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灵魂三问
队伍走走停停，在下午太阳落山之前，终于来到了新丰，南面也就是骊山。
不多不少，正好六十里，把安禄山气得吐血。
然而不管安禄山如何不满，他都不好再催，大热天的，你忙着回去做什么，造反么？
反正都已出了长安，安禄山也强制让自己焦躁的心平复了下来。
刚刚平复，安庆绪就来告诉他：“太孙殿下有请。”
李俶站在河堤上，望着广通渠上往来如梭的船只。
马上就要到达丰水季节，这一段的黄河水流奔腾，若是到了丰水期几乎很难逆流而上，所以都在抓紧时间运送供给长安的粮食。
见安禄山足足在四个人的搀扶下才爬上堤坝，李俶笑着说道：“东平郡王该锻炼了，这样下去对身体可不好。”
安禄山气喘吁吁的说道：“年纪大了，不比你们年轻人，当年老夫在边镇也可一人一马斩杀一火人。”
“安郡王骁勇善战，乃是国之柱石，这点本王是相信的。”
此时太阳将要落到地平线下，安禄山遥望着南面的骊山。
上面松柏满坡，林涛滚滚，蜿蜒而上的华清宫隐没在山林间，檐牙高啄。
两人一个向北，一个往南正好背身相对。
沉默许久，李俶轻声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如此壮丽山河，毁了岂不可惜？”
安禄山身体微不可见的一震，眼神也变得晦暗不明。
李俶这句话指向性太过明显，安禄山额头已经见汗，幸好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若不仔细看外人绝难察觉。
“可不是嘛，为了这大好河山，边镇上数十万将士从青头守卫到白发…”
安禄山的回答似乎并不重要，李俶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安郡王此去，可还会再回来？”
安禄山回头撇了李俶一眼，只能看到对方的背影。
他不知道李俶问这句话的意思，但是他却明白自己的决心。
当他第一次站在含元殿上前回望长安之时，就已经暗暗发誓，总有一天，要将这座瑰丽的明珠亲手夺来。
安禄山点了点头，他忘了李俶根本看不到他。
然而也许李俶认为沉默就是答案，他问出了第三个问题。
“我李家，对你如何？”
这次安禄山没有犹豫，大声说道：“圣人对我恩重如山！”
李俶微不可查的紧了紧拳头，他问的是“李家”，而安禄山回答的是“圣人”。
而圣人只是那位高高在上的老人，李亨不是，他李俶更不是，所以一切恩义会在圣人之后…恩断义绝！
夜幕慢慢落下，将背向而站的两人淹没在阴影当中。
后面的几天，队伍的行进速度快了一些。
自从那天问出三个问题之后，李俶并未再和安禄山说过一句话。
已经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其实李俶也没抱太大的希望，他只是想看看安禄山到底还处于犹豫阶段还是已经下定决心？
现在看来，对方狼子野心早已昭然若揭，劝是劝不回来了。
至于是否打草惊蛇？李俶并不担心，安禄山如果要做什么更好，他可用大军直接镇压。
“严军师，船只准备好没有？”
安禄山的队伍一直坠在李俶的队伍后面，这里全是他的人，五十多位精骑，将他保护得密不透风。
其中一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开口说道：“已经准备妥当，三艘由斗舰改装的货船，四日后便会到达陕郡。”
“太慢了，让他们加快速度，我心里有些不踏实。”
严庄点了点头，此人乃是安禄山的首席某主，他比谁都知道，在关中多呆一日，就多一日的危险。
“李右帅，若给你五十精骑，你觉得能打得赢后面那帮人吗？”
李晟看了眼后面安禄山一群人，正在皱眉思考，就听右边一位大嗓门说道：“这有何难，若让末将带领一队陌刀，必能力敌。”
李俶眼睛一亮，望着那位将陌刀横在马上的高大汉子问道：“李都尉，此言当真？”
“殿下可别听这蛮子的，战场情况瞬息万变，谁敢言称战之必胜？”
李嗣业浓眉一瞪：“殿下问的是后面那五十骑，你提战场做甚？”
折冲都尉李嗣业，乃是此行保护众人的领兵大将，由李隆基从陈玄礼的龙武军中调了八百人出来由他统领，大约一个下等府的兵力。
这八百人虽然都骑着马，但却是步兵，清一色的陌刀，被称为陌刀队。
那陌刀刀柄就有四尺，刀刃三尺，又称斩马刀，专克骑兵。
李晟与李嗣业关系不错，知道他性格刚直，但他不知道李俶问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万一被李嗣业的话带偏就不好了。
李晟想了想，开始耐心讲解。
“殿下，李嗣业说能够力敌，他是将自身的战力一并算上。这蛮子虽然粗莽，但战力确实不错。
而东平郡王这五十精骑，一看就是万里挑一的精锐，你看他们的眼神，那是真正见过血，杀过人的。”
“边镇将士骁勇善战，而中原地区承平日久军备废弛。
即便末将麾下这帮人，虽然日常都有训练，看上去还有个样子，但真正战斗起来，也就比新兵蛋子好一些。
末将估计，若是真正战场上相见，被那五十精骑冲锋个几次，必定崩溃。”
李俶点了点头，他认为李晟这句话还是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别说冲锋几次，哪怕能够抵住一次冲锋而不溃，他就觉得不错了。
“依你之见，若要将这五十人全部留下，需要多少兵力？”
李晟想了想说道：“这个要看情况，若在山区，不利于骑兵突袭之地，以末将手下的战力，三五百人或许可以将其全部留下。”
“而若是平原地区…没有两三千兵力将对方骑兵层层阻滞，很难将其留下。”
李俶闻言深吸了一口气，他明白，层层阻滞的意思就是用人命去填，用尸体去阻挡战马的脚步。
李晟的答案，让他心中被阴影完全笼罩。
能调来护卫他这位太孙殿下的军队，必定也是军中精锐。
就连他们都说不可力敌，那等安禄山二十万大军从范阳袭来，若是普通的军队遇到，岂不成了鸡蛋碰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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