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蒂芙尼蓝（2）
奚沅一进家门就看见客厅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背对着她，脚步一顿，若无其事的朝房间走过去。路过沙发的时候，果不其然被喊停。
“现在回家都不跟我说话了是吗？”林疏媛目不斜视，双手交叉在胸前。
奚沅撇了一眼漆黑一片，电源键还闪着红光的电视，无奈转过身体，正对林淑媛笑道：
“怎么会呢妈妈，我刚到家，想着先回房间把包放下来再来跟你讲讲我这周的生活啊。”
看着女儿下了台阶，林淑媛也不好再冷着脸，不过还是不痛快。
“都说了多少次，让你选理科，怎么都不听妈妈的话，妈妈能害你吗？我这辛苦这么多年都是为你好，要不然家里只有你一个？你奶奶说了多少次要我再生一个，我和你爸爸都没同意，就是怕你受委屈”
林淑媛一旦抱怨起来就没完没了，这些字眼听的奚沅头疼，皱眉：“妈，暑假我就说过，我有自己的选择！我就不想去理科！”
奚沅回了一句嘴就让林淑媛受不了了，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奚沅怒极：“我是你妈，我的话你都不听你要听谁的？你自己的选择？你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选择？”
这样无意义的争吵在这个家里发生了太多次，结束了一天的课程本就不轻松。
奚沅注意到林淑媛怒容中无法掩盖的疲惫，叹气：“妈妈，你做实验也很辛苦吧，我们别吵了，好好休息休息吧。”
林淑媛平常在研究所工作，繁忙的程度堪比奚正国，难得在家看到女儿不免数落两句却也关心。看着奚沅回房她到厨房嘱咐正在做饭的陈阿姨多做两个女儿喜欢的菜。
奚沅关上房门，一瞬间空气都放松下来，随意把书包搭在书桌旁边的地上，换一身睡裙，扑到床上闭上眼，双手在两侧划拉两下天鹅绒被面带来的柔软感。
放空脑袋之后，奚沅最先想到的就是放学后那个拥有了一整个黄昏的教室。
她提醒江屿拿书之后，江屿没有被打扰的恼怒，奚沅听说自闭症患者都有自己的一套生活规律，如果被打扰了就会充满攻击性也就是所谓的“犯病”。
但是江屿的情绪没有一丝波荡，他抬眸看着奚沅笑意满满的双眼，有些迟钝顺着奚沅手指的方向看那本书，随后看回了她的眼睛，什么都不说就站起来走了。
被忽视也没什么，奚沅想想刚才江屿的样子有点好笑。
他也不像别的自闭症患者会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能注意到奚沅的行为是不是说明江屿其实什么都懂只是不想搭理她而已？
笑了一半，奚沅打起精神，到书桌旁抽了一张素描纸，挑一支还没用过的hb一点一点在纸上勾勒起来。
江屿用指纹解开门锁，推门而入，屋里的老人听到动静费力驱使轮椅出来迎接。
“阿屿回来了啊，今天过的怎么样啊？我们小阿屿这么乖没有受委屈吧。”
江屿放下书包，走上前接过轮椅推行到客厅才停下，绕到老人身前蹲下，温顺地说：“爷爷放心，我很好。”
太久不说话，江屿的声音里带了丝沙哑。
江爷爷笑呵呵的摸了摸江屿的头发：“爷爷知道了，我们阿屿真棒！”
家里几年前还是用钥匙开门的门锁，以前小江屿被同班同学欺负书包钥匙全都被带走丢了。
小江屿有沟通障碍也没办法求助，最后在家门口坐了一夜，第二天江爷爷赶回家发现快冻僵的小江屿愧疚不已，这才把家里换了指纹锁。
总不能再让江屿回不了家。
完成每天和爷爷的例行“沟通”，江屿回到房里换下校服，着居家服到厨房准备今天的晚餐。只有在这种独自一人的时候才能让他感到放松，在学校他时刻紧绷着自己的神经，完全无法融入校园生活。
江屿晚上清理好爷爷的身体，抱着他上|床安置好，再仔细按|摩已经有些萎缩的双腿。江屿的眼里没有悲伤哀痛，只是完成定在他脑子里每天的任务。
江爷爷望着小孙子面无表情的动作，手上的力度一丝不少。
想到他苦命的儿子和儿媳，留下江屿一个人，不知道等他百年之后，江屿该怎么活下去。小孙子的自闭症使他与人相处都成问题，这些年来他们都在痛苦中沉浮挣扎。
“阿屿，在学校可别亏待自己，吃点好的营养要跟上，你爸留下来的遗产不少，别担心钱。”
江屿抬头看到灯光下老人闪烁着泪光的双眼，动了动嘴。
“好。”
整理好一切，听着江爷爷渐渐放松下来的呼吸，江屿轻声关灯带上爷爷房门，回去洗漱坐到书桌前开始做周末学校留下的作业。
奚沅周末中午吃完饭就和林淑媛道别提前回学校，老汤今晚要开个班会讲讲接下来一个月需要注意的点。
不少住校生这个时候已经拖家带口的带着大包行李在父母的帮助下到宿舍整理，离宿舍最近的南门早已人满为患全是人来人往。
奚沅从东门进去人就少了很多，她到教室把书包放下，注意到身边桌椅上已经放着属于江屿的书包，环视四周没有看到他，不理解他这么早来学校做什么。
从书包里抽出一个黑色的文件夹，走出教室，来到综合楼二层西面的画室，用钥匙打开贴有奚沅名字标签的储物柜，依次拿出画架、画板、油画箱找个阳光好的窗户边摆好。
打开黑色的文件夹，拿出周五晚上铅笔画好的草稿夹到画板的左上方，选了几支喜欢的颜料挤到玻璃调色板上混入调和油调好。
一切准备就绪，奚沅戴上蓝牙耳机随手在手机上某音乐软件点了每日推荐随机播放。
等到日落西垂，预备铃响起的时候，奚沅面前的画板上一个少年模样的学生栩栩如生、跃然纸上，只是他的脸上没有任何五官。仔细看这幅半成品，只有这个少年的手是被精心刻画过的，甚至手上肌肤纹理都能隐约分辨出来。
奚沅小心不蹭到画板上的颜料，用铅笔在画板左侧包裹着画布的木框上写下署名和日期。
20xx/09/12
她没有用速干油，平常都是把画板立在角落里风干。
但是今天，看着画中的少年，不知道是什么心理她先把画架收起来，小心翼翼的把这张画板竖立着收进储物柜斜靠在以前的画作上。
每次画油画，最麻烦的不止要忍受颜料难以忍受的油漆味，还有后续的清理问题。
油画颜料不易干，调色板上剩余的颜料下次还可以接着用不用频繁清理，奚沅一把抓过今天用到的两三支笔走到画室前面一个长方体水箱模样的洗手池前。
她拿起水枪|模样的龙头，打开开关，一股浓烈的煤油味道扑鼻而来。每次洗笔都是折磨，这也是林淑媛不喜欢她画油画的一个原因，而且在家画画味道大不说，买洗笔液也要花不少钱。
好不容易洗完笔，奚沅的手上满是颜料和煤油的味道和油迹，反复用香皂搓洗了好几遍才没有那么浓的味道。
简单的把教室打扫一下，奚沅就着夕阳余晖赶回了文科一班。
要不是这次教育局审查，平日里晚自习班里的人从没来的这么齐过。趁着老汤还没来，班里三俩好友聚在一起或是八卦或是闲聊，热闹得很。
回到座位上，江屿不出所料的又捧着一本奚沅看不懂的外文书籍看得津津有味。虽然同样看不懂，但她注意到这次的文字和上次那本“辞海”不同，这又是哪个国家的语言？
看了一眼，奚沅翻出书包里让她头大了一整个周末的数学作业。什么集|合什么微积分，她上课听得都稀里糊涂更别说做作业了。平常上课老师讲的简单一点她都能听懂，但是一翻开习题册，她就感觉作业上的题目和老师上课讲的内容完全不是一个东西。
奚沅头疼，思及上回徐佳辰说江屿数学极好可以帮她辅导的话，侧目看江屿，他像是与世隔绝在这个教室外，在他周围立起了高耸又厚重的城墙，谁也进不去，他也出不来。
到底该怎么说服他辅导自己数学呢。
奚沅高一下学期期末排名全年级两百开外，在全年级一千多人里算不上最差，但她所有的科目里面数学拖后腿拖惨了。
暑假林淑媛和她吵架就是因为想让她选理科，以后大学毕业出来了可以帮女儿在工作上尽点力，但是奚沅初中数学还可以，上了高中就发现很多事情不是她努力去学就可以，理科她真的做不到。
奚沅无法想象为了以后一个体面的工作死磕在几个让她痛苦的学科里，谁知道她拼命逃离数理化，阿数还是跟着她来到了文科。
真是听者谁不男默女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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