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往事如风
良风拿着手里的小刀慢慢修整,短笛在手里的样子渐渐成形。
回到石头屋子里的时候,李氏大概做衣裳做累了,此刻正在休息。
良风将门栏前的杂草又修整了一下,夏季将至,春雨过后,万物生长得又快了许多,门前泥路一些小蚊虫渐渐多了起来。
良风一面将灶房烧余下的草木灰延着屋外撒了一圈,一面想着还是要赶在夏季到来之前将屋子周围铺一层石子路,再抬一方石缸来,养些小莲、田鸡(即青蛙)之类来驱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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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边孟家各怀心思的用完午膳过后,四婶婶就带着云锦红往孟家祠堂走去。
孟家祠堂建在村中一条上山的小路上,走去的路上绿茵层层,没什么人影,四周除了鸟鸣声外格外幽静。
春末的野山花在道路两旁慢慢绽放,引了几只白色菜花蝶在旁边飞舞。通往祠堂的道路铺了灰白色的石板路,每个月孟家人会轮流打扫一次,因此整条道路上颇为干净整洁。
走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茶色的房檐跃入眼帘,斜斜的午阳之下,四婶婶拉开了祠堂的大门,云锦红随着四婶婶走进祠堂中。
孟家在这村中也算快百年的老家族了,祠堂中列祖列宗牌位众多。四婶婶带着云锦红拜了孟六妹的牌位之后,又带着云锦红拜了孟纯的牌位。
云锦红拜完后才发现在孟六妹的牌位旁边还有两块牌位,一块牌位上面的字迹被刀划得乱七八糟,另一块牌位上面写着赘婿曹桦之位。
四婶婶见云锦红的视线落在了那两块排位上,缓了缓嗓子才讲道:“这两块牌位是六妹夫君的牌位,六妹那年十六岁的时候本来按着老爷子的规矩,招了个门当户对的小子入赘来着,六妹当时没什么主见,也不懂怎么看男人,就听老爷子的嫁了,过了一年就傻里傻气的生下了孟纯。”
随后四婶婶叹了一口气:“随后的事情实在是叫老娘都觉得荒唐,那入赘来的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表面上他待六妹好的,实际上背地里对六妹坏得很。那时六妹被他欺负了也不敢吱声,只能偷偷一个人抱着膝盖哭,我当时也是缺个心眼,看见六妹哭只当他们夫妻俩吵架呢,我还一门心思劝和,倘若我早晓得那混账打得六妹满背都是伤,老娘早抡斧头上去砍人了。”
“后来六妹被那小子欺负的事情,被咱家新来的一个长工发现了。那长工是个好男儿,个性也仗义,六妹一遇到事情了他便去帮着六妹,一来二去两人就这样好上了。”
“两人好上的事情叫老爷发现之后,老爷气不打一处来,只觉得是六妹不守妇道,生了儿子还去勾搭别人男将,老爷不顾老夫人阻拦,就把那长工打了一顿,赶到村外去了。”
“那时村外都是荒地,杂草丛生的,又是深秋,山上还有野猪老狼,被丢到村外去基本上没有活路。六妹当时已经怀了三个月的身子,跪在祠堂求老爷子把那长工救回来,老爷子当时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六妹讲。”
“后来六妹跪了一宿,又是哭又是不吃饭的,就将身子弄流产了。而那长工也是个执着人,他被丢出村子之后硬是凭本事活过了一整个冬天,来年春天之后他还在村外建了一处石头屋子,就那样硬生生守着等六妹。”
“六妹知道长工还活着之后,连夜带着孟纯离开了村子。当时那赘婿小子阴险,满嘴谎话把老爷子唬住,老爷子也就相信是六妹的问题,反而还觉得六妹对不起小子,还给他赏了十几亩的田地呢。”
四婶婶咽了咽口水,又叹息,“当时我也被那小子唬住了,我只当是六妹开窍了,像话本里讲的追着自己喜欢的人私奔了而已。”
“后来六妹与那长工在那石头屋子里活了五六年,开头的几个年头那长工确实待六妹很好,老爷子也与六妹的关系慢慢好转了,有时六妹上街碰到在县衙里做师爷的老爷子时,六妹还会将孟纯交给老爷子带着玩呢。”
“后来到了一年夏天,长工延着秦河一直到长江里下水捕鱼,那年发了洪水,长工遭不住天灾溺死在河里了。那年六妹一下子憔悴得人都认不出来,老爷子知道长工死了之后还开心的呢,他强行将六妹带回来与那个混账小子一起住,连长工的尸骨都不让六妹去找。还是六妹自己做了一个牌位,偷偷放在了祠堂里。”
“后来一天晚上,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争执,六妹家吵了一宿,然后突然间孟家粮仓失了火。那年本来就是荒年,又是深秋,全村子都指望着那点粮食过活。那晚粮仓失火之后,一仓接着一仓,一夜之间几乎烧光了全村的粮食。”
“后来天亮了村里人才从粮仓里面找到了哭得泪流满面的孟纯,还有那赘婿小子和孟六妹的尸骨。”
“孟纯那个时候年纪小,才六七岁,还不太会讲话,满嘴都是‘是我把粮仓烧了’什么的。粮仓烧了可是大事,当时孟六妹和赘婿小子还死了,孟老爷子便以为他们是因为火灾死的,气得直骂孟纯是‘没良心的杀人凶手’,然后将孟纯连夜赶出村子外去了。当时我们也是在气头上,没个脑子,只想着把这小子丢到村外去吓他一吓。”
“后来第二天老爷子请人来收尸,那收尸里的有个老仵作,他一眼便瞧出尸骨不对,将六妹的衣物全数清理后才发现六妹身上全是棍子伤,这才晓得那混账小子自六妹回来后便又开始打六妹了。”
“根据老仵作验尸后大家才晓得,当时那晚那混账又开始打六妹后,六妹实在是忍受不住便连夜栓绳子自缢亡了。孟纯醒了之后发现六妹自缢后,又看见那混账赘婿准备连夜跑路,便发狠咬了他一口,然后扑翻了油灯,将屋子燃了。”
说到这里,四婶婶眼泪盈满眼眶:“孟纯……还是个聪明孩子,替他娘亲报了仇。只可惜当时我们醒悟后去村外头找他,发现他已经不见了,只留下几个狼脚印和一件破烂衣裳……”
话到这里,四婶婶一个泼辣刚强的女人竟一下子泣不成声起来:“最近几年,村子收成不好,老夫人去世之后老爷子也撑不住了,全村人都觉着对不起孟纯和六妹,都觉得是孟纯的鬼魂作怪不想让村子好过呢,所以今年咱们才想着给孟纯找一个媳妇的……”
说完过了好一阵子,四婶婶才缓过气儿来,她望着祠堂上,灰绿色的树荫浅浅的倒映在棕色的桌上,曹桦的牌位和六妹的牌位紧紧靠在一起,静悄悄的。
四婶婶拿出帕子将牌位又擦拭了一遍:“老爷子后来生气,把那赘婿小子的牌位划花了,又将他骨灰扬了,坟也没给他留一个。最后将那长工给了个赘婿的名分,上了牌位,收其衣物与六妹合葬。至于孟纯,咱们找了一整个冬天也没找到他的尸骨,只能做了衣冠冢。”
说完四婶婶回过头来,笑着拍了一下云锦红的胳膊:“祠堂后面就是孟家的坟了,咱们将六妹和孟纯的坟祭了酒就走吧,除了六妹之外,其他孟家人我反正是一个都不喜欢的。”
云锦红笑着应了一声,四婶婶个性直爽,有什么说什么,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这般性格虽然不太讨那些人精喜欢,但云锦红却喜欢与这般人打交道。
给坟冢祭过酒,慢慢到了下午时分,四婶婶带着云锦红下了山,又去屋子里给云锦红拿了一篮子蔬果,只嘱咐道:“我虽然给不了你银钱也给不了你住处,但什么棉被蔬果婶婶这里是有的,你要是缺了可以找我。”
云锦红向四婶婶道谢后,便提着蔬果向回家的路上走去。
延着小路一直往西边走,慢慢的红霞染过天空,五月的天气还算爽朗,只是随着时节慢慢往后,天明显暗得越来越晚了。
云锦红在回家路上,瞧见了陈伯,陈伯戴着一顶草帽子,左手牵了一个五六岁大的闺女。
云锦红看着陈伯还有些纳闷,不晓得这陈伯明明也未曾婚配,怎的还牵了一个五六岁的闺女呢。
但陈伯离云锦红较远,身子晃了晃就消失在田峦之间,云锦红也来不及问他,只想下次在见到的时候再问问吧。
等云锦红回到家中的时候,天空也慢慢的暗成了紫红色,云霞拉长在天空中煞是好看,宣告着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
云锦红算着时节,看着这周围的荒地,想着要趁天气还未太热,要再和李氏、良风一起开几块荒田出来才行。
慢慢的走过小道,绕过最后一块石堆,前方道路上便是石头屋子。
明明天色还未完全黑沉,家中檐上却已经早早的挂上了一个橙黄色的灯笼,仿佛是有人特意担心她看不清路,给她指路。
远远的,一阵悠扬安静的笛声缓缓的飘到这边来,随着夜晚的花香一起让人心脾舒爽。
云锦红一路走过去,推开了家中的栅栏,之间家中院子里早已被收拾的井井有条,良风光着脚丫子不知怎得跑到了石头屋子上坐着,拿着一只也不知道那里来的短笛,吹着一首云锦红不知道名字的曲子。
那曲子很好听,虽然技巧没有云锦红上辈子在首富府里听见的娴熟,但是合着春末的晚风好像一切都恰到好处。
李氏收拾了一桌子的菜在堂屋里等着她回,看见云锦红回了之后,李氏赶紧从椅子上坐起来,开心的朝屋顶喊着:“良风啊,别吹了,你阿姐回了哩,快一起来吃晚饭吧!”
那晚用完晚膳后,云锦红躺在床榻上一直想着四婶婶说的往事,久久不能安眠。
她想若她没有重生,其实也和六妹一个模样吧,遭了那些混账的罪,最后含恨而死。
窗外的月光柔柔软软的罩在李氏和良风身上,云锦红闭上眼睛想,她一定要再努力一点,叫大家都过上更好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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