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埋葬一切事物的迷雾

周围是一片迷雾。
  乳白色的、潮湿微冷的、埋葬一切事物的迷雾。
  不知从何处来，亦不知要往何处去。
  她只是麻木茫然地向前走着。
  阿曼塔不知在这迷雾里走了多久多远，一步又一步，像是永不疲倦的机械。
  渐渐的，不知何时，迷雾似乎在慢慢褪去，四周的景色缓缓浮现出来。
  又不知是什么时候，阿曼塔忽然发现自己走在一条街道上。
  这是一条极其古老的街道，看起来不知是十几世纪的模样，路面甚至不是砖路，还是压实的泥地。
  一辆马车从她身旁飞驰而过过，激扬起一大片尘土，呛得路边的行人不停咳嗽，路边还有一些小摊贩摆摊做着生意，他们的打扮怪异而古朴。
  阿曼塔如她来时那般，像是惯性，顺着这条路继续向前而去。
  但很快她就意识到了一些地方不太对劲。
  比如说——这里的所有人似乎都对她视而不见。
  一个醉汉踉踉跄跄地迎面走了过来，浑身散发着一种发酵的酒臭味。
  他边摇头晃脑地走着路，边向陌生的路人挥动着他手里的酒罐，好几次差点扑到别人身上。
  路人们用手扇着空气里的污浊，纷纷嫌恶地向两侧避开。
  阿曼塔也不例外，眼见着醉汉就要走到这里，她也向一侧避让开来。
  但那个男人摇摇晃晃地路过她时，身子却忽然一歪，向她斜斜倒了过去。
  阿曼塔连忙伸出手臂，想挡住醉汉突如其来的碰撞。
  但……
  阿曼塔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
  那名醉汉的肩膀忽然穿过了她的手臂和身体——他向地面倒去，歪七扭八地躺在了地上。
  他穿过了她的身体，烂泥一般瘫在地上，还打了个酒嗝。
  但路人们完全没意识到这场惊悚的状况。
  ……？
  阿曼塔下意识地抬起手，忽然发现自己的身体是半透明的。
  “……”她略微有些吃惊，但好像又并不感到异常的惊讶或是恐惧，她极快地接受了眼前的状况。
  “我……已经死了吗？只有灵魂……”
  她垂下眸子，伸展着半透明的手指，喃喃自语道。
  “不是哦，阿曼塔。”
  一个女声从她身后传来。
  虽然她不知道“阿曼塔”这个名字指的究竟是谁，但不知为何，她下意识地觉得这个名字是在叫她。
  她转过身来，有个年轻女人站在不远处一条巷道的拐角，微笑着注视着她。
  那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她有着一双冰河一般的浅蓝色眼睛，一头柔顺的淡金色卷发。
  她的出现，让灰土满天的街道中瞬间有了阳光的神采与温度。
  阿曼塔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看——她的身后并没有其他人，也并没有人意识到她们之间的对话。
  也就是说，这个女人可能是真的在和她说话。
  “你能看见我？”
  她尝试着用手指着自己，问向那个女人。
  “当然。”
  女人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来我的身边，阿曼塔。”女人紧接着向她呼唤道。
  阿曼塔觉得自己的腿仿佛着了迷似地向她走了过去。
  她的心里有着无数疑问，比如：她是叫阿曼塔吗？这个女人是谁？和她是什么关系？这里又是哪里？……
  她刚要张口，把心中的一切困惑向她如实托出。
  但当她一靠近那个女人，就立刻感受到一种奇怪的感觉。
  女人身周似乎充斥着一种安稳的气息。
  这种气息瞬间将她笼罩，她感受到心底那些疑问似乎都得到了安心的解答——即便她现在仍然不知道那些问题的答案。
  她忽然什么也不想问了。
  “跟着我，阿曼塔。”女人转身向她身后的小巷走去。
  “好。”
  阿曼塔下意识地应了，跟在女人的身后。
  对于为什么要跟着这个女人，她好像也没有多余的疑问，仿佛跟着她，本就是她的天职。
  女人领着她，走在这条狭窄幽暗的小巷之中。
  她们沉默地走了许久许久。
  快到尽头时，阿曼塔忽然发现，小巷的尽头通向一处海湾。
  那里的景色与这里截然不同。
  她刚想要探头看看，女人就忽然开口问道：“你不奇怪我是谁吗？”
  她轻轻笑了笑，眼神忧郁且明亮。
  阿曼塔摇了摇头，她并不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不知为什么，她一靠近这个女人，就对那些摸不着答案的问题不感兴趣了。
  正当此时，莫名其妙的，一种严重疲劳的困倦感忽然袭来，让某些疯狂古怪的念头涌上心头，她甚至想要停下脚步，就此站立在街道上沉沉睡去。
  “……不奇怪。”她打着呵欠道。
  女人对她的反应并不意外，她伸出手来，轻轻在阿曼塔面前挥了挥。
  “留给你的时间不多了。”
  随着女人纤长的手指挥下，像是有什么清凉湿润的东西从阿曼塔的面颊上拂过。
  阿曼塔瞬间感觉脑海清明了些许。
  “你要记得，我叫莉维娅。”
  “好……我知道了。”阿曼塔点了点头。
  不知她为何坚持要告诉自己她的名字。
  但，莉维娅……陌生且熟悉的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阿曼塔很快便放弃了思考，就如她自己的事情一样，一旦用力一想，便宛若握住一把沙子，触手可及而又什么都留不住。
  她混混沌沌地跟在莉维娅身后，大脑宛若一碗被搅拌的浆糊。
  “你要带我去哪里？”她忍不住开口问道。
  她们已经沉默地走在小巷中好一会了，阿曼塔这才忽然想起来这个关键的问题。
  莉维娅忽然停下了脚步，用一种忧郁且深沉的目光，径直地注视着她。
  阿曼塔说不出哪里不太对劲，只觉得她的脸上似乎有种不协调的古怪感。
  她摇了摇浑浑噩噩的脑袋，又仔细看了看。
  她这才意识到，莉维娅的目光似乎过于沧桑，像是只能在一个耄耋老人身上才能找寻到的目光。
  这目光与她年轻美丽的外表极为不符，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她用轻柔的嗓音沙沙道：“阿曼塔，我将带你去看——一切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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