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外婆的毛线拖鞋

　　（牵挂是什么？或许，所谓牵挂，就是明明你以为你们离得越来越远，远到无法触碰到她的存在，但她却仍旧在你看不到的地方，守护着你，打听着你的消息，默默地，送给你美好的风景。）

　　第二天早上，早早地，太阳就升起了，似乎一夜无梦，又似乎，梦了一夜。

　　吴恙起床换了一身白色的连衣裙，对着镜子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然后努力笑了笑，努力笑得云淡风轻。她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暴风雨越大，就越不能倒下，哪怕不是为了自己，也为了在乎自己的人。

　　她拿出手机，打通了外婆的电话。接起的时候，对面传来一片嘈杂。

　　“喂，外婆。”吴恙先开了口。

　　“恙恙啊，你终于打电话过来了，这几天我可担心你了，你怎么也不知道打个电话过来。”外婆的语气听起来很是急切。

　　吴恙笑了笑：“我这不是刚回来吗？你在饭店吗？我来看你。”

　　“好的好的，我现在还在上班，你过来，我马上就下班了”

　　吴恙应了一声，听着那里嘈杂的声音，直到外婆把电话挂掉，她才松了一口气。从通讯录里找到“我的星星”，她发去了两个字：早安。

　　等了一会，没有回复，她看了看时间，现在还很早，他应该还没有醒吧。她准备了一下，背上包，走出门了。

　　出门的那一刻，手机铃声响起，她收到了一条短信：早安。

　　抱着手机，吴恙的心情好了大半。她看看天，阳光明媚，和两天前的大雨天差地别。雨总会停的，不是吗？这一切，也终究都会过去的。

　　她挤上公交车，热烈的夏天，从前的她总是选择坐计程车，可这一次，她不知为何，突然觉得公交车更适合舒缓心情。哪怕公交车上人很多，还没到站，吴恙身上就已经伏起大颗大颗的汗珠。

　　走进外婆工作的饭店，吴恙东张西望，似乎并没有见到外婆。这个饭店很偏僻，顾客也不是很多。外婆不识字，能来这里打工，应该是他人的介绍，据说其他饭店，都已经不招外婆这种年纪的阿姨了。

　　“你好，你来找人吗？”一个跟外婆年龄相差不多的人走近吴恙，笑盈盈地问着。

　　吴恙点点头：“我来找我外婆。”

　　“你的外婆在这里吗？”那个人似乎有些惊讶，又有些不可思议。

　　吴恙嗯了一声，便看到自己的外婆走了过来。她迎上前去，叫了一声。其实，吴恙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外婆了，久到她看到外婆的那一刹那，都反应不过来。一般往年，她都只有过年过节的时候，外婆打电话给她了，她才会去看，有时候，又会因为懒而想方设法地推脱。想到这，吴恙有点自责。

　　外婆走过来拉住自己的手：“恙恙，你终于来了，这么久了，你打个电话回来也好啊。”

　　吴恙笑了笑，她想不出什么借口，愧疚地低下头。

　　“那妈妈现在怎么样？”

　　吴恙摇了摇头，其实说实话，她自己也没有弄清楚情况，她每次问家里人，大家的回答都有点含糊不清，经过也都各有其词，吴恙心里也明白，一来大家怕她想多，想尽可能不去提这些事，二来，爷爷奶奶年纪大了，说话难免会有偏差。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发生了什么，家里人说得也不是很清楚。”

　　外婆“哦”了一声，牵着吴恙：“我们去宿舍聊吧，我放了点东西，去拿给你。”

　　外婆的手很粗糙，大概是常年打工的缘故，褶皱得让人有些害怕。苍老的脸看不清外婆的五官，就像起起伏伏的丘陵，远远望去，让人心生敬畏。

　　吴恙答应了，跟着外婆走了出去。宿舍离饭店不是很远，坐公交车只有两站路，但外婆说她都是步行去的。白天步行到饭店，晚上又披星戴月，步行回宿舍。吴恙有点心疼，但她知道，她说得再多，外婆也不会听，便只好不说话。

　　宿舍很破旧，连地板都是水泥地，周围都没有铺上瓷砖。一进去，一股热气便迎面而来，吴恙转了一圈，并没有看到空调。宿舍里有两张床，应该是两个人住着。除了外婆的床外，另一张床头，有一个小小的风扇，而外婆的床，孤零零的，除了一个红色的陈旧收音机，还有一把外头某医院发的塑料扇子，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外婆，回头我去给你带个小风扇来，很小，风不大，吹吹倒是舒服。”吴恙心疼外婆居住在这样的环境里，但不好说什么，看到隔壁床上的风扇，就下定决心过几天也买个电扇过来。

　　外婆笑了笑，指着那个蓝色的小风扇：“你说那个吗？很吵的，不要买了，浪费钱。”

　　“不浪费钱，是我们学校发的，我有好几个，反正也不需要，过几天我给你带个过来。”吴恙对外婆撒了谎，学校怎么会善良到发电扇给他们，只是吴恙知道，外婆从来都舍不得花钱，如果不这么说，那么她一定是说什么都不要的。而吴恙总不能忍心他就这么拿着把纸扇，度过一个个天黑吧。

　　外婆应了声，从枕头底下拿出一个保鲜袋，里面包的是什么，吴恙一眼就看出来了。还没有反应过来，钱就塞到了吴恙的手上：“前几天刚发了工资，不多，就2000块钱，你留着，你妈妈出了事，都没人给你钱了，你自己买点东西吃。”

　　吴恙立刻把钱塞回到外婆手中，摇了摇头：“外婆，你自己买点东西吃吧，我不需要这个钱的。”

　　谁知外婆直接拉开了吴恙的包，把钱放到了最底下，又小心翼翼地拉好拉链。“外婆在这里工作，要这么多钱干嘛？你看，这里有的睡，饭店里又有的吃，钱留着也是留着，你拿去用，一个人在外面读书，要体面。”

　　吴恙有点感动，她看到外婆擦了擦眼睛。外婆的眼睛很肿，肿的看不到眼珠，但仔细看，还是可以看见泪光。

　　吴恙也不说话，直到外婆高高兴兴地从床铺上面放杂物的地方摸出了一个毛线球和绕在上面的两根毛线针，笑盈盈地问着吴恙：“恙恙，前年给你做的拖鞋破了吗？我这几天没什么事情，想着再给你织双拖鞋，自己织的，穿着舒服。”

　　吴恙努力地回想着外婆口中的拖鞋，记起了一些片段，好像，是有那么一双拖鞋。绿色的，里面还点缀着红色的花花，奶奶拿给她的时候，她嫌弃了一番，死活不肯穿，大冬天的宁可光着脚在楼上走，无奈下，奶奶只好给她去买了双好看的拖鞋。但那时候，似乎没有人告诉她，那双拖鞋是外婆做的。不过吴恙感到有些嘲讽，就算知道是外婆做的，她那么任性，一定也不会愿意穿吧。

　　“恙恙，之前给你做的那双，舒服吗？”外婆又问了一遍。

　　“舒，舒服的，很舒服。”吴恙拿着外婆还没做完的拖鞋，这次的毛线，不是绿色，而是黄色的，中间还有着一闪一闪的亮片。

　　“舒服就好，这次我打算啊，多做几双，一双给你爷爷，一双给你奶奶，给你弟弟也做一双。”外婆扳着手指，笑得很和蔼。随即把视线落在吴恙的脚上，“恙恙，你的脚怎么这么大了？”

　　吴恙下意识去看自己的鞋子，吴恙穿的，是一双白色的彪马，买的时候确实偏大了点，原因是当时适合她的码子卖完了。她看了看手中的拖鞋，又一阵愧疚泛起，笑了笑：“外婆，我长大了啊。”

　　外婆愣了一愣，木讷地点点头：“是长大了，都成了大姑娘了，上高中了。”说完，又低下头，抹了把眼睛。

　　吴恙把未做成的拖鞋捏在手里，看了又看，似乎这双拖鞋里，藏着秘密，她想把她找出来。她笑，或许她到现在才知道，其实最简单的幸福，往往都是始终存在的。只是在平常时候，你不会发现，只有在你最脆弱的时候，才会意识到，它的存在，是为了给予你，不断向前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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