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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送死?你去!


  前有狼后有虎,晏离非勾起唇角,抬脚,进门。

  美人鬼不禁愣了愣。

  不对啊?这么个反应。

  却见女人进屋。关门。拴门。还嫌门闩不够扎实,用桌布裹着贡品包成一团哗啦啦全给掀到地上,拖着桌子抵到门后,还跳上去踩了两脚测试扎实程度。

  一气呵成完成上述动作后,她转身盯住他,抚了抚手中黄铜大锁,幽幽一笑。

  笑容里银牙一闪,像是屠夫刀口舔血,刀刃闪锐芒,映在脸上,一线。

  这瞬间,美人鬼顿觉自己像是被猎人盯住的猎物,他猛地倒吸一口凉气,背脊发冷,张口便要大喊,晏离非闪声上前,手起锁落——

  噗通一声,砸昏了此人。

  外头越来越吵,灯也亮了,人也多了。一直没出现的仆从婢侍乌压压全出现了。一大群人簇拥着一个丽姑姑走过来。

  打头的晏如意十分得意。时间地点人物氛围,渲染铺垫得严丝合缝,高潮还在候场。再好的编剧,现下里恐怕也改写不了晏离非“被私通”的结局了。

  想到方才宴会上,容芷居然想要把自己下嫁给韩夫人家的嫡子,晏如意眼底闪过一丝讥诮的暗光。

  御史大夫的嫡子,春闱探花入翰林院修撰。虽说翰林院有“储相”之称,是入阁的踏板。但毕竟要苦熬资历数年,前途未卜。国公府这种有爵之家素来是瞧不上的。容芷不过是想要借她嫁入翰林清贵之家,为魏国公在朝堂上博个好名声,顺而为春日宴上晏清越点选太子妃做铺垫而已。

  她不甘心。

  只要晏离非被捉奸在堂,她有自信说服容芷将多出来的帖子给她,以她才貌,若是有机会入宴,必能攀龙附凤,不再被懿和长公主容芷踩在脚下,为他人做嫁衣。

  作为幕后导演的晏四小姐,越想越愉悦,越想脚步越轻快,几步便跨到众人前头,抬手推门。

  咦?门锁了?

  还是从里面锁上的?

  这跟剧本不一样啊?

  跟在队末的一位稍显年长妇人明显有些不耐烦,抱怨道:“如意丫头,离丫头在祠堂自省,由长公主代为接旨便可,何必这番兴师动众。”

  “二太太哪里的话,”三房太太韦氏抿嘴笑道,“偌大国公府,承蒙圣眷,也不过只收了两张春日晏的帖子。如此殊荣,郑重一点也是应当的。”

  膝下养了六个嫡庶女儿,却一张帖子都没见过的二房太太李氏老脸一红,嫉恨的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大姐姐大概太专注‘做事’了罢。”在众人明显不耐的眼神中,晏如意尴尬的笑了笑,硬着头皮对身侧的婢女呵道,“还不快拿钥匙来开门。”

  说着,再抬手,试探着去敲门环。

  手碰到铜质门环的一瞬,她轻轻呀了一声,手被烫着一般弹开。

  这门环,居然是滚烫的!

  “你们闻!”身后人群里有人煽动鼻翼用力闻了闻,惊疑道;“这是什么味?是着火了吗?!”

  是着火了。

  火味刚刚发散,火光蓬的一声亮起,大片的火舌从锁紧的门缝里舔出去。因为燃烧物太过杂乱,导致烧起火裹着刺鼻的黑烟,卷起浓厚的粉尘,一波波像是沉重的黑云,沿着窗隙翻滚坠落。

  晏离非撕了挂在堂前的经幡,沾湿了掩在口鼻上。又扯了地毯桌布,浇上美人鬼带来的整壶烈酒作燃料,拿堂前供奉的长生灯作火引。还嫌弃火势不旺,掀了满墙的祖宗牌位当木料往火里扔。

  美人鬼刚刚悠悠转醒,映入眼帘的,便是这人面露凶光,咔嚓一掌,“晏氏堂上宗祖”应声而裂,扑通丢入火堆,烈焰一撩便烧成一捧黑炭,被风一卷,碳灰打着旋缓缓升到半空,凄厉得像是被挫骨扬起的灰。

  轰隆,一道横梁应声倒下,正砸在美人鬼身边。这座祠堂全木结构,内间保存着整室族谱和经书,为防止生腐虫蛀,建造时便使用了许多防潮除湿的工艺,导致一旦起火,火势蔓延极快。

  晏离非攀着柱子,正准备爬上天窗,只觉下身一沉,低头一看:美人楚楚可怜,抱着她的腿哭得梨花带雨:“求求恩主救我!”

  晏离非低头,眼神悲悯,声音温柔:“滚开。”

  天照国继承了前朝天授的开放民风,身份尊贵的高门贵妇私下偷偷豢养面首,只要不闹到明面上撕破脸,大家伙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心照不宣。

  据说当今东厂督公,权倾朝野的大太监苏如晦,便是皇后慕容氏的私豢的娈宠。此人日夜出入坤宁宫,如若无人。被督主淫威所慑,满朝文武,竟无一人敢置喙。

  也不是没有,只是胆敢出头的壮士们,已经被督主巧手制成“活偶”,再也无法开口发表意见——这便是后话了。

  然而权贵妇人肆意妄为是一回事,未出阁的国公庶女,在祠堂里当着祖宗牌位的面与小倌私相授受,还被宫里来宣召的管事姑姑撞个正着,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即便是她的便宜父亲魏国公晏允修亲自作保求情,也不过免于被乱棒打死,而押入城外思己庵,幽禁终身。

  这小倌以自己性命嫁祸于她,她凭什么要救?救他以后,万一此人反咬一口,说两人夜会于此遭遇火情一同逃脱情深恩重,农夫与蛇,你当我傻啊?

  晏离非从来不是什么圣母白莲花。恰恰相反,关乎自己时,她锱铢必较,有仇必报;无关自己,她兴致勃勃,隔岸观火——

  送死,你去!黑锅,老子也不背。

  她飞起一脚踹晕腿上的拖油瓶,扭身爬出天窗,凉风扑面而来,焦灼窒息感一缓,晏离非撤掉面巾,闭着被烟熏得红肿的眼睛,仰面深吸一口新鲜空气。

  随即,她楞了楞。

  一只手指,点上了她眉心。

  冰冷如霜雪一点,指尖像是镀了薄薄一层釉,泛着珠玉版莹润的辉光,轻轻点在眉心。

  当真是轻轻,像是嗔怪淘气的孩童,或是情人间狎昵的嬉闹,亲昵又容宠。却宛若观音大士杨枝沾净水,似有造化之功,千钧之力,一下子将她倒着向后推下天窗。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又太快,饶是晏离非轻功了得,也一时不慎着了道,头下脚上,倒栽入火海。眼看一缕香魂就要祭了火神祝融。

  脚踝一紧,这人伸手,捞住了她的脚。

  俯身,微笑,“好巧。”

  巧你老母。

  晏某人作壁上观,看了一辈子别人的戏,自诣为“八卦从中过,片叶不沾身”,岂料今夜连续两次马失前蹄,被人当好戏瞧了个底朝天——还真是双关语的“底朝天”。

  现在心情很不舒畅。

  房上君子却是十分愉快。他微微倾身,眉眼带笑,眼角含情却未达眼底——眼底倒映一个小小的她:“你看,短短两个时辰,咱们便又见面了,可不是命中注定,佳偶天成。相逢既是有缘,姑娘要不要考虑一下,做我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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