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一八章 三省吾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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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曜被打的满面尘土,身上多了几处淤青,在地上翻滚不休,杨彦追在身后,带着滔天怒气,一路拳打脚踢,嘴里还骂骂咧咧!
“屠曜,你劫掠两京,造下无边杀孽!这一脚,是带两京枉死于你手上的无辜百姓踢的!”
“屠曜,你羞辱愍帝,押往平阳,这一拳,是帮愍帝送你的!”
“屠曜,你争夺天下,晋室历代先帝碍你何事?你何以至恶胆包天盗掘陵寝?这一脚,是宣帝、武帝、惠帝的在天之灵,假孤之脚向你报仇来了!
不多时,刘曜已发丝散乱,鼻青脸肿,身上的青紫淤痕尤其夺目,数万在远处围观的百姓们、八万明军将士、随刘曜出降的军将重臣亲眼目睹了这戏剧性的场面。
“嘭!”
又是狠狠一脚,刘曜凌空飞出,倒滚出了数丈才勉强停了下来,这一脚与先前的表面功夫不同,令他筋骨欲折,腑脏间一阵翻腾,他明白,只要再加重一丁点的力道,自已必然是呕血而亡!
他心里既骇然又不解,这不都达成默契了吗?怎还下这么重的手?难道是真要自已的命?怀揣着这份惊惧,刘曜勉力抬起头颅看向了杨彦。
杨彦满面怒容,伸手一指,喝道:“刘曜,你罪孽滔天,本该将你斩首以示天下,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念在你献城有功,孤代表明庭、代表冤死于你手上的万千百姓、代表被你逼迫南逃的江东士民,给你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今封你为护陵候,此生就为晋室五主守陵罢!”
“呜呜呜~~”
人群中,哭泣声大作。
极个别的老家伙以袖拭面,一把鼻涕一把泪,眼里满是愤恨与解气,对于他们来说,晋室帝陵被毁,是他们心中永远的痛,但迫于刘曜淫威,敢怒而不敢言,如今让刘曜去给晋室五主守陵,是最为合适不过了。
刘曜的心里则是百感交集,欠下的债,终究要还啊,但他也知道这个结局相当不错了,自己虽被发派往北邙山守陵,半生清苦,但总能活着,自己的后代也未受牵连。
暗暗叹了口气,刘曜恭恭敬敬一叩到底:“臣多谢大王不杀之恩,臣愿替晋室五主守陵以赎罪孽。”
杨彦怒容一收,手指微一运力,扯断绳牵,从刘曜脖子取下印玺递给了荀虎,并接过件长袍,披在刘曜身上,微微笑道:“永明,孤看你的表现了,望你以诚心打动天下人,他日未必不能回洛阳安享晚年,快起来罢。”
“臣再谢大王!”
刘曜依言起身,杨彦拿起火把,掷入了棺材里面。
“轰!”的一声,冲天火起,受降仪式圆满结束,显然,这次受降应是史上最为特殊的受降,刘曜降表未能诵完,白白挨了顿拳打脚踢,足以在史册中留下重重一笔。
明军将士全部入城,分占各战略要地及府库官牙,解除残余守军武装,控制各权贵官吏不得外出,杨彦还惦记着他们的巨额财产呢。
成国官吏的财富,杨彦任其拥有,但赵国不同,其财富乃是一路征伐劫掠而来,没收天经地义。
杨彦由南门入的城,驰道尽头就是未央宫。
未央二字,出自《诗经》,夜如何其?夜未央,但未央宫却非此意,央通殃,即为无灾无患,很明显,这只是个美好的愿望,原先的未央宫,已经随着西汉的灭亡化为了一堆尘土。
现今的未央宫为长方形结构,宫内有四十余组建筑,周围筑有三丈高墙,约占全城总面积的七分之一,四面各有一个司马门,东、北两门外有阙,称为东阙和北阙,诸侯臣属来朝入东阙,士民上书则入北阙,因云峰是由南门入城,得绕上半圈向东阙而行。
远远的,宫门处就有数百名女子,以及数十名年龄不等的少年男女在皇后刘芳的带领下,迎接杨彦。
刘芳是刘曜第一任皇后的妹妹,大刘后薨,刘曜以羊献容为后,羊献容薨,及又以刘芳为后。
刘芳是晋人,与刘曜不同族,不算违背同姓不婚的原则,约二十左右的模样,身着素服,容颜尚算娇艳,当然了,和任皇后那般的天生丽质是不能比的。
杨彦只一扫就移开目光,打量向刘曜的妻妾儿女,每一个被他目光扫过的,面容都或多或少带着不安,毕竟由掌控他人命运者,一下子沦落为了命运由别人掌握,心里难免忐忑,好在杨彦没有淫辱别人妻女的习惯,并未多事,在见了礼之后,便由女千牛卫带去一边,杨彦一行人径直入了宫。
未央宫各殿室的器物已全部更换一新,刘曜把他的痕迹抹了个干净,从这一点来看,也算一心思细腻之辈。
杨彦只是随意走走看看,就带着众人来到了未央前殿。
未央前殿是未央宫的主体建筑,居全宫中轴线南端,筑十丈夯土为台基,宫殿南北长一百五十丈,东西宽八十丈,气势磅礴,处处透出皇家威仪,令人不自觉的心生敬畏。
未央前殿有前、中、后三大殿,是利用南北向的龙首山丘陵修建而成的高台建筑,台基自南至北分为三层台面,中间台面是大朝正殿,凡皇帝登基、朝国群臣、皇家婚丧大典大礼均在此殿举行,前殿两侧有东西二厢房,供群臣宾客临时休憩之用。
云峰率先跨入了大朝中殿,即为宣室殿,众人纷纷跟了进来。
皇帝主座位于九层玉阶之上,殿内沿袭殿外的一贯风格,浑朴大气,庄重肃穆,众人在震憾之余,又不由得啧啧称叹。
杨彦略一扫视,把目光投向了主座后方悬挂着的一块匾额,上书天下为公四个大字。
刘曜暗道不妙,连忙解释道:“大王,这是臣之前用以自勉所书,由于时间仓促,忘了取下,请大王稍待片刻,臣这就摘下来。”
李骧却拱手道:“大王,依老夫之见,这匾额挂着亦是无妨,大王心系苍生,轻徭赋,行仁政,正合天下为公这四字啊,况刘永明以工隶见长,字迹苍虬有力,暗藏锋锐,当为书法名作。”
这么一说,众人均是连连点头,刘曜也松了口气。
杨彦似笑非笑的瞥了眼李骧,这老家伙的意图不难猜。
首先是同病相怜,同为国破降了自己,如自己能待刘曜稍微和颜悦色一点,将来待李氏也会更加宽厚。
其次李骧好歹是尚书左仆射,只是含金量不足,他期望能在自己跟前多说说话,提提意见,逐渐增加份量,将来回洛阳也不至于做个摆设。
“嘿嘿~~”
李骧腆脸一笑。
他也是人老成精,对杨彦的脾性差不出摸索出了几分,杨彦一般情况下还是很好说话的,不是原则性的问题,轻易不会动怒,他认为这点小事不至于触怒杨彦。
果然,杨彦只一眼就转回头,呵呵一笑:“天下公为啊,何以为公?由谁来界定?又如何保证确是为公?倘若以公谋私又该如何?谁有解决之道?”
刘曜不由现出了感慨之色,立国之初,他也是踌躇满志,幻想自己以胡人之身,做中国之主,受万世称颂,确实有一阵子,他励精图治,亲笔手书天下为公以警醒自己,但没坚持多久,就撑不住了,耽于个人享受,又耗费钜亿资财为父母修建陵墓,后虽感受到了杨彦的威胁,重新振作,奈何大势已去。
荀灌从旁道:“公心私心,确难分辨,不过曾子有云: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荀卿也有云:君子博学而日三省乎己,则知明而行无过矣,你若觉天下为公过于宽泛,不妨以三省吾身自律,若你真能做到,当可避免汉武晚年之祸。”
杨彦略一沉吟,便笑道:“永明书法颇有名家风范,就有劳永明替孤提字了。”
“臣备当荣幸。”
刘曜大喜,施礼应下,边上有牛千卫奉来了笔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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