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易定远

果不其然，在那场殿上闹剧之后，逊王一病不起，没多时就去了。而葵姬被右大臣接回家与源氏和离，源氏诸女也被易定远令安排择良人而嫁，也有愿意遁入空门的。

        只源氏教养的紫儿尚且年幼不好处理，从属下报告中得知源氏竟对孩子下手的易定远震怒不已，后来亲自与紫儿的父亲兵部卿宫交涉。兵部卿宫本身并没有觉得源氏做法有何不妥，但看易定远震怒的模样还是服了软，毕竟他的亲妹藤壶都是被眼前之人赐死，焉不畏惧？

        紫儿归于易定远教养，也成了易定远的女儿，大名取作易韫，出自《文赋》“石韫玉而山辉”，是极好的名字。所有人都称赞易定远心善贤德，以紫儿的身份能有易定远这样的父亲绝对是高攀了。

        虽然源氏对紫儿很好，可她毕竟年幼，易定远又在府邸内修剪佛堂，请北山尼君过来与紫儿相伴。与祖母能生活在一起令紫儿很快乐，旁人也不会没有眼色在她面前提起，加之与源氏相处不到一年，很快就忘了源氏专注于学业。

        易定远待紫儿极好，不同于源氏把紫儿当做理想妻子教养那种好，易定远真正做到了一个父亲应有的责任。

        他亲自教导紫儿学习汉文，又兼有弹琴吟诗作画等，令紫儿忙得根本没有心思理会源氏。她虽年幼，却也懂得易定远是为了她好，易定远给她的是真正的世家女子生活，让她能真正被旁人称为“紫姬”。

        藤原忠平的夫人和女儿原本仅因易定远而与紫姬交往，见了紫姬之后却只能感叹紫姬真的被易定远教得很好。处事宽和不失手段，为人自信却无娇矜，更别提其所学所见之广，寻常贵族男子都及不上。

        听说易公还打算在她十三岁后带去唐土周游一年半载，拜访名山大川当世鸿儒好增长见识，真是让人羡慕又嫉妒啊。

        世家大族养孩子，是真正的富养。易定远年幼时就是满眼富贵都见过，曹雪芹写的“白玉为堂金作马，珍珠如土金如铁”在他们眼里都是泥腿子出身的暴起之家做派。

        真正能让他们看上眼的，只有金银买不到的珍品。当时易定远还曾见过一世家贵女过生辰时嫌弃送她金线织的衣服太俗气，直到有人送她西域来的新奇玩意儿才稍微高兴起来。

        收养若紫虽是他一时兴起，但既然划在他名下，就要做到最好。叶曌做事从不留余地，也绝不养无用之人。

        那源氏目前已经病重而不自知，在这没有先进医疗技术的时代，一点细菌就能要了命，更何况是养尊处优自诩柔弱的源氏。瘟疫杀人比其他任何方式都要简单安全，叶曌不会给源氏在偏远地区发展势力的机会，他只信奉斩草除根。

        易定远的宅邸取名为饮水居，语出自禅宗经典“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自那场王室风波后，易定远就不再干涉内政，几乎从不上朝。

        平安京内谁不知晓易定远在饮水居内谈论汉学，能够受易定远邀请一同饮酒作乐写诗作赋者无不学识渊博，亦有人感慨“宁作饮水居中婢，不为大极殿里臣。”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那些不被受邀的人和女眷们就请求易定远允许他们派人抄录语句，没想到易定远极心善，竟允许他们派人旁听并抄录他给养女的讲课内容。虽不如紫姬那样可以亲耳听取提出疑问，但也是极好的学习方式。

        易定远的学识放在乾国也是数一数二，过去听他讲课的除了皇帝和皇子，其余都是国子监的学生，其授业水准放在日本绝对无人能及。即使是抄录后的笔记，于习汉学也是大有裨益，王公贵族无不争相传抄，并奉为至典。

        二三月后，朱雀帝听闻此事，亲自乘车请易定远授课。易定远先是不愿，然而朱雀帝再三请求，姿态恭敬谦逊，终究答应每隔三日于丰乐殿讲学，十三以下无论男女皆可来听。

        诸家闻言大喜，皆争相将儿女送入丰乐殿进学，不至使儿女以后与人往来落得不学无术之丑名。丰乐殿中男女隔帘分坐两旁，紫姬身为易定远养女自然有一席之地，各家小女公子也愿意与紫姬往来，这是诸家所乐见的。

        易定远洁身自好清心寡欲，身边连“女婢”都没有，紫姬就是饮水居正经的女主人。紫姬出行时都是坐易定远从乾国来时带的豪华车鸾改造而成的马车，足可见易定远对紫姬的爱重。

        几大家族更是无视紫姬的血脉，暗自较劲想把紫姬娶入自家，可以说紫姬冠上易这个姓氏之后立马变得高贵无匹，连大纳言家的嫡女都及不上。

        各家大家长都是年老成精的聪明人，不然也不会将几个女儿送入丰乐殿，其中的弯弯绕绕谁不明白？

        兼明亲王、朱雀帝长子今上皇子、藤原忠平嫡长孙藤原敦敏、藤原定方六男藤原朝成、敦实亲王三子源雅信、克明亲王长子源博雅、源经基之子源满仲…都是与紫姬年龄相近的大家子弟。

        每日紫姬收到的来自这些贵公子们的和歌就让她头疼不已，一一回赠这些和歌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更没有心思想起还有个源氏正病歪歪地在大江山思念她。

        几家那点小心思当然瞒不过易定远。

        易定远却什么都没说，引导女儿自己去分辨其中利害关系。

        他不需要只会男女情丨爱的女儿，既然有了高贵身份，就要付出相对代价，一饮一啄方是正道。易定远不可能护她一生，只有自己强大才能无所畏惧。

        冠上了他易定远的姓氏，就不能如同时代的寻常女子那样只知伤春悲秋，白白辱没了他给予的一场富贵。若是经他教导还那般无用，就莫怨他不留情面。

        这段时间易定远讲的是汉诗，与平安众贵族不同，他极为推崇李太白杜子美二人。为了听懂并理解易定远所讲的内容，朱雀帝提出复用菅原道真的政策并加以改进，号召习汉字，并用汉字行文作诗。

        清凉殿落雷事件后民间就一直传闻菅原道真的鬼魂作祟，但摄于藤原时平和藤原家的势力一直没人敢提出要彻底翻案，只是赦免了菅原道真的子孙并赠位（类似追封），如今朱雀帝肯定菅原道真的政策也算是正面肯定了菅原道真的地位。

        此举自然受到藤原时平的旧部反对，然而藤原家现任当主藤原忠平却极力赞成，并身先士卒为藤原家家眷和谋臣请来汉学老师，谈吐之间也用汉文。

        藤原忠平傻吗？相反，他很聪明。

        自从日本被乾国打败开始，被汉化就已经是大势所趋。再者，之前冷泉皇子一事易定远的态度明显偏向于他这一系，万没有得罪的道理。而他早就对兄长的旧部有所忌惮，推翻藤原时平的政策为菅原道真平反一事于他简直是正中下怀。

        交好易定远百利而无一害，为了死人得罪活着的权臣这种蠢事藤原忠平不会做。既然人已死就该乖乖认清现实，藤原家家主的位置只有一个，现在是他藤原忠平掌握藤原一族。

        手足之情？别闹了！

        因此，藤原忠平对紫姬和蔼慈祥极了，就如同寻常长辈那样关照，若让不知情的人看了说紫姬是藤原忠平亲孙女都不觉奇怪。能和易定远那般尊贵风雅的人攀上亲，那才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好亲事，连皇女都比不上。

        藤原家支流甚多，谁不希望自己这一支能长久坐稳。若是长孙敦敏娶了易定远的女儿，他藤原忠平流不出意外至少能保住五代以上的摄政之位。

        他却不知这样只会让紫姬更加厌恶藤原家。

        紫姬天生心思敏感，成为易定远的女儿后各方对的打量审视她全都知晓，因此更加严格要求自己。往往三思后才敢有所言行，绝不多说一个字多走一步路，生怕哪里失了体面让易定远蒙羞。

        与其说藤原忠平看重她，不如说他看重的是“易定远的女儿”这个身份。

        紫姬是那样敬重她的父亲，在她心中易定远就是世上最完美的男人，如天上明月耀眼无双，其余人同他相比就像地上的尘。她厌恶极了如藤原忠平这般打算通过娶她而利用父亲一众大臣，只是她却不会傻得表现出来，表面看上去还是那般天真友善。

        紫姬不想嫁到大家族做当主夫人，也不想嫁入皇室成为中宫或亲王妻子。她希望未来能找到一个如父亲般洁身自好的夫君，最好是个精通汉学的风雅人物。若是嫁给之前养着她的源氏那样四处留情和养母乱lun的禽兽，还不如削发出家。

        父亲和她说过，唐土有过女皇，公主也可参政，夫君不如意大可和离再嫁。只要父亲在世一日，就可震慑宵小令旁人不敢有负于她。

        她是易韫，易定远唯一的掌上明珠，不是兵部卿宫见不得光的私生女，何必要委屈自己去“包容接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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