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一场戏

　　语罢，梁凉快步离去，再没有给严华喊住自己的机会。

　　第一场戏定在了十一点，为了讨个好兆头，直接拍男女主的一场对手戏，以孙建华和章瑶的实力，想必不会卡的。

　　章瑶去了化妆间，化妆师正在给她上底妆。太久没有化过这般精致浓厚的妆容，章瑶有些不习惯，皮肤上有点痒。

　　“你皮肤保养得真好，有什么秘诀吗？”化妆时上妆的人一般少说话，但化妆师则会看人说话。除非上妆的人真的不想被打扰，否则化妆师是会主动搭话的。就像去发廊洗头，帮你洗头的人总是会尝试和你说话。

　　考虑到章瑶的年龄和退圈经历，化妆师决定从皮肤开始说起。虽然有讨好的成分在，但章瑶的皮肤确实保养得很好。也许是脱离娱乐圈后少了浓妆艳抹，章瑶没有这个年龄段女明星的肤色问题，反而白皙光滑。

　　章瑶笑笑：“就是作息规律而已，没有别的。”

　　这是真话，章瑶这四年，除了当初生小包子后的一年需要经常照顾孩子，只能浅眠之外，章瑶几乎就没有睡眠少于八小时的时候。

　　但化妆师不信，只当章瑶是在谦虚。女明星都这样，表面上说是素颜，实际上是素颜霜；表面上说是吃不胖，实际上是沙拉精；表面上说是休息好，实际上是保养狂。

　　化妆师打开了话闸子，也不在意说的是什么了。手上动作不停，嘴皮子也上下翻飞。

　　“瑶姐虽然退圈四年，但却是越来越好看了。要我说啊，休息一段时间，对皮肤啊、气色啊什么的，更有好处呢。”

　　“我听说我们剧组这次的剧本很难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我到时候跟补妆的时候，就去看看去。”

　　“哎，瑶姐你要不给我个签名呗？我有预感，你肯定能红的！我先预定了你的签名，回头还能炫耀炫耀。”

　　要不怎么说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看家本领呢。化妆师这一心二用的功夫，章瑶是佩服的。但她不能经常回话，不然会影响妆容。化妆师也习惯了这一点，时不时捧一捧章瑶，只要让气氛不尴尬就行了。

　　“抱歉，打扰了。”

　　化妆间的门被敲响，梁凉推开门，探出个头来。

　　女一男一都是单独的化妆间，也算是休息室。梁凉这会儿应该在大化妆间才是。不过早上的戏份其实就章瑶这一场，梁凉现在还在这里，应该是为了防止意外而候在片场。

　　“梁小姐。”化妆师转头看了一眼，松开了手上的毛刷，“是梁小姐呢，瑶姐。”

　　章瑶透过镜子，也看到了门外的梁凉。她的妆容还没好，便隔空问道：“梁小姐，有事吗？”

　　“其实也没什么，刚才江导说要走一走场，我听到了，想着也没事儿，就过来通知一声。”梁凉也没打算进门，只是隔着门板说道。

　　章瑶挑眉，她似乎听出了某些藏在言辞之下的意思。想了想，章瑶回道：“我知道了，这都是小事，辛苦你走一趟了。”

　　梁凉便笑着说没关系。两人客套两句，梁凉也不多留，直接走了，仿佛就是只为了过来通知导演的意思的。

　　但章瑶知道，梁凉是过来试探她的。

　　“我听到了，想着也没事儿，就过来通知一声”——无意听到的事情，告诉了第三个人。

　　“这都是小事。”——听到的事情是小事，没有告诉别人的必要。

　　要不怎么说中国语言博大精深呢？就这么三言两语，处处都是机锋。

　　须臾，妆容画好了，章瑶去换了衣服，整个人便不一样了。

　　这是所有男女主对手戏里最简单的一场戏了，负责芬芳他杀案的老警察陈忠，第一次见到青春靓丽的大明星姚早立。两个人的职业看似风流马不相及，但偏偏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需要频繁打交道。陈忠是上门调查的，不巧姚早立家门口早就蹲守了记者。姚早立隔着门和陈忠讲娱乐圈明星的难处，但陈忠不买账。姚早立不可能拦着警察不让进，这样反而会“此地无银三百两”，无可奈何之下，姚早立放了陈忠进门，同一时间也被记者拍到了。

　　就是这样一个场景，记者的镜头会在后面补拍，她只需要和孙建华老师拍对手戏。

　　但看似简单的一幕戏，其实要注意的心理问题也很多。简单是因为这个时候剧情刚开始走动，每个角色的情绪都比较单一，深层次的人设也还没有被挖出来。而心理问题，则是因为姚早立这个角色正遭遇人生巨变，她太乱了，乱到没办法招架这一切。这里头有很多细微的心理和情绪需要注意。

　　章瑶确认妆容衣饰无误后，快步去了片场。因为拍的是大明星的家，所以剧组特意租了一套两百平的复式公寓。这会儿公寓门口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

　　“来了？隔着门板，不紧张吧？”孙建华的装扮简单很多，穿着警察的制服，脸上只需要将人设中的特点加深一下就好。所以孙建华来得要比章瑶快一些。

　　“还行，有段时间没演戏了，等会儿还需要孙老师多多担待。”章瑶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回答。

　　“来走一走场。”江耀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他刚刚打了好几个电话，将那个男记者查了个底朝天。男记者背后显然有人，江耀有怀疑人选，但还没能拿到实质性的证据，所以现在心情不大美丽。

　　“主机位有两个，我和副导同时看着。分别在这两个角度。等会儿是同步拍摄的，希望两位不要掉链子，如果单独补拍的话，情绪上肯定有些瑕疵。”江耀用手指了几个机位的位置，又亲自给他们演示了一遍走位。“走动的地方不多，主要都是你们隔着房门时站立的镜头。陈忠是不可能乱动的，但姚早立就不同了。姚早立这会儿是有慌张的情绪在的，她害怕警察上门，更害怕被记者拍到自己和警察谈话的画面，这里要怎么表现，章瑶你要斟酌一下。”

　　作为演员，江耀已臻化境。但作为导演，江耀也不过是新手上路。江耀对待工作一向认真。他能请到孙建华来，一方面是剧本打动了孙建华，另一方面也是他的实力让孙建华有信心冲击奖项。江耀在国外拍过不少作品，既有学校导师布置的作业，也有他自己琢磨着拍的。他在导演这一道也拿了不少奖，但都是小打小闹，算不上真正的大荧屏作品。孙建华就是看了他的作品，才相信他能拍好电影的。

　　进入工作状态的江耀很是严厉，唇瓣总是紧紧地抿起来。这是章瑶以前没有见过的。即便以前和江耀拍《醉青楼》，她也没看到过江耀这般模样。但很快，她又发现江耀不止多了这一个小动作。

　　江耀在给两位主演讲戏，讲到一半，抓着剧本的右手突然往裤袋里摸。剧本戳到了裤腿，江耀才反应过来。他将剧本卷得更加紧，成了一个圆筒，握在手心里。

　　他想拿什么？章瑶有一瞬间走神了。结合江耀刚才的动作和表情，章瑶突然就猜到了。她奇怪的是，以前的江耀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抽过烟，四年后，江耀就染上了烟瘾？

　　“章瑶？这里你听懂了吗？”

　　章瑶啊了一声，点了点头。

　　江耀顿时板起脸：“不要走神，认真一点。第一条先试一试感觉，但最好能一遍过，懂吗？”

　　板起脸的江耀严肃又可怕，章瑶才知道江耀认真工作起来还可以是这样子的。

　　两位主演准备就绪，打板的工作人员便说道：“陈忠上门探访姚早立，第一场第一镜——action！”

　　电梯停在了红色数字五上，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了。一身警察制服的陈忠面无表情地看了看电梯左上角的数字，确认是五后，迈步出了电梯。

　　现场当即就有女粉丝小声喊道：“好帅好帅！没想到孙老师五十多了，一点不显老！”

　　“警察的制服穿在孙老师身上好赞啊！一看就是正气满满的人民公仆呢！”

　　场务瞥了这些小粉丝一眼，她们立马闭嘴，转而专心看现场了。

　　陈忠将右手握着的小本子交到左手，从侧边口袋拿出证件来。他左右打量一番姚早立家的门，没有鞋架子，也没有地垫。他敏感地发现连接消防逃生通道的楼梯间里好像有动静，扫了一眼，也没过多在意这些。随后，他按响了门铃。

　　姚早立穿着简约的黑白条纹长裙，头发被随意挽起来，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自从有一次被狗仔拍到自己穿着睡裙头发散乱开门拿外卖的样子后，她再也没有在家随便过。每天起床后，无论有没有行程，她都会将自己整理妥当。

　　遥控器就在手上，姚早立快速地换着台，每个台停留时间不超过两秒。她眼神空洞，骤然听到门铃声，手上的遥控器一下子没抓稳，“啪嗒”一下掉到了地上，连电池都摔了出来。

　　门铃声很是规律地响了五秒，这期间姚早立就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两只手无意识地搅在一起，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第二轮门铃声响起，姚早立像是突然警醒，站起了身。

　　隔着门，姚早立先是透过猫眼看来人是谁。一个不认识的人，但却是一个不会有人陌生的身份——警察。

　　被警察找上门，无论是谁都会慌张。警察那一身制服，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本身就很有威慑力。

　　陈忠在第二轮门铃停下来后，开始用手敲门。他是确认姚早立在家才找上门的，不存在扑空的可能。陈忠很有耐心，用手敲门时不急不躁的，敲门的间隔似乎都是计算好的，甚至连敲门声都差不多。

　　“姚小姐，我是警察。”

　　姚早立当然知道他是警察，她侧着脸，轻轻贴上门板。冰凉的触感让她毛孔绽开，身体忍不住轻微抖了一下。

　　“我知道你在的。”陈忠像是一点都不着急，语速始终平缓。“这次来，我是想要问一问芬芳的事。你放心，不会耽误你太长时间的。”

　　姚早立是害怕耽误时间吗？当然不是。

　　她的通告、代言、甚至拍戏档期，都在有人猜测芬芳的死和她有关时，就被无限延期了。她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

　　等了许久，始终没有回应。陈忠皱起眉头，猜测姚早立逃避他的原因。但这不是当下他要做的事情，姚早立逃避警察探访是一个值得探究的点，是不是心虚另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姚早立打开门。

　　“姚小姐，我想，作为市民，你有义务和责任，配合警方调查取证的。”陈忠用手指的指节再次敲门。

　　贴着门板的姚早立吓了一跳，门板的振动像是震在了心上，她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警察先生，我、我不是不配合。”

　　“那就请姚小姐开门吧。你放心，我有携带证件的，记录仪也开着，警察编号就在警服上。”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姚早立语速急促，“警察先生，你应该看到了吧？外面有记者蹲守呢。”

　　陈忠又扫了楼梯间一眼，的确有拍照设备。但这不是他不工作的理由。

　　“姚小姐，请你配合警察工作。”

　　“警察先生！我不是不配合！你应该知道，我是个明星啊！我的形象，不能受损的，你懂吗？如果被记者拍到，警察上我家了，那影响多不好啊。我会掉粉、我的通告会被停掉、我还会被怀疑和杀人凶手有关……你明白吗？啊？”

　　姚早立着急地解释着，她来回地走动着，却只局限于玄关处的那一小方天地。像是被困在笼中的金丝雀，生怕外头的风吹雨打伤害自己。

　　陈忠的眉头松开了，他知道了姚早立拒绝开门的原因，那么让姚早立开门就很简单了。

　　“姚小姐，我不明白这些。但上门取证是我的工作，希望你能配合。”

　　“可你也要理解我的工作啊！”

　　“所以我上门来调查取证，尽早查清楚，对姚小姐、对我、以及我们的工作，都是一件好事。姚小姐认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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