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一场火上浇油的对话
冯诺一张开眼睛时，周时宇正靠在他对面的柜子上，手里把玩着一柄很普通的水果刀，云淡风轻的样子很骇人。
“醒了？”对方看到他恢复神智之后问。
冯诺一又把眼睛闭上，然后再睁开，眼前的景色还是毫无变化。这一定是某个恶作剧，或者他误入了哪家电影片场。他一个普通的大学生，怎么会遇上这样的事呢？
他被紧紧地绑在一把带着扶手的木椅上，手臂、双腿和腹部都裹着手指粗的尼龙绳，嘴上贴着胶布。也许是晕过去很久了，每一根骨头都被椅子硌得生疼。嘴里无法发声，他只能用眼神表示自己的震惊和疑惑。
周时宇为什么要绑架他？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吗？退一万步说，就算这是周时宇和郑墨阳之间的恩怨，牵连到了他，周时宇也是欠债的一方，有什么资格做加害者？
也许是不爽他的瞪视，周时宇走过来，一把撕掉了他嘴上的胶带，疼得他连连抽气。稍微缓过来一点，他立刻尽职尽责地说了那句人质的固定台词：“你想干什么？”
周时宇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他怀疑自己得了失忆症，忘了自己曾经犯下某种不可饶恕的罪孽，否则配不上这种比炼狱还狠毒的目光。
“真没想到这么容易，”周时宇最终收回了瞪视，又把目光落在那把渗人的刀上，“你到现在也还不知道……也对，你不太关注娱乐新闻。”
“娱乐新闻？”
周时宇点开了手机屏幕，拿到他眼前。因为没有眼镜，冯诺一读的很费力，但大致意思还是看明白了。
林松竹在看守所自尽了。
事情的起因要追究到月初的那起明星吸|毒案。根据群众举报，警方在市内一家洗浴中心查获了一批聚众吸|毒人员，其中就有林松竹。随后警方又在他家中搜出了上百克大|麻，房屋内还残留有吸|毒过的痕迹，尿检结果也呈阳性。证据确凿，当事人也供认不讳，再加上当晚就有记者蹲守在洗浴中心外，事件直接登上了头条。
林松竹当然是被立刻封杀，所有拍摄工作暂停，代言解约，签了他的倒霉公司也因此背上了天价违约金。不过这还不是尽头，他房内的痕迹表示有容留他人吸食毒|品的嫌疑，因此可能会被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就在昨天，林松竹用自己的衬衫把自己吊死在了牢房内。
“我很遗憾，”冯诺一说，“但我不明白这和你绑架我有什么关系。”
“郑墨阳有跟你说过，我们第一次吃饭的时候，他们之间有过一次对话吗？”周时宇观察着他的表情，然后嗤笑了一声，“天哪，你还真是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冯诺一从自己的绑匪嘴里得知了那场对话的内容，这让他感到无比混乱：郑墨阳曾经给人拉过皮|条，林松竹其实是潜规则上位，而周时宇知道这一切，竟然对林松竹没有怨愤。
这个世界怎么如此混乱！
“可我还是不明白，”他试图从崩塌的世界观里找到一点逻辑，“你为什么针对我？”
“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周时宇把刀放在了柜子上，“但你是郑墨阳的软肋，而且你比他好对付多了。”
他觉得自己大概摸到了事情的轮廓：“所以郑墨阳和林松竹的死有关系？”
“他当初牵线的时候就不怀好意，”周时宇的声音里带着怨毒，“洗浴中心的事情也绝对是他举报的，而且哪有这么巧，几个媒体的记者在当天都蹲守在附近？”
“你……”冯诺一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想多了吧，为什么要把简单的警方执法说那么复杂？”
冯诺一在对话的同时在脑中快速消化着这些信息，然后醒悟到对方是来真格的。他给远在日本的自己打电话，恐怕不是为了道歉，而是来兴师问罪的。但自己接电话时的语气透露出自己并不知情，于是周时宇临时改变了计划，打算把他拉进这场报复行动里。
“复杂？”对面的人冷笑了一声，拿出冯诺一的手机，上面接连有几十个未接来电，他随意点开一个回拨，扬声器里立刻传出紧张的声音：“你去哪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冯诺一刚想出声，周时宇就把胶带贴回了他嘴上，然后点开免提，随手把手机丢在桌子上，淡淡地说了一句：“他在我这里。”
对面静默了几秒，声音冷了下来：“你想干什么？不要把无关人员牵扯进来。”
“无关人员？”周时宇的表情有些扭曲，“那松竹跟我的事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报复他？”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从表情上来看，周时宇的耐心显然已经突破了阈值，他随手拿起水果刀，走到冯诺一左边，然后很随意地把刀刃放在他的手上：“从现在开始，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别跟我耍花招。如果你说一句假话，我就切掉他一根手指，不信你可以试试。”
“你疯了吗？你一个名校高材生，为什么要做这种自毁前途的事情？”
周时宇的声音毫无温度：“我疯了也是你逼的。”
濒临绝望的时刻，冯诺一想起了重置年的事。如果告诉周时宇，林松竹其实并没有真正死去，境况会比现在好吗？不，不一定，如果他知道现在做什么都不会有后果，可以随意泄愤，自己恐怕会死的更惨。
郑墨阳的声音从桌上传来：“你不要冲动，我回答就是了。”
周时宇冷笑了一声：“当初你给他介绍那个私募基金的混蛋，是出于什么目的？”
“是正常的人情往来而已，”郑墨阳说，“他需要角色，那个学长喜欢漂亮的男孩子，各取所需罢了，我只不过是牵个线而已。”
“没有其他的了吗？”
“没有。”
“听着，”周时宇说，“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我和你是同一种人，得不到好处的事情从来不干。要么那个混蛋给了你什么回扣，要么你就是个喜欢拉|皮|条的变|态。”
这话说的很难听，但郑墨阳倒是很心平气和地回答：“我没有拿到什么好处，如果有的话，也不至于融资不成功了。”
周时宇轻轻地把刀尖往下一压，锋利的金属瞬间破开了皮肤，血珠从刀刃上涌出来，滴滴哒哒地顺着扶手流到地板上。冯诺一吃痛地叫了一声，周时宇就让刀保持着这个姿势，冷冷地说：“最后一次机会。”
“你别伤害他！”郑墨阳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平复情绪，“我确实没有实质性的好处，但我当初介绍他们认识的时候，的确知道那个学长喜欢抽大|麻，也喜欢让自己的床|伴一起抽，他觉得这样做起来更爽。”
刀刃很危险地颤抖起来：“然后呢？”
“我只是想知道，他为了一个角色可以做到什么地步，”郑墨阳说，“结果你也看到了。”
冯诺一努力保持着手腕的姿势，害怕细微的动作就会让自己看到血淋淋的断指。虽然伤口钻心的疼，但他的注意力更集中在这场令他惊骇的对话里。
知道一个人吸|毒，非但不举报，反而把另一个很可能会受到牵连染上毒|瘾的人推过去，原因仅仅是想测试人性，这到底是什么人啊？
周时宇的笑声令人不寒而栗：“果然，你就是个喜欢推人下地狱的变|态。”
对面并没有否认，只是说：“告诉我你们在哪，有什么冲我来，他跟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那不好意思了，我偏不想找你算账，”周时宇的声音带着一丝快意，“现在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受了吧。”
“我已经回答你的问题了，你放开他。”
“还早呢，”周时宇说，“下一个问题，你知道洗浴中心的事吗？还是那根本就是你组织的？”
“不算组织，是我提议的，”郑墨阳说，“警是我报的，记者也是我透的风，满意了？”
“你他妈为什么要这么做？”周时宇对着话筒的另一端咆哮，“你为什么不冲我来？为什么要害死他？”声音越来越大，最后接近于嘶吼。
“相比你，找他的破绽太容易了，”郑墨阳说，“而且，我真的没想过害死他，我只是想毁了他而已。”
冯诺一的额头因为疼痛布满了细密的冷汗，流到眼睛里刺得厉害。但他只想朝这两个神经病咆哮，自己到底是造了什么孽，他们发病为什么要把自己扯进来？！
而且这问话根本就只会给周时宇的怒气火上浇油，照这样下去，自己非但保不住命，而且还会死得很惨。
在这一刻他无比庆幸这是重置年，否则他就是史上最惨的冤种。
“虽然这听起来像是在找借口，”郑墨阳又开口说，“但他吸|毒不是我逼的，谁也没有逼他，是他自己选的。”
“照你这么说，你组织聚|众|吸|毒还是为了方便警方执法，为了维护社会正义了？”
“我没有这个意思，”郑墨阳说，“但他不值得你这么做。你都有那么好的工作和前程了，何必为了一个只要出名什么都能做的前男友毁掉自己呢？”
“你他妈懂什么？！”周时宇把刀狠狠地插在桌上，砰的一声吓得人质心惊肉跳，“他爱我！他做这些事都是被逼的！是那个混蛋给他下的药，还拍了照片！凭那些东西，他当然只能听话了！你以为他想替他们藏大|麻，想让别人在自己家里吸|毒吗？”
“你还真的相信这些话？”郑墨阳叹了口气，“你没有想过可能有另一种解释吗？”
冯诺一觉得头痛欲裂并且精疲力竭，这种疲惫感不仅是因为生理上的失血和疼痛，也是因为世界观颠覆所带来的冲击。他身边的人和事都好像很陌生，剥去了一层假面还有另一层。就像现在他也不知道林松竹开始吸|毒的场景是什么样的，家里的那些大|麻和吸|毒的痕迹到底是被胁迫还是自愿，另两个人也只是各自说出自己愿意相信的真相而已。
果然，周时宇为郑墨阳居然还诋毁自己死去的男友而怒火中烧：“你他妈才跟他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别一副很了解他的样子！”
郑墨阳许久没有说话，大概是觉得对方已经被洗脑得无可救药了。
“就算他一时糊涂吸了|毒，大不了我陪他戒就是了，你为什么要捅给媒体？”周时宇的怒吼声接连不断，“你觉得他这样的人能在监狱里活下去吗？你以为他为什么会自杀？你知道他临死前遭遇了些什么吗？”
“你想找人发泄，我现在就过去让你发泄，”郑墨阳说，“你放过他，他不应该受到任何伤害。”
周时宇沉默了一会儿，阴森的表情突然露出了一丝微笑，让冯诺一觉得毛骨悚然。他缓缓开口，语气和刚才是截然不同的平静：“好啊，那我把地址发给你，你马上过来。不要想着报警，报警我就马上杀了他。”
说完他就挂断了电话，发了一条信息过去。然后把屏幕按灭不再理会，转过身来盯着冯诺一。
“抱歉，”他说，“我其实不想伤害你的。”
冯诺一隔着封在嘴上的胶布发出无意义的音节，然后周时宇又替他撕了下来。
“别这么做，”冯诺一用哀求的语调说，“你现在放我回去，我们可以当这件事没发生过，你回去过你一帆风顺的人生不好吗？”
“一帆风顺？”他把手轻轻地贴在对方脸颊上，这触摸显然让对方感到不适，疯狂地想挣扎着躲避，“你如果看到过他的尸体，就不会说出这种话了。”
“我承认这件事郑墨阳有错，但罪魁祸首不是那个让他吸|毒的人吗？”冯诺一挣扎着想躲避对方皮肤传来的温热触感，“我觉得你恨错人了。”
“哦，你觉得他只干了牵线一件事吗？”周时宇俯身下来，别有意味地说，“你觉得用照片威胁的事不是他提议的？替别人藏大|麻也跟他没有关系？”
“这都是你主观臆测的，”冯诺一瞪着他，“你有证据吗？”
似乎是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爱，周时宇拍了拍他的脸，无奈地摇摇头：“你真是太不了解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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