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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就擒


  芦苇从马车中稍稍探出头来,秀丽的脸颊面色惨白,咬着牙喊着百里琪花,百里琪花却朝他摇了摇头,让她不要作声,快些跑。

  马车堵在城门口,车门正对城门缝隙,正是她脱身的机会。

  “快走,能走一个是一个。”

  百里琪花浑身无力的瘫软在管佶身上,从他的肩头侧过脸来,虚弱的朝她喊着,嘴角勾起温柔而坚强的弧度。

  她被管佶一只手抱着,另一只手执着长枪激烈应对着铺天盖地的进攻。

  管佶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武功超群,但毕竟是凡人,也有极限,也有筋疲力竭之时,力量渐弱,应对的招式也渐渐松软,身上添了大大小小许多伤口。

  但他始终小心翼翼护着怀里的人,不让她再受伤。

  “小姐,我来救你——”

  芦苇看着那一柄柄长枪如密密麻麻的雨点落在百里琪花和管佶的身上,哽咽着从马车上冲下来,挡在他们身前,却被百里琪花用尽身上最后的力量,一把推出了城门。

  “快走啊——”

  百里琪花咬着牙嘶吼,猩红的眼睛氤氲着滚烫的水雾,唇角肌肉颤抖着,勉力勾起一丝弧度。

  周全扒着墙壁踉跄着奔向城门,甩出一根麻绳绕上城门的铁环,麻绳搭在肩上用力拉扯着,浑身青筋暴起,手臂、脖子、脸颊,能够清楚看见血液流动。

  他的五官百年的扭曲狰狞,紧咬着一口劲,仍由一把把长枪刺进了他的身体,硬生生将厚重的城门再度拉大,足以让马车通过。

  芦苇机灵的迅速牵住马儿的缰绳,将堵住的车框从拉开的城门中驾出,大喊管佶,“将军、小姐,快上马车!”

  晋王带着上千军士急匆匆的赶到主城门,眼见管佶就要带着百里琪花逃离,勒停胯下的马,拉弓搭箭,正对准拼杀管佶。

  瞄准、指松、箭出——

  百里琪花望着破空而来的利箭,抱着管佶一个旋转,用自己的脊背挡在他的身前。

  管佶幽暗的瞳孔迅速收缩,周围一片空白,恍若置身在空旷草原,视线中只有那支锐不可挡的五边形锐利箭头,直逼他们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管佶反映迅猛的抱着百里琪花再次转身,用自己的背接住了那支长箭。

  尖锐的箭头穿过他坚硬的脊背从胸口刺出,再浅浅没入她胸口半寸。

  一箭射中两人,两人一同吐出大口血来,喉咙汹涌着恶心的血腥味。

  “抓住他们,不许让他们跑了!”

  晋王大吼一声,一夹马腹快速追了上来。

  “快走,别管我了,我没力气了——”

  百里琪花张嘴猛地又吐出大口血来,喷在管佶灰沉的胸口衣裳上,与他鲜亮的血混为一体,分不清哪些是他的血,哪些是百里琪花的血,又有哪些是敌人的血。

  “别说傻话,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会带你离开。你还没见到大哥的孩子出生呢。”

  “对啊,我还没听到孩子叫我姑姑呢。”

  百里琪花抿着虚弱的嘴角,轻笑起来,“我一定会见到哥哥的孩子,一定会平安。但是这一次……我可能走不掉了。”

  “坚持住,别气馁,我们一定能回到琭城,回到九皇子身边,回到安全的家。”

  管佶一脚揣在士兵的胸口,人一下飞起砸在墙壁上,轰的摔落在地。

  他一面应付着士兵们的攻击,一面安慰着百里琪花。百里琪花突然捂住他的嘴,扒着他的脖子凑近他的耳边,用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对他耳语。

  “我有很重要的事告诉你,我默画了阚州的兵力分布图,已经让大力送回了琭城交给哥哥,你一定要平安回到琭城,帮助哥哥打下阚州。你们攻势越猛,我才更安全。”

  “你跟我一起回去,你亲自告诉九皇子!”

  管佶右手长枪猛然横枪直扫,将周围一群士兵全部重伤在地,同时左臂揽着百里琪花的腰,足尖点地,踩着狭窄的城门口满满堆砌的尸体,飞上快马奔逃的马车。

  马车已经顺利奔出了城门,打开的城门宽度足够二人逃之夭夭。

  管佶的双脚刚刚落在车顶站稳,百里琪花的腰间突然缠上一条如蛇般的长鞭,长鞭另一端的晋王猛然用力,将她直接拽了回来。

  管佶的手一空,连忙去拉,却与她的指尖生生错开。

  “啾啾——”

  “小姐——”

  管佶和芦苇嘶声大喊着,瞳孔紧缩,盈满自责的恐惧,眼睁睁看着她被拽回城门内。

  “别管我,快走——”

  百里琪花尖叫着大喊,声音哽咽、沙哑、痛苦,充满了无力感。

  周全拼劲最后一口气合上了城门,两扇大门渐渐闭合,管佶痛心疾首的大喊声渐渐被隔绝在外。

  直到管佶的脸彻底看不见,百里琪花苦笑着闭上了眼睛,感受着身体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的感觉,折腾出这么大的动静,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结果还是没跑掉。

  周全靠在城门上血吐不止,终于支撑不住,身体无力的滑坐在地上。身上的衣服全部染成了血红色,数不清的血洞还在突突冒着血水,脑袋垂搁在肩膀上,像一滩血腥的肉团。

  “周全,周全——”

  百里琪花挣扎着爬向他,泪水止不住的奔流而下,压抑着悲伤,狼狈的四肢并用在地上爬着。

  背上和胸口的伤撕扯着肌肤不停冒着血,疼的冷汗直冒,却都及不上心底的悲伤。

  她拼命捂住他身上的血洞,不让血流出来,想要挽回他濒死的命运。但血洞实在太多,整个人被戳成了窟窿,怎么都堵不住。

  他颤抖着肌肉张了张嘴,嘴皮剧烈抖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望着她的视线渐渐浑浊,最后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彻底没了气息。

  百里琪花悲痛的痛哭着,脆弱的肩膀抖得如同筛子一般,是她害死了周全。她与他并肩靠坐在城门上,紧捂着胸口得伤,浓郁的愧疚将她填满。

  对不起,也谢谢你——

  闷响得惊雷在空中炸响,一道闪电骤然劈亮尸骨如山的城门通道,晋王幽冷的目光在闪电照耀下如同射出了两道凌厉阴鸷的银光,更显惊悚。

  他一袭华丽的蓝袍矜贵高雅,气宇轩昂的高坐在黑色大马上,手中的长鞭拖曳在地,足有女子手腕粗细。

  就是这条长鞭将百里琪花拽了回来,重新拉回这个虎狼窝,让这次救人计划一败涂地。

  “给本王追,不论死活,一定要把管佶给本王带回来!”

  晋王一声令下,守城军官即刻带着士兵重开城门追击。

  “不许追,否则我就死在这!”

  百里琪花拼着嘶哑的声音凌然大吼,抵着城门不准人靠近,顺手抽过一旁掉落在地的长枪,抓着枪杆,将枪头直抵在喉咙上,目光幽冷的仰望着晋王。

  “你若敢追,我便一枪贯穿喉咙。你知道的,我做得到。我要是死了,你就是陪了夫人又折兵,输的一无所有。”

  晋王失了五万石军粮,管佶又逃离了主城,如鱼回大海难以寻找,若是连百里琪花也死了,这场正面交锋,他便真的输的一干二净。

  管佶的价值是在战场上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所以杀了他就是斩断了九皇子的一条臂膀。

  百里琪花的价值是她三公主的身份,以及对九皇子的重要性,活着远比死了更有价值。

  他要让百里琪花成为手中的一枚棋,一枚大有用处,至关重要的棋子。

  “百里琪花,你当真以为本王不敢杀你?”

  晋王怒不可遏的俯视着她,妖艳的眉眼染上凌冽的怒气和耻辱,他最讨厌被女人威胁。

  百里琪花浑身发疼,胸口被背上的伤火烧火燎的,抑制不住的用力咳嗽,嗓子眼里冒出大口大口的血。

  她满嘴是血的粲然一笑,明亮的眸子充满鄙夷而轻蔑,整个人带上一股诡异的邪气。

  “我不会死在你的手上,我的命很珍贵,你没有资格。”

  百里琪花邪魅的冷笑着望着他,肩膀耸动着不停咳嗽,将枪头再往喉咙上近了些,尖锐的枪头已经刺破柔嫩的肌肤,留下了点点血红。

  “我数三个数,带着你的人回去。一……二……三!”

  百里琪花不是在商量,语气坚毅的似是在给手下下达命令,最后‘三’字音刚落,头颅前伸,细腻的脖颈直往枪头上送,晋王惊骇的大吼一声,“好!好——你赢了。”

  晋王恨恨的瞪着她,咬牙切齿的模样似乎要将他嚼碎,终究还是掉转马头,带着庞队伍离去。

  高祥忖远远的站在百米长城门通道的尽头,站在一堆尸骨中间。

  百里琪花虚晃的视线与他遥遥相对,目中精光闪烁,冷冷撇了撇嘴角。

  高祥忖,很好,没想到最后竟然在他手上吃了大亏,真是可笑。

  他究竟是恰巧路过,还是故意前来阻拦?

  不管是恰巧还是故意,他成功阻止了百里琪花逃跑,重伤管佶,成为了功臣。

  恭喜——

  百里琪花启合嘴唇对他无声说了两个字,脸上的戏虐、讥讽之色深深扎入高祥忖的心窝,紧抿着唇,扭头而去。

  他是故意,却也不是故意,他也是迫不得已。

  百里琪花一直坐在城门口,从百日坐到黑夜,确保晋王不会言而无信,追拿管佶。

  漆黑的天幕划开一道口子,豆大的雨珠倾盆而下,暴雨哗哗冲刷着血腥的战场,潮湿的雨水稀释了空气中的血腥味,却洗不去她心底的伤痛。

  她与周全并肩静坐着,怀里抱着没了气息的哼哈,整个人了无生气,终于在三更更响时支撑不住,一歪头昏死了过去。

  百里琪花一直陷在昏迷之中,三天三夜不曾醒来,她身上的外伤倒不十分严重,但一直高热不退,就是没有清醒的迹象,晋王找来了一个又一个的大夫,却都束手无措,不得良方。

  晋王在百里琪花的塌前急得团团转,她绝对不能死,否则他如何与皇上交代。

  他本想将抓住三公主之事按下,暂时不告知皇上,可前几日城门一战,整个主城人尽皆知,皇上也得到了消息。

  皇上传旨将百里琪花送回京都,她若此时病死,皇上必然震怒。

  高祥忖来到汀香小榭时,见到的就是晋王满目愁容的样子。

  “殿下!”高祥忖缓步进入房间,朝晋王见礼。

  晋王随意的抬了抬手,立于窗前眺望着远处的湖泊,据说百里琪花就是在那里织布,管佶伪装成木匠跟着韩思贵来到湖上小亭,一脚将他踢入湖中,带着百里琪花逃跑。

  韩思贵解释他只是心有不甘,想找百里琪花发泄情绪,并不知那木匠是伪装的管佶。

  但不管他如何解释,管佶是他带入的汀香小榭,出城令牌也是从他身上得到,他差点酿成大祸,这几日便被晋王勒令在府中休息,不得外出,变相软禁了。

  而高祥忖因为拦截有功,晋王打消了对他的怀疑,重新重用于他。

  如今汀香小榭比以前看守还要严密,整个院子除了丫鬟、侍卫、和晋王,只有高祥忖可以进出。

  “殿下,臣这两日遍寻名医,听说东城有个避居的老大夫,年轻时游历江湖很有些本事,要不要请来试一试?”

  晋王沉闷的背影立马精神起来,转过身满意一笑,也不多问,直接开口道,“将人请来,反正如今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只要能让她醒过来,本王重重有赏。”

  百里琪花身体本就羸弱不堪,加上又有入骨寒症,城门一战受了不小的伤,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晋王请来了全城所有的名医都无济于事,如今已是穷途末路,听见有大夫便迫不及待的把人请来。

  高祥忖应了一声立即退出去了,大约一个时辰后,他便带着一位白发老人重新出现在汀香小榭。

  老人一嘴白须,白发苍苍,饱经岁月的脸庞上布满深沟,褶皱的皮肤干瘦苍老,眼皮也耷拉着,脊背微躬,拄着一根龙头拐杖,肩头墨绿色大氅随着悠缓的步伐,轻扬舞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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