。
  她在湖边驻足，抬手一挥，一抹夕阳从她的手中跃出，飞悬在湖中心。
  帕帕拉恰封印解除，温润的霞光越来越强盛，渐渐地到了有些刺眼的地步，比比东稍许眯了眯眼，伸手挡在眼前，一头庞然巨物自光辉中显现——天青牛蟒！
  天青牛蟒歪着巨大的牛首，双眸紧阖，可即便如此，从它的身上依旧隐隐传来龙脉的压迫气息。它自霞光中缓缓下坠，盘曲的身躯松开一些空隙，比比东这才看见，它以蛇尾盘踞着一座山岳的虚影，山之心是一柄直直插进它脊骨的长剑。
  “参商。”
  比比东想了想剑的名字，主动叫它。过了这么多天了，她以为自己做好了心里准备来面对谌独月的死去，可再次开启帕帕拉恰，看见她的佩剑的时候，依旧难以控制内心强烈的思念与希冀。她此刻是如此地想听一听那个聒噪的小老头用贱兮兮的声音告诉她事情还有转机。
  “你……我唔唔唔唔……不……唔……”
  她如愿所偿地听见了参商说话，可却没有听懂，比比东皱起眉头。
  “你说什么？”
  “唔唔唔……行，快……唔唔……”
  这回她听懂了……才怪。只是她感觉到了，空气中有无形的电流涌动，湖面被解离，颗颗粒粒细小的水珠缓缓升起，被凉风勾带着不知不觉就浸湿了她单薄的睡裙，勾勒出完美得令人血脉喷张的曲线。
  不过眼前的天青牛蟒显然不是会欣赏人类身体之美的魂兽。它抬起牛首，青色的巨瞳缓缓张开，浑身的青色鳞片从前往后依次张开依次合拢，发出雷动的碰撞声，它以蛇身的阴暗之美，散发着至凶戾，至伟岸的威严，属于龙的威严！
  比比东抬头，看着这庞然巨物扭动身躯，在山之狭挣扎，发出刺耳的咆哮，剑锋也不甘示弱，压制着它一路下坠，就要坠入湖里。
  “难怪……”比比东看得痴了，她轻嗅着这种异曲同工的神的气息，喃喃自语。
  “啊……唔唔唔擦！坏女……你别……老……不……了！”
  参商不知所云地吼叫穿透阴蕴的雷响，比比东这次听懂了。
  比比东眼眸一黯，瞳孔中缓缓张开一扇门，无尽的黑暗涌出，她猛然抬手，一丝说不上是什么东西发出的诡异声响。
  天青牛蟒感知到了危险，那个诡异的响动不知在何处，只是在极速接近。它身躯一盘，牛首收缩，不再同参商挣扎，双瞳死死地锁定岸边那道曼妙的身影。
  比比东仅仅是维持着那个简单的抬手姿势，天青牛蟒忽然就打了一个寒战。它明明在看那个女人，看到的却是无尽的深渊……好像她所站的地方，就是无尽的深渊。
  所谓遇水化龙，长尾接触水面的一瞬，天青牛蟒猛然从比比东的凝视下找回了一分自我意识，只是还不待它作出进一步反应，下一瞬，一柄黑色的飞镰冲出水面，在它身躯腹侧划出殷红的血线，电光火石之间，飞镰从下颌直插牛首，弯月一般的利刃狠狠地钩进它的喉咙，穿透肌肉，击碎喉骨，死死地卡在它的后颈里！
  天青牛蟒说不出话，它眼球缓缓下移，这才看清飞镰尾端拖出锁链一般的黑雾，另一头正握在那个女人的手里。
  比比东曲掌一握，反甩飞镰，天青牛蟒顿时被扯动向前匍匐，巨大的身躯坍塌下来，牛首狠砸在岸上，又被拖行数米，将将停在比比东的身前，独留长尾在水中飘摇，转眼湖水已是腥红一片。
  奄奄的鼻息近到可以直喷在比比东的身上，比比东挥开她们之间的雾气，抬头看向那对忽明忽暗的青色眼睛。
  天青牛蟒的口鼻不住地渗血，最后那双青色的眼睛也逼出了鲜血，只是此刻，那来自龙脉高傲的双眼中没有魂兽对死亡的恐惧，亦无龙神对人类的仇恨，它看向比比东，尽是悲悯。
  比比东透过它的眼睛看见了最后的画面——那整个世界都在下雨，天空中的瘦弱的人影扔出长剑，缓缓抬头，苍天有泪带走满脸的血污，她张开双臂，拥抱雷霆……

  “我给你一个机会。告诉我，她活着！”
  小舞姐……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天青牛蟒亦看到了最后的画面，它以龙神的意志执行灭世的雷霆，小舞选择献祭，她的身躯一点点散去……
  天青牛蟒竟流出泪来，原来它的悲悯，亦在悲悯自身。
  比比东将手中的黑镰收紧，一点点紧逼着天青牛蟒出声，偏执地重复着问句，“只要你说……她还活着，我就不杀你。”
  刺入它咽喉的罗刹魔镰一点点向上，一寸寸向里，突破咽腔，向后脑深入……
  动……手……吧……
  天青牛蟒嘲讽般地挤出了最后的三个字，永远地阖上了眼睛。
  罗刹魔镰紫黑之光大盛，它吸食着无比庞大的能量，顺着黑锁向比比东的体内输注，而天青牛蟒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衰败，最后成为一具矗立在河岸的完整白骨。
  一个耀眼的红色魂环分离出来，在比比东眼前旋转，等待着它的主人。
  当啷——
  原本插在天青牛蟒身上的参商从骨缝中滑落到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拉回了比比东不知飞向何处的思绪。
  “呃……”
  参商在地上扑腾了两下，就像一条不小心上岸的鱼往远离比比东的方向努力蛄蛹，“你、你、你别看我啊，总不能我家主人刚走你就打老夫的主意了吧！我看这个十万年魂环也挺香的，你先将就着用……”
  “我想听你说……”比比东看着它，轻声道。
  “啊，说什么？你不是嫌我吵吗？”
  比比东眼神一沉。
  “哦哦哦哦哦，我知道哩我知道哩，我知道说什么哩！她没有死！”
  压迫感瞬间消散，比比东浮起一丝微笑。
  参商不愧是活了这么久的老妖怪，确实是有点子机灵在身上的，它褪去前言那随意胡诌的口吻，认真而笃信。
  “我相信主人，一定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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