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挫骨扬灰
“太子妃就只带了这两个人来吗?”必应朝陆念锦左右看了一眼,淡笑着问。
陆念锦眼波一晃,眸中似有秋水流动,“不然呢?”
必应从虎皮大椅上站了起来,冷声嗤笑,“你以为光凭你们三个,就能将他救走?”说着,他轻蔑的指了下被绑在刑架上的萧询。
陆念锦看也没看萧询,径直寻了把太师椅坐下,微微挑着下巴,容色淡淡的望着必应,“谁说我一定要救他走?枉你在他身边跟了这么久,难道就没看出来,从头到尾都是他对我威逼利诱,强取豪夺,穷追不舍,至于我对他,除了一个烦字,其他什么都没有。”
必应听她这么说,呼吸紧了紧,“既然不是为了救他而来,那太子妃为何带人上山?”
陆念锦就像没有察觉到她背后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一般,低头理了理衣袖,“我若说是黑虎寨最高峰的日出极为壮丽,为赏景而来,你信吗?”
“我自然不信!”必应冷冷的说道,稍顿,又道,“你说你对他没有感情,可他毕竟是萧极的亲生父王,你若不救他,萧极日后长大,知道了会不怨你?”
“兴许会怨罢!”
必应往下走了几步,在她面前停下,目光似蛰伏在暗处的毒蛇一般,歹毒的攫住了她,“太妃不必口是心非,我知道你是来救人的,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
“哦?”陆念锦正色,觑了他一眼,“说来听听,若是不麻烦的话,我便顺手将他救回去,如此也算立了个大功。”
必应居高临下,定定的看着她,忽而一笑,道,“听闻太子妃冰肌玉骨,身姿丰满,鸾凤和鸣之时,有如卧云端之感……我想试试,传言究竟是真是假。”
陆念锦听他这般说着,就像吞了一只苍蝇一般难堪,她忽然站起身来,冲着面前的必应甩手就是一巴掌。
她发力极狠,直接将他嘴角打得破皮,一道血线,蜿蜒着流了下来,可必应就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他仍是直直的看着她,用力一抹唇角的血迹,道,“太子妃到底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陆念锦冷嗤,“像你这样阴险卑鄙,不忠不义的人,我瞧一眼,都恶心的厉害。”
“这么说,太子妃是要看着师叔死在你的面前了?”
陆念锦不在意的勾了勾唇角,退后两步,道,“我们打个赌如何,我赌太子今日一定会平平安安的下山。赌注是你我的性命,我赢了,你死,你赢了,我死!”
必应冰冷而又怨毒的朝她看去,“我不会死的!输的人一定是你。”
“那就拭目以待了!”她说着,轻轻的击了一下手掌,下一刻,两个死士拖着死狗一般的三皇子从外走了进来。
必应看见三皇子,整个人都僵住了,他不可置信的叫了一声“三爷?”
萧德昨夜用了陆念锦的药膏,原本肿胀的脸颊已经消肿,他艰难的抬起头来,朝一身云纹锦衣的必应看去,厉声喝道,“快!快放了太子!”
必应听萧德这么一说,一口银牙几欲咬碎,良久都说不出一句话来。
萧德见他不听自己的,脸上不由浮起一抹恐慌来,焦急的呵斥道,“你聋了吗?还不放人,难道是要看着本宫死在这里?”
“三爷不会死的,”必应狠狠的咬着牙,朝萧询走去,抽出袖中的匕首,直接横在萧询的脖子上,怒声威胁道,“放开三爷,不然我现在就要了他的命?”
陆念锦一瞧必应恼羞成怒的模样,就知道他有什么要紧的把柄握在陆贵妃和景妃的手中,她嘴角勾起一丝冷意,不置一词的朝萧德走去,在他面前站定后,拔出死士腰间的短刃,完全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狠狠的插在了萧德的大腿上。
萧德疼的仰天大叫。
必应也惊了,他根本没有想到,以往良善温和的太子妃竟然有这般狠厉的时候。
陆念锦幽黑的发亮的眸子与他对上,红唇翕动,“三、二、一……”
“一”字音落,她拔出断刃,又狠戾的插在了萧德的另一条腿上。
“啊——”萧德疼的又是一阵长嘶。
陆念锦根本不理会他,只是一瞬不瞬的望着必应,接着数,“三、二,一……”
“你真的不在乎师叔的死活吗?”在必应怒吼的同时,陆念锦又一刀毫不留情的刺进了萧德的侧腹。
萧德像野兽一般的嚎叫着,疼的整个人弓成了虾子状,他怕自己真的死在陆念锦的手上,声嘶力竭的朝着必应吼道,“放人!本宫让你放人!要是本宫今日真的死在这里,你这辈子都休想拿到你父母还有秦嬷嬷的尸骨!”
许是最后一句话刺激到了必应,必应手上匕首一松,终于从萧询脖子上挪了开,他一双狠目,死死的瞪着陆念锦,朝左右低吼,“放人!放人!”
侍立在他左右的二当家、三当家不敢耽搁,连忙上前将绑着萧询的绳子解了开来,萧询好容易挣脱了束缚,眼看着他腿脚酸软就要朝地上倒去,蔡浥忙扑上前去,扶住了他,“主子,你没事吧?”
萧询微微的摇了摇头,目光深深的看着陆念锦道,“你给他的软筋散,他全给本宫吃了。”
陆念锦:“……”这意思是怪她吗?她当时也不知道必应竟是景妃安插在国师府的棋子。
“来臣他们呢?”停了片刻,她干脆转移了话题。
萧询闻言,冷冷的扫了必应一眼。
必应面色颓败,紧紧的攥着拳头,看了陆念锦一眼,又看了萧德一眼,“在地牢,”他此行的目的是陆念锦和萧询,对来臣他们并没有什么强烈的恨意。
问出来臣他们被关押的地方后,萧询看了萧德身边的死士一眼,死士会意,立刻从厅中捉了个人,让他带路,黑虎寨虽然大,但是因为前任寨主疑心病极重的缘故,地牢距离大厅并不远,没多久,死士就将来臣他们带了过来。
来臣几人也被下了药,到现在药性还没退下去,走几步路就累的气喘吁吁。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对必应的恨意,一进大厅,见着萧询没事后,眼刀子就狠狠的朝必应剜去。
陆念锦为了以防万一,她身上倒是带了软筋散的解药,看着人都到齐了,便朝芸姝使了个眼色。
芸姝会意,将解药拿出来,一一分给萧询、来臣几人。
再有旁的死士帮忙运功发散,不消半个时辰,原本中了药,气息奄奄的死士就恢复了正常。
来臣身为皇室死士,向来最恨背叛,功力恢复后,他提起一道铁拳就朝必应攻去。
必应跟了萧询多年,是有几分功夫不错,但对上来臣就不够看了,没多久,便被压在地上打的鼻青脸肿,再也没有一开始锦衣玉冠佳公子的模样。
“行了,”眼看着必应就要被来臣打死,萧询出声淡淡的阻止了一句。
来臣听了主子吩咐,这才放过出气多进气少的必应。
“这里就交给你和蔡浥了,”萧询又吩咐了一声。
来臣和蔡浥领命应下。
萧询颔首,旋即转向陆念锦,朝她招了招手。
陆念锦抿着唇朝他走去。
萧询将胳膊搭在她的肩头,“扶本宫下山。”
陆念锦有些不放心的看了眼他身上的鞭伤和脏污,“要不要先将伤口处理了?”
“下山再说。”萧询看了她一眼,不容拒绝的说道。
陆念锦只好扶着他朝外走去,芸姝和死士则是跟在两人左右。
下山比上山还要艰难,尤其是还要扛着萧询欺压的陆念锦,没走几步,她的额头上就覆上一层薄汗。
萧询听她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心情微微好了一些,低头看着她没有一丝毛孔的白腻肌肤,在她耳边低声道,“太子妃就这么担心本宫,千里迢迢来相救?”
陆念锦冷哼一声,瞪了他一眼,“太子不是天机老人的高徒,堂堂国师,怎么就没算出你身边最亲近的师侄竟然是个内奸?”
提起必应,萧询一张俊脸复又紧绷起来,“本宫是没想到,景妃的手竟然都伸到了天算门。”
陆念锦沉默了一会儿,长叹一口气,“太子师兄的仇报了吗?”
萧询点了点头,“报了!本宫手刃了黑虎寨的大当家之后,准备扶灵下山时,才中了必应的算计。”
“仇报了就好。”
说着,她喘的更厉害了,过了片刻,再也忍不住停下脚步道,“我不过一个弱女子,太子何必非要为难我,您也不怕我一个体力不支,连累我们两个都滚下山去!”
“要不,还是让死士扶着您吧?”又喘了口气,她艰难的提议。
萧询却不接茬,见她当真累的厉害,也只道,“要不停下修整片刻?”
陆念锦抬起袖子抹了把汗,妥协道,“也好。”
随后,两人寻了处平整、干燥的阴凉处坐下。
陆念锦看着萧询衣衫破碎,一身血污的模样,心疼之余,忍不住问,“太子真的没有算到会有今日之劫吗?”
萧询望着她的眼睛,停顿了片刻,反问道,“都说医者不自医,你平日会给自己把脉吗?”
陆念锦默了一小会儿,明白了他的意思。
萧询见她不再言语,停顿了片刻却又道,“本宫虽不曾为自己批命点卦,但是却能瞧出别人的命相。必应,他是会死在本宫前头的。”
“这也恰恰证明了,有人会来救太子!”陆念锦了悟的说道。
萧询点点头。
一行人修整了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才继续往山下走去。
等走到马车处时,陆念锦感觉自己的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她几乎是被芸姝托上马车的。
车厢中不大,芸姝见太子上车后,她自觉的坐在了外面车辕处。
马车哒哒的往虎冥镇的方向赶去。
陆念锦扫了萧询一眼,从桌案底下取出一只攒盒递给他道,“太子饿了吧,要不要吃些点心先垫垫?”
萧询摇头拒绝。
陆念锦只好将攒盒又收拾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马车终于进城,因她租赁的宅子就在街尾,所以没多久就到了。
“太子、太子妃,宅子到了!”马车停下后,芸姝先跳下马车,在外面提醒了一句。
陆念锦应了一声,此时她的体力也恢复的差不多了,她朝萧询伸出一只手。
萧询看了她一眼,将自己修长,骨节分明,却不甚干净的手搭在了她的手腕上,一齐下了车。
“这座宅子是我这几天刚租赁下的,没有请帮佣,太子若是要沐浴,水只怕还要现烧。”陆念锦一边陪着他往里走,一边轻声说道。
萧询倒是不嫌弃,他微微颔首,宽慰她道,“无妨。”
进了宅子,陆念锦立刻让人去烧水,她则陪着萧询去了内室。
将他安顿好后,她起身道,“太子现在此处歇息片刻,我出去让人给您买几套衣裳回来,再买些菜,给您做些吃的。”
“嗯,”萧询点了点头,“路上小心。”
陆念锦又应了声是,才转身朝外走去。
半个时辰后,等她将一切准备妥当,端着新买的绸衣入内时,却发现萧询已经倚在榻上睡了过去。
“姑娘?”芸姝提着水桶,轻轻的疑了一声。
陆念锦指了指屏风后,示意她先将水注满。
芸姝提着水桶朝屏风后走去。
温水流入浴桶时,难免发出哗啦哗啦的激荡声。
外间,原本闭着眼的萧询听到这声音,忽然睁开眼睛来,锐利的朝面前之人看去。
陆念锦感觉到他眼中散发出来的杀意,忙提醒道,“太子,是我。”
萧询停了一瞬,认出面前的人是陆念锦之后,身上的凛冽杀气才散去。
他抬起手来,轻轻的按了按眉心,“有事吗?”
陆念锦放下手中的绸衣,道,“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太子该沐浴了。”
萧询“嗯”了一声,从软榻上站了起来。
陆念锦认命的上前服侍他宽衣。
另一边,芸姝将水注满浴桶四分之三就退了出去。
陆念锦将萧询扶进浴桶,又拿了帕子,立在他身后,小心翼翼的用帕子帮他擦背。
他背上的鞭伤很多,青青紫紫,纵横交错,因为天热,有些地方甚至已经溃烂,映衬着他如玉一般的肌肤,有种别样的触目惊心。
“疼吗?”擦到伤口时,她嗓音有些沙哑的问,“若是疼的厉害,我可以往水里加些麻沸散,等会儿上药的时候,也会好受一些。”
“无妨。”萧询淡淡道。
他既然不嫌,陆念锦便也没再言语。
两刻钟后,水快凉时,她将绸衣取过来,让他自己穿上。
萧询知道她害羞,只好认命的自己擦干身子,将绸裤穿上。
“好了,”片刻后,他对着背对他的女子提醒道。
陆念锦不疑有他,缓缓的转过头来,结果对上的,却是他光裸的上身。
“你!”她瞪了他一眼,张口,却恼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萧询朝她走去,在她面前停下后,压低了声音,居高临下的反问,“若是都遮住了,太子妃还怎么给本宫上药?”
陆念锦经他这么一提醒,才想起上药这茬,当即,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拖着他朝外间走去。
将他安顿在软榻上之后,她转身去包袱里拿了药膏,挑在指尖上,一点一点的抹在他的伤处。
必应也是个狠毒的,他一后背的肌肤竟然没有一块好的,她足足用了两瓶子药膏,才将所有的鞭伤涂抹完。
“好了!”终于大功告成,她放下手中的空药瓶,打算起身帮他将绸衣袍子拿过来,谁知下一刻,萧询却忽然转过来,赤裸着胸膛,正面对上她道,“前面的鞭伤,太子妃不管了吗?”
陆念锦:“……”
她只细看了一眼,脸颊就噌的一下爆红了,逃也似的站起身道,“前面的,太子看得见,自己上药吧!”说着,她从包袱里又取出一瓶药,远远的扔给他。
留下一句“我去厨房看看”,就拉门离开了。
萧询看着她落荒而逃,脸上露出一抹哂笑来,又过了片刻,才旋开药瓶,将胸前的鞭伤涂抹了一遍。
陆念锦到厨房时,炉子上的鸡汤银丝面煮的正香,整个厨房里都是浓郁的鸡汤鲜味。
芸姝见主子进得厨房,忙迎上去道,“姑娘,您怎么过来了?”
陆念锦道,“我来看看,面煮好没?”
芸姝听她这般问,回头看了眼炉子上的沙煲,道,“已经煮好了,现在在煨着,可香了呢!”
陆念锦点了点头,她走上前去,将沙煲的盖子揭开,只见银丝面像莲花一样团团开在清透黄亮的鸡汤中,又鲜又美,可谓是色香味俱全。
“你去切点芫荽来,”陆念锦用勺子舀着,尝了一口后,吩咐芸姝。
芸姝答应了一声,就去一旁的案板上洗切芫荽,她切好后,敛在青瓷碗里端给陆念锦。
陆念锦捏了一小撮到鸡汤银丝面里,待芫荽和鸡汤的味道融为一体后,她才让沙煲离了火,放在托盘里,端着往正房走去。
她故意在厨房里磨蹭了一会子,进来时,萧询果然穿好了衣裳。
只是,在看到她进来时,他嘴角的那抹笑,怎么看怎么玩味。
“面好了。”她瞪了他一眼,将香味扑鼻的鸡汤银丝面放在了桌子上。
萧询已经有两日水米未进,是真的饿了,方才在马车上不吃,不是因为别的,只是他不习惯一身肮脏的用膳。
陆念锦亲自下厨做的面自然是美味至极,萧询打开沙煲后,深深的嗅了一口,跟着,不过两刻钟的功夫,他便优雅而又飞快的解决了个干净。
陆念锦端着托盘回厨房时,芸姝给死士做的面也煮好了,她一碗一碗的盛出来,朝外端去。
死士们吃的也是一脸的满足,到最后甚至有些不够,陆念锦用了人,也不好亏待人家的肚子,干脆又揉面做了一盆的酥煎饼出来,配着剩下的鸡汤,也是难得的美味。
死士们每个人都分到了一碗汤,三个饼,吃的又是一番欢欣。
萧询得知陆念锦的所作所为后,也没有说什么,话锋一转,却是问起了京城里的事。
陆念锦知道他是担心极儿,便将自己做的安排说了一遍。
萧询听极儿是被安顿在了国师府,宫里又有皇后打掩护,才放下心来。
顿顿,他又道,“黑虎寨的事情处理完,估计得明日了,还有师兄的灵柩要安排,后日,我们才能回京。”
陆念锦对于回京倒是没多少期待,她微微的笑了一下,“回京不急的,太子先将这边的事情安顿好吧,”说着,她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又问了句,“无动师兄的死,和必应有关吗?”
萧询听到这个问题,脸色当即黑了下来,一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模样。
陆念锦看他这副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
“是他,与景妃说了师兄回京的时间。”良久后,他压抑着情绪说道。
陆念锦垂下眼眸,她怕他控制不住仇恨,怒极伤身,抬起手试着握住他冰凉的手,低声道,“太子,说起来我也有错,一直以来,我只知道秦嬷嬷有个侄子,却从未往必应身上想过。”
萧询听她这么说,神情苍凉的摇了摇头,道,“这哪里怪的着你,是景妃她伪装的太好,所图谋又甚深,令我们根本防不胜防。”
“……那太子此番打算如何处置必应,还有秦嬷嬷?”过了会儿,她又问。
萧询冷冷的眯起眼来,“他们不是在乎必应父母的尸骨吗?那就将他们最在乎的东西,挫骨扬灰!”
陆念锦明白了萧询的意思。
她隐约觉得对死人这般,有些残忍。
但一想到是必应的背叛,才导致无动师兄身首异处,更导致萧询险些送命,她又生不出同情的心。
罢了罢了,就这样吧!
她站起身来,走到萧询的身后,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道,“不管太子怎么做,妾身都支持您。”
萧询听到“妾身”两个字,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他朝陆念锦看去,“锦儿,你说的……是你的真心话吗?”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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