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六六章 丧心病狂
长安的管理较为混乱,也没什么宵禁的说法,再加上刘曜回了宫之后就没照面,因此太医署的十几名太医各自回家,叫上妻儿,收拾了些细软匆匆出门,一路奔往长安南门,在忐忑不安中,好不容易人来齐,以为羊献容连夜采药为名,出城而去,消失在了黑暗当中。
也算是有惊无险。
刘曜却还在椒房宫等待着,果然是天气炎热,羊献容的尸体生出了变化,越来越僵硬,肤色也越发的灰败,隐有尸斑浮现,一股腐臭味渐渐散发开来。
按常理来说,刘曜杀人无数,尸体的各种形态阶段都见识过,不应该犯这种低级错误,却是敌不过执念啊,人的执念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它会蒙蔽一个人的认知和智慧,影响着人的思维和行为,刘曜受执念影响,总觉得羊献容还没死,一口气还吊在心头。
而殿内的其他人,见着刘曜已经不象正常人了,哪敢多说?
不过随着臭味越来越大,刘曜的心里终于不安起来,向外唤道:“去太医署看看,太医可有采药回来?”
“诺!”
呼延瑜已经赶了过来,拱手应下之后,安排人手离去。
殿内又恢复了安静。
昏黄的油灯下,看着自己父亲抱着母亲的尸体坐在榻上,还一脸温柔的样子,刘熙只觉得浑身阵阵发寒,他眼中,那个雄才大略,一手开创了一个国家的父亲变得陌生了,那弥漫开来的腐臭气味也让他很不舒服,但是他什么都不敢说。
也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刘曜抱着羊献容猛的站了起来。
一名亲卫满脸不安,施礼道:“报陛下,太医署诸太医已于不久前悉数从南门离城,末将等去其家中探看,家里空无一人,想必……想必已经举家逃了!”
“啊!啊!啊!”
刘曜凄厉的惨叫着,他哪还不明白,自己被耍了,堂堂皇帝居然被不入流的医者耍了,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但更致命的,还是美梦的幻灭,连太医都畏罪潜逃,说明羊献容确己死去,回天无力。
“献容,朕会为你报仇!”
刘曜满面狞狰,咬牙切齿:“传令,即刻出城搜捕,捉到当场处死,不,活捉回来,朕要把这些狗贼的心挖出来,看看是黑的还是红的!“
”诺!“
呼延瑜打个寒战,但还是应下,吩咐人手去办。
刘曜又冷声道:”举家出城,采药哪用举家出城?分明是南门守军守备不力,才给了狗贼可趁之机,来人,传朕的口谕,城门守卒皆斩!“
”陛下!“
呼延瑜忍不住了,连忙道:“因明军屯兵于灞上的原因,为防细作混入城中,凡入城者,皆详加盘问,并须有长安德高望重者做保,方可入城,但在出城方面,并无特别规定,且长安亦未颁布宵禁之令,只须有正当理由,出城并不难,那些太医钻了空子,守城将士无过啊!”
刘曜脸色沉了下来:“呼延瑜,你家世代忠于我刘家,莫非你要抗命?”
“这……”
呼延瑜的面色难看之极,但是面对着刘曜那渐渐狂戾的目光,还是心头一寒,拱手道:“末将这就去安排。”
“慢着!”
刘曜唤住:“那些狗贼的邻居,知情不报,乃同犯,传朕令,满门抄斩!”
呼延瑜震惊了,这简直是杀人不眨眼啊,即便是石勒,杀人如麻,在称了赵王之后也有所收敛,可自家皇帝倒好,不过是死了个皇后,就要杀这么多人,这是暴君啊!
“快去!”
刘曜厉声催促。
“诶!”
呼延瑜最终拗不过皇帝,重重叹了口气,疾步而去。
刘曜又现出了温柔之色,低首轻语:“献容,朕让那些狗贼为你陪葬,你可开心?”
明明是盛夏,听着刘曜那满含深情的呢喃低语,所有的人,却是浑身拨凉!
……
清晨!
峣关的景色还是很瑰丽的,一轮红日在地平线上冉冉升起,金黄的阳光洒满了关头,放眼望去,关外一片平坦,以杨彦的目力,竟能隐隐看到长安的轮廓,而在关内,则是大山连绵,郁郁葱葱,一道关城,似是两个世界的分野。
杨彦正啃着烧饼,在关头接见了以胡医士为首的一众太医及其家眷,边吃边倾听着昨晚的变故。
烧饼不是杨彦发明的,是民众自发创造出来的食物,与现代烧饼相比,烤制技术不怎么样,但洒了芝麻和香葱,外面烤的金黄,趁热吃还是很可口。
胡医士也是啧啧称奇,他想到了刘邦洗脚的时候接见韩信,这不是一个风格么,从表面上看,刘邦和杨彦都是不尊重人,狂放不羁,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也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的表现,他越发觉得,自己投奔明国是无比正确的决定,当然了,他有自知之明,并不奢望成为韩信,只想着不用再提心吊胆,过安心日子。
不过一夜的奔波,紧张加饥饿,肚子已经吃不消了,再受烧饼的香味吸引,竟咕咕叫了起来。
“瞧孤?”
杨彦一拍脑门,笑道:“拿些烧饼过来,再端些豆浆。”
“诺!”
女千牛卫领命而去,不片刻,抬回了满满一筐烧饼,还有甜丝丝的豆浆,分发下去。
“多谢大王赐食!”
众人称了谢之后,也顾不得了,连忙开吃,还有小孩子边吃边开心的赞道:“阿母,真甜!”
“小声点!”
有妇人偷偷望了眼杨彦,低声喝斥。
“无妨!”
杨彦笑着摆了摆手:“孩童纯真,不必强作约束,孤也不是刘曜,凭喜好滥杀无辜。“
众人纷纷附和,也确实看出了杨彦较好相处。
杨彦又叹了口气:”羊献容也是个可怜女子,五废六立,经历坎坷,哎,红颜薄命啊,本来孤还打算看在羊献容的份上,将来留刘曜一命,使其修复晋室五陵以赎其罪孽,但羊献容既已薨,那也没了赦免刘曜的必要,就让他下去给羊献容陪葬好了。“
”大王仁慈!“
胡医士啃着烧饼,含糊的拱手称赞。
自己仁慈么?
杨彦不觉得,无论是杀降,还是掘坟,都不是正常人能干出来的,干了一辈子的医生,对人命看的很淡,又在社会上摸打滚爬,对人性早已洞彻,他从不认为,施仁政就一定国泰民安,对于民众,还是管束为好,无非是作为现代人,克制力比古人强,不会以自己的喜好强加于他人,也能尊重最基本的人格。
摇了摇头,杨彦哑然失笑道:“几位来的倒也及时,如今我明国百废待兴,求贤若渴,尤其医者,更是奇缺,诸位就安心在孤的明国呆着,改日孤送诸位去洛阳,悬壶济世也好,重入太医署也罢,悉由尊便。”
“多谢大王!”
众人松了口气,施礼称谢。
太医时常出入宫禁与和王公权贵府邸,杨彦自然不会放过这机会,询问起了长安的情况,每个人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倒是让杨彦对长安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大王!”
这时,一名千牛卫匆匆奔来,拱手施礼。
杨彦问道:“可是有长安的消息?”
这名千牛卫道:“正是,昨夜,未央宫敲起了丧钟,正式宣告了羊献容已薨,但刘曜暴怒,将长安南门守卒自校尉以下三百余人悉数斩首,又将……将诸位医士的邻里千余人定罪,原是打算全部用来给羊献容陪葬,后经游子远、乔豫等重臣再三恳求,只斩了男丁四百余人,女子发配为奴,充入各权贵府邸。“
两赵与晋室都在明国布有密探,明国也利用商旅,打探对方的情况,反正商旅本无立场,乐得两头卖情报,让杨彦能第一时间掌握到长安的变故。
“丧心病狂!“
柳兰子冷哼一声。
一众医士及家眷也是额头渗满了冷汗,被惊吓着了,脸面还有着愧疚之色,毕竟那么多人,都是因他们而死,虽然不逃的话,是自己死,可是累及无辜,心里总是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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