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朱仙镇外旱魃行凶
洪武十四年，三月既望，朱仙镇外。
一场百年难遇的大旱，已经持续了半年之久，虽是阳春季节，但是天上却万里无云，炙热的太阳无情烘烤着这片干燥的大地。万物凋零，上下萧萧，举目望去整片大地没有一丝一毫的生气与活力，有的只是靠天吃饭的百姓们绝望的哀声与祈求声。
远处的地平线上，隐隐约约地出现了一团黑影，那黑影伴随着一阵娴熟的腔调，渐渐地临近了。
“老爹爹他嫌郎贫想昧婚不认，老母亲念旧情不允退婚。他二老为此事辩理争论，这才把商郎夫留馆习文，虽然是商郎夫暂得安顿，我总怕风云突起冲散婚姻。为此情我常常心烦郁闷，又怕郎无志气读书不用心，盼商郎惜光阴图强发奋，功名就才能保鸳鸯不离……”
此时的谷怀安，还是一个神智正常的年轻人，正与李蕴宁一起骑在马上。这娴熟的唱腔正是由他唱出的，而且只唱给李蕴宁一个人听。
李蕴宁坐在他的怀里，年轻美貌的脸上满是幸福的笑容，似乎此刻肆虐大地的旱灾，并没有影响到他们二人之间的甜蜜。
他们身下的飞云，此刻也还算年轻力壮，但是也没有太多的力气，走在这炙热的烈阳下，它一直在哼哧哼哧喘着。
“怀安哥哥！”李蕴宁突然指着前方开心地叫了出来，“你看，前面是不是有一个小镇？”
谷怀安停下了口中的唱腔，顺着李蕴宁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的确有一个小镇若隐若现。
“好像是有一个小镇。”谷怀安缓缓回道，脸上也有了一丝欣喜之情，“要是能在小镇里买点酒就好了。”
语罢，他的双脚轻轻地踹了一下胯下的飞云，命令道：“飞云，跑起来！前面有小母马等着你咧！”
飞云似乎听得懂人话，一听谷怀安说起“小母马”三个字，它即刻兴奋了起来，迈开四蹄狂奔了起来，长长的马嘴中发出了一阵长长地嘶鸣声和马蹄声。
“喑——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李蕴宁欢快地笑道：“哈哈哈！怀安哥哥，你又在骗飞云了。”
“嘘——”谷怀安凑在了她的耳朵边，似笑非笑地说：“小声点儿，可千万不能让它听见了。”
李蕴宁不再说话了，只是偷偷地笑着，好像飞云真的能听懂他们说话一般。
草料，酒水，住宿......他们二人幻想着进入小镇之后的一切，却没有想到，迎接他们的是一副极其荒凉、诡异的景象。
小镇的入口，立着一个破旧的石碑，石碑之上刻了三个痕迹斑驳的大字——朱仙镇。
“吁——”谷怀安拽紧了缰绳，让飞云停下了。眼前的一幕，让他眉头紧锁：路口凋零的老槐树，杂草丛生的路面，久久没有人打理的路碑，还有拂面而来的阵阵阴风。
“这个朱仙镇......是没有人住吗？”李蕴宁不解地问道。
“不！”谷怀安摇了摇头，正色说道：“朱仙镇乃是天下四大名镇之一，不可能如此荒凉。”
他想了想，继续说道：“现在正值旱灾，会不会镇中的人都去逃荒去了？”
眼前的情景似乎让李蕴宁有一丝的害怕，她握住了谷怀安的手，怯怯说道：“怀安哥哥，我们还要进去吗？我感觉......这里好像有一点不对劲......”
她说着这句话的时候，一股阴风自镇中吹来，卷起了无数枯黄的落叶。
谷怀安也嗅到了空气中的一丝杀气，他眉头紧锁淡然说道：“宁儿别怕，有我在呢，咱们先进去看一看，找一找还有没有人在镇中。”
“驾！”接着，他再次命令起了飞云，缓缓踱进了小镇。
此时的朱仙镇宛如一个鬼镇，没有一丝的生气，街道两旁的房屋早已被荒废，门窗紧闭，狼藉满地。仿佛镇中的百姓们是一夜之间匆忙离开，没来得及带走太多东西，那些废弃的院落中，各种生活用具，劳作用的农具，十分散乱地堆在地上。
二人骑在马上，看着街道两旁的荒凉的景象，心中都有一股说不上的寒意。
这时，他们在一个十分老旧的告示栏前停下了，告示栏上仅剩下的那张破烂告示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开封府衙门告谕：近日朱仙镇附近有旱魃显现，每入夜必入镇伤人性命，至今已有数十青壮，数十孩童被其食肉饮血，各过境商旅切要结伴同行，不可于夜晚进入朱仙镇，切勿自误！”
读完这一行行白纸黑字，李蕴宁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怀安哥哥，这世上......真的有旱魃？”
谷怀安面色铁青，看不出有一丝慌张，他淡然说道：“我以前听老一辈说起，若是一个人生前有极大的怨气，死后一百天之内尸身不腐，就会变成旱魃。埋着旱魃的坟墓会杂草不生，方圆数十里也会因为旱魃的怨气而陷入干旱。告示上所说的旱魃，已经可以出来伤人性命了，看来其并非一般的妖物可以比拟。”
“那......我们怎么办？”李蕴宁小声地问道。
谷怀安从她的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看出了一丝害怕与担忧，于是便开朗地笑了笑，安慰她道：“哈哈哈！宁儿不必害怕，不就是一个旱魃吗？我一枪就可以挑了他！”
“怀安哥哥，我们还是不要掉以轻心，这个旱魃可能就连开封府衙门都拿它没有办法，不然朱仙镇也不会空无一人的。它毕竟是一个妖物，绝不是我们这些习武之人可以用蛮力击败的。”
“它再是妖物，也是人变的，我就不信它会刀枪不入，飞天遁地。”
李蕴宁随即挽起了谷怀安的臂膀，甜甜说道：“怀安哥哥，我知道你侠义心肠，看见旱魃伤人，只想为百姓除害，但是这旱魃不是平常的武林高手，它长什么样、它靠什么杀人我们都不知道，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那你说怎么办？”谷怀安问道。
李蕴宁想了想，随即说道：“不如我们再往里走一走，看看镇里还有没有人吧，多多了解具体的情况也是好的。”
“行，媳妇儿，都听你的！”
“噗~你叫谁媳妇呢？”
“你啊！难道是叫飞云？”
“讨厌......”
谷怀安靠着打趣玩笑制造了轻松的氛围，缓解了李蕴宁心中的紧张感，二人一边打情骂俏，一边继续深入了朱仙镇。
一路上仍然是一副荒凉的景象，无人居住的房屋，紧闭的门窗，满地的狼藉......但是这并没有影响到二人之间的甜蜜低语，没有旁人在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环境了。
突然，在他们前面的不远处，一个小巧的黑影快速地穿过了街道。
李蕴宁看见了这个快速掠过的黑影，心中不禁一紧。她停下了脸上幸福的笑容，问了问身后的谷怀安：“怀安哥哥你看到了吗？”
“什么？”谷怀安脸上依然挂着笑容，没有在意到刚刚那个快速掠过的身影，“你别自己吓唬自己。”
“不是，我好像看到了一个小孩从前面跑过去了。”
“小孩？现在这里空无一人，怎么会凭空出现小孩，你莫不是看到鬼了？”谷怀安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又露出了一丝揶揄的笑容，“那旱魃吃了那么多小孩，恐怕那些小孩们都化作冤魂，一直游荡在镇中，不舍离去呢。”
李蕴宁听此，更加害怕了，她伸出纤纤细手捶了捶谷怀安的胸口，娇声道：“怀安哥哥不要吓唬人家！”
“哈哈哈哈......”谷怀安随即发出了更加欢快的笑声。
接着，李蕴宁表情又变得严肃了起来，她继续说道：“我真的看到了一个小孩，穿得花花绿绿的，从前面跑过去了。”
“真的？”
“真的！”李蕴宁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谷怀安想了想，随即说道：“那我们继续往里走，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驾！”谷怀安轻踹马肚子，甩了甩缰绳，继续驾着飞云往里去了。
“有人吗——”谷怀安高声朝着更深的街道高声问道。
可是，寂静的小镇里，除了零碎的马蹄声以外，没有其他任何的声音。
“有人吗——”他继续问着，渐渐地便已走到了小镇中央。
小镇的中央，有一处岳飞庙，那修得十分精良，四面的围墙包裹着里面的主庙。那庙门完全没有遮遮掩掩，大方敞开，似乎根本不惧怕所谓的旱魃，庙门之上有一个神采奕奕的门牌——岳飞庙。可是即便是在这岳飞庙前，他们也见不到半个人的踪影。
见此，李蕴宁柳眉轻蹙，低声说道：“怀安哥哥，不会真的被你说中了吧......刚刚那个东西，真的是那些小孩子的亡魂？”
谷怀安这时已经笑不出来了，但是却也没有一丝的害怕，他缓缓说道：“宁儿不要害怕，就算真的是那些小孩子的冤魂，也不会随意害人的，他们只是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所以一直游荡在家的附近，不愿离去。”
听他如此说，李蕴宁紧紧地挽住了谷怀安的臂膀，不敢再继续往下想了。
谷怀安沉默了半晌，接着道：“那旱魃如若不除，必定会一直危害百姓，不知又要有多少无辜的人被它伤及性命。”
“怀安哥哥......”
“我们不如今晚就在这里住下，看看那畜生会不会来，如若来了，我将它一枪挑了便是。你的轻功好，如果我战它不过，你就赶紧跑，跑得越远越好。”
“不！”李蕴宁摇了摇头，清澈的眸子忽而湿润了，“我不会抛下你不管的，是生是死我们都要在一起。”
“你们......是干什么的？”突然，一个年迈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二人循声望去，只见那岳飞庙前立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家，他杵着拐杖，身体瘦弱，身旁正站着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子，睁大了好奇的双眼看着他们。这一老一小二人，穿着干净，在这荒凉的无人小镇中显得极为突兀。
“老爷爷......您是这镇里的人吗？”李蕴宁怯怯问道，这一对老人和小孩出现得极为突然，她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楚他们是人是鬼。
老人家眯着眼睛，极力看清他们的模样，喉咙里吐出了苍老的话语：“老夫是这里的村长，这几日我们这里闹旱魃，乡亲们都去外地躲难了，这里只有我们一家人。”
他说着这句话的时候，身后突然出现了一对夫妻，他们似乎是这个孩子的父母，老人的儿子儿媳，正探出头好奇地往外看。
“你是说？”谷怀安忽而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你们一直住在这里，没有离去？那旱魃不会来找你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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