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翻盘

　　傍晚时分，她循着小石子路，一步步往沧乙峰上峰处走着。山路陡峭，别人带着还不觉得，但魏蔓一个人走着却顿生难以攀越之感，更别说此时天气不比她刚来时候，初秋的山里凉风阵阵，落叶如雨，没有一点美景可看。

　　魏蔓走了好一阵，被检查了好几遍木牌，才终于找了江归晚住的地方。

　　她鼓了勇气，心道，就算不是为了解决眼下之事，她也该来找一次江归晚了，再等下去也是没有回应的，不如寻个机会再试一次。

　　她是个耐心的钓鱼者，放在前世，她大概会制造几次偶遇之后再主动一次，但今时不同往日，留给她的时间实在不算太多。

　　运气还不错，江归晚还在这里，他疑惑的开了门。

　　一眼看到魏蔓一头乌发如瀑般出现在眼底，江归晚条件反射般紧张了起来。虽然他也不知道这紧张来自何处。

　　“我可以进来么？”魏蔓声音很轻。

　　江归晚移开了半个身子，示意她进来。

　　那晚他飞剑夜访魏蔓，今日魏蔓又来找他，同样的夜色，让人立生时空颠倒之感。

　　不像贫穷的魏蔓还在用蜡烛，江归晚的屋顶镶嵌着夜明珠，照的整个屋子秋毫必现，亮堂堂的灯光使魏蔓放松了下来，内心思考了一下她应有的姿态，魏蔓决定还是诱着江归晚来问她比较好。

　　于是她坐好之后，没有说话，只一双眼睛看着江归晚。

　　端是一个欲语还休！

　　仿佛被什么东西所驱使，“你怎么了。”四个字不由江归晚控制，就蹦了出来。

　　“门派大比，我原想报名服侍仙人们，却没想第一轮就被刷了下来。”魏蔓咬了下唇，似挣扎了片刻，才将这难以启齿之话说了出来，“他们说……他们说……是因为我勾引内门弟子，行为不端……”

　　江归晚的脸腾得红了，一向平静无波的表情也出现了动摇。

　　他出生自修仙世家，一路修来，周围都是忙于修炼之人，嫌少被流言蜚语所扰，今日魏蔓所说的情况，他也是着实第一次遇到。

　　他之前就听魏蔓说被流言所扰，那时候他以为只是几句闲言碎语，甚至他以为只是魏蔓拒绝施岭的一个借口，说不上什么心理，他并没有上心这件事。

　　如今才知道，内门弟子这四个字，明明白白的指向是他自己！

　　而且已经对魏蔓的生活造成了影响。

　　“是因为我吗？”

　　魏蔓抬眼望了他一眼，眼含了点难堪的羞意，“魏蔓绝不敢高攀江师兄。”

　　她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说不敢。但江归晚就算再糊涂，也听出了这句话的深意。明着说不敢，其实就是有这心。比起直接告白的直球，魏蔓这一句不知道高明了多少。

　　江归晚又觉得紧张了起来，这同样也是第一次有姑娘向他这样表达好感，之前也遇到别派女修，大都是直接而热烈，让江归晚本能的就想拒绝，若是太过害羞的女修，江归晚又根本没有机会知道人家对自己有好感。

　　只有魏蔓，这是第一次，若有若无，似语还休，隐隐一根情丝系了上来，凝神看去又好像没有这回事。

　　江归晚心里有点明白，却又觉得什么都不明白，他有点知道魏蔓可能喜欢自己，但又不那么确定。但更重要的是，他自己要如何面对这件事，他没有一个答案。

　　于是他只能一再回避。

　　“门派大比选侍者这事我有所耳闻，不过这些政务之事都是纨师兄在管，你若真心想去，我便跟纨师兄说一句，直接记录你名字便可。”江归晚顿了一下，放柔了声音，“沧乙别庄呆的不开心的话，到内门或者换去别的峰的别庄里也都可以。”

　　魏蔓知道这事对江归晚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说是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抬举了它，对长居高位的人来说，这就是一句话的事，但让她惊讶的却是他后一句话，他居然提出让她待在内门！

　　这当然不是让门派收她为内门弟子的意思，但更不是要给她名分的意思。

　　这样的处理，带点暧昧和见不得光的含义，让魏蔓又喜又忧。喜的是江归晚对她果然也是有感觉的，忧的是他似乎仍有顾虑，不能给她一个准确的答复。

　　若她真同意了，那江归晚情人这个名头算是牢牢的罩在她头顶了。

　　魏蔓行了一礼，也不推脱：“门派大比的事，还请江师兄费心。至于离开沧乙别庄，魏蔓却是从未想过的。”

　　她踟蹰了一下，忽而大胆抬头，含着一丝不忿小声道：“我本就没有做过那些事，我和师兄之间清清白白，又怎么会那么容易被流言所击败，就算不为我自己的声名，只为师兄着想，也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的走掉。”

　　她这一句，又是将江归晚往远推了一句，一拉一推，刻意的延长这段暧昧的时间。

　　江归晚沉默了一下，才道：“也好。”

　　“时候也不早了。”魏蔓看今日目的已达成，干脆的道了别，“我就不打扰师兄了，告辞。”

　　“我送你。”江归晚立即道，上次本来应该他送魏蔓下山，但被苏不鸣截了糊，这次他毫不迟疑，站起身就往出走。

　　此刻天已全黑了，点点灯火散步在山腰上，看起来像撒了一地的宝石。星辰在这完全无污染的世界里格外清晰，如闪耀着光芒的宽大河流，在天空中波澜壮阔的抹出一道来，人在天下，更显渺小之意。

　　此时夜里已然有些冷了，山上风更大，魏蔓刚一出门，就瑟缩了一下，身上的一点暖意被山风一下就带走了，她只好搓了搓手。

　　这动作落在江归晚身上，他本都已经走出来，又回身取了件长衫，递给了魏蔓：“山里凉，披上件衣服吧。”

　　魏蔓接过衣衫，但她没有接触过男式的长衫，怎么也穿不好，江归晚只好替她打开，拢在她身上。

　　这是一个类似于拥抱的动作，江归晚的身体明显僵了一瞬。

　　魏蔓接过他手中捉着的衣绳，替他把接下来的动作完成，自若的转身，带着羡慕的语气笑了一下：“修仙真好，看着师兄穿的单薄，却一点都不觉得冷似的。”

　　魏蔓表现的自若，江归晚也显得若无其事，“一旦脱凡，修者便能初步跳出五行，冷热调节是最基础的本能。”

　　“脱饭……”魏蔓垂了眼，小声道，“也不知道我此时还有第二次机会吗？”

　　她也没期待能得到什么答案，只想再强调一下两人身份地位的差距，省的两人感情进程太快，暧昧期却太短，等新鲜劲儿过去，江归晚厌倦了她，得不偿失。但她没想到江归晚却认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你有的。”他很认真的看着她，“点灵时，你身旁种种异象分明是指向成功，却不知道为何最终却失败了。”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明确的告诉她，她其实是有机会二次点灵成功的，一直以来，她虽然固执的认为自己是能够二次点灵成功，但第一次点灵给她留的心理阴影太大了，而且全世界都说二次点灵不可能成功。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肯定她。

　　“你……”魏蔓看着江归晚隐在夜色中的侧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此时江归晚的剑已静静地悬停在魏蔓眼前。

　　尽管魏蔓这些时日已经见过不少飞剑，但在此剪刀下去江归晚的长剑，那种熟悉却很久没有再次出现的惊艳之感又袭上心头。

　　仍如第一次见到这把长剑一样，它静静悬浮在她的面前，离地大概一个台阶那么高，不同于苏不鸣的剑，它的剑身要更窄一些，显得秀气而锋利，月光之下，如一线雪光。

　　离得近了些，扑面而来的锋锐之气让魏蔓忍不住汗毛倒竖，蹬蹬退了两步，这是在任何人的剑上都没有感受过的。

　　“别怕。”她几乎退到了江归晚身前。

　　魏蔓点了点头，但魏妮死去的画面却被此剑挑起，鲜血和头颅的不断闪回，让她有些干呕。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忘记这件事，但此刻回忆发作，她才知道她从未忘记这些。魏蔓强压着不适，但却无法离那剑再近一步了。

　　江归晚更是清楚他这把剑对凡人的震慑，当即也没有催促魏蔓，而是把剑身又低了些许，压着剑身锋锐与凶厉之气，耐心等着魏蔓适应。

　　那剑收敛了不少光芒，虽仍吞吐着点点星芒，但对魏蔓的压力少了很多，她松了口气，这才试探的踩了上去。

　　这一踩，她才发现江归晚的剑极稳，虽然剑身窄，但比苏不鸣的阔剑还要稳，人踩上去，和平地没有什么区别。

　　江归晚随后上来，站在她的身后。

　　他身上的温热，立刻袭上魏蔓的后背，他站的极斯文，两人离得虽近，但没有任何一点是接触的。

　　飞剑无声启动，眼前画面顿时被拉成细长的线形，魏蔓微仰，循着惯性轻靠在了江归晚身上。她立即感受到身后这人僵硬了起来。

　　速度带来心跳的一点点加速，连一向内心毫无感觉的魏蔓此刻也罕有的动了情，她干脆不看两遍破碎的景色，仰头靠在江归晚肩上，一望无垠的星空顿时充满了整个视线。

　　有时候想抛掉这一切呢。

　　就算是她，也会在某个时刻，感觉到深深的倦意。

　　魏蔓并非享受这种暧昧勾搭，她只是习惯于这样。谈一场真正的恋爱对她太奢侈，因为她要靠此谋生。

　　她微侧了头，江归晚的脖颈近在眼前，魏蔓呢喃道：“你要不是金丹就好了。”

　　她看到江归晚的喉结上下动了一下，下一刻，她感觉到自己的腰被身后之人抱住。

　　魏蔓没有低头去看，只是将头回转，看着星空，身后之人也没有说话，安静的夜在两人之间流淌，仿佛时间静止此刻。

　　江归晚的剑明显比苏不鸣更快，魏蔓从剑身上跳下时，已经收敛了好了情绪，还有空吐槽一下江归晚果然很生涩，都不知道绕远路来增加两人相处的时间。

　　她对着江归晚行了一礼：“多谢师兄。”

　　江归晚无言的点了点头。

　　从剑身上下来，两人似乎都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魏蔓转身准备走回院子，一步两步，她在心中默默数着。

　　手腕突然被人抓住。

　　她惊讶转头——

　　“我喜欢你。”

　　***

　　魏蔓今早上开窗时，都带着一丝理直气壮。

　　对面紫妍今日罕见的，和她一起出了房门，正在台阶上洗漱，看到魏蔓出门，尴尬了一瞬。魏蔓看了她一眼，笑盈盈的凑了过去：“李沐最近找你了吗？”

　　紫妍动作一顿，有些怀疑的看向她：“你怎么知道？”

　　好了，这就是有了，李沐这家伙动作还挺快的。

　　魏蔓笑着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她很想找人得瑟，我不仅直接上了侍者的名单，还有金丹喜欢上了我——还是剑修。

　　这事儿要是能说，她能不停吹一辈子。没想到她魏蔓的名单上，不仅有学霸、教授、企业家、富二代，如今又加上了一个金丹剑修。

　　要不是努力抑制着，魏蔓没人时都能笑出声。

　　虽然这种喜欢还很浅显，不过是她多种技巧之下的心动而已，但已经是很不容易的阶段性成果了。

　　魏蔓一路哼着歌去了采薇阁，连路人嫌弃的眼光也毫不在意了。

　　刚到采薇阁，就看到李沐站在门口来回走动，一看她到了，忙带着笑跑过来，拿着一张符纸凑到魏蔓跟前：“两个事。第一个，你要的小留音符，我都给你录好了；第二件事，春城这事有消息了，就在门派大比之后，各家仙人回去的路上，他们瞅着这个空秘密拍卖。”

　　魏蔓先收了小留音符，好奇问道：“这东西怎么用？”

　　李沐苦笑了一声：“你我都未脱凡，用灵力激发是别想了，这不，我送你配套的灵气针，拿针一戳就能自动出声。这张小留音符品质一般，估计能重复播放个十次就该失效了。”

　　魏蔓点了点头，连着灵气针一起收了起来，十次也足够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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