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易定远

朱雀帝带领着一众殿上人候在朱雀门外。

        元月时的平安京正落着雪，伴着寒风刺入骨髓。可这群平日养尊处优的贵人们并不敢抱怨，仍然安静地等候着。

        原本战乱的唐土不知何时重新统一，而新建立的，名为“乾”的国家极为尚武，以海贼扰边为由攻入日本。

        异常勇猛的军队一路进攻，日本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当时这只钢铁之师已经攻到平安京外五十里的乡野驻营，被吓坏的公卿贵族们连忙派出最精通汉文化的使者，表示一切听从乾国的指示，绝不敢有半点不满。

        却不想乾国一没烧丨杀抢丨掠，二没狮子大开口。

        除了要求割让南方那块连他们自己都嫌弃的乡野地方外，就是命令日本必须保证港口的开通，允许中日商人与民众自由往来贸易学习，不能收取关税。还有日本最高统治者不可自称天皇，允许称帝，但待遇遵从藩王，明文记载上不允许出现皇帝二字。

        这下日本的公卿贵族们终于松了一口气，不用灭国还能优雅地过日子，其余都无所谓，赞美仁慈的唐土。

        去年八月，乾国与日本签订条约，并表示要派遣刺史来日本监督日本是否阳奉阴违，刺史不会干预日本内政，但日本也不得慢待。

        今天，这位刺史终于来了。

        “踏踏”的声音从朱雀大道传来，由远而近。

        他们首先看到的就是四匹戴纯金菱形铜牌辔头饰翟尾、极为高大神骏的黑马。而轭衡之上又有六鎏金銮铃，声音清脆如鸟鸣。由车辕控制的四匹马并驾齐驱，渐渐展露出后头马车的模样来。

        车舆高十八尺，双轮高八尺，周围是如意纹轸，皆是朱漆红木制，以象牙为饰车上悬垂丝络。车軎以金丝镶嵌成兽纹，车轼前有二铜鹤，车壁以青油涂饰。

        舆顶上是双层织锦青色华盖，华盖周围垂坠流苏璎珞。因着冬季寒冷，车四周挂上染玄色羊皮绒缝制的通幰，风吹过时隐约可见朱色绸里。虽里面被遮得严实，广从外饰也能想象得出里面又该是何等富丽。

        在场候着的包括朱雀帝在内所有贵族不由露出向往之色。

        在他们看来这车舆极为奢华又不失风雅，气势恢宏举国难寻，他们的匠人根本造不出这样精美之物。更别提这位刺史身后还有载着随从人员和各类物品的牛车，从朱雀门贯穿朱雀大道一直延伸到罗城门外都见不到尾。

        看来之前探听到的这位刺史出身世家大族又当过帝师的消息八成是真的，不然怎么解释这堪比唐土亲王的仪仗。

        一名穿着精钢锁子甲的车夫操纵缰绳将车停到朱雀门前，随后又下车躬身，恭敬地用汉文唤道“易公，已至。”

        瘦长如玉的手拨开厚重帘幕，只见一青袍貂裘看上去还是少年的人从帘内走了出来。

        瞬间倾城。

        该怎么形容他呢？

        那人生得一双极好看的眉眼，凤眸未动已有三分情，若教那双含情眼温柔看着你，只怕骨头都酥了。

        与那双好看的眉眼相反，他的其他五官倒生得极为普通，偏生合在一起就自成风流。那双朱色薄唇轻启，金声玉润似缠绵无尽。

        “某乃使臣易氏定远，自唐而来，见过诸位。”

        清隽端方，公子无双。

        诸人皆是一怔，还是其中一位年轻时去过唐土的老贵族暗暗拉了拉刚刚即位的年轻的朱雀帝的衣角，朗声将汉文翻译了一遍，众人这才惊醒过来。

        其中包括了跟着师父贺茂忠行的，此时尚籍籍无名的安倍晴明。虽然他面容姣美若好女，因此特别受到喜好观看美丽事物的贵族们的欣赏，却卑微连大舍人都算不上，不足以升殿。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安倍晴明曾远远见过那令无数女子魂牵梦绕的源氏公子，只论容颜，这位唐土来的使臣并不如光源氏那般极尽完美，仿若天照大神亲自造就。

        然而那位源氏公子永远比不上这位唐土来的使臣。

        身旁的侍卫撑着青油大伞，伴随着易定远不急不缓地一步步向以朱雀帝为中心的诸位大臣。

        雪花落在他深紫色的毛绒貂裘上，星星点点融化成水珠，却不曾抖落。皮靴在雪上踩出均匀的脚印，一时间天地间只剩下轻微的融雪声。

        他剑眉星目无悲无喜，油伞仿佛自成一方无尘之地，将他与周围俗世隔开。像是画师随性泼墨后又一笔笔精雕细琢的水墨画，吐息间晕开的白雾都带着盛世长安的潇洒。

        倏而，易定远抬手露出圆润莹白的手指，接住一片将融未融的雪，然后收回手将指尖送至唇上，像是女子为自己点上昂贵的口脂。

        一点朱色，唇齿生香。

        这位使臣不过是随意间的一个动作，都仿佛牵动世间风月，既有美人缱绻风情又兼有名士不羁。此刻天地神秀尽钟于一人身上，有匪君子芝兰玉树。

        众人免不了同安倍晴明一样在心中暗暗将源氏与易定远相比，偷眼看着源氏，再看看易定远，几乎一瞬间就得出了结论。

        太淡了。

        若把源氏比作春日里尽态极妍的樱花，那么易定远就是盛唐牡丹。

        赞美或贬低，都掩盖不住那冠绝天下的国色芳华。

        从小在深宫里长大，沉湎于情爱的源氏或许在那些爱他的女子面前是堂堂正正的伟男子，如何能与易定远相比？

        胎穿而来，前世名叶曌，今生名易舍字定远，一手辅佐表兄登上皇位，十四岁就以智谋闻名，乾国上下妇孺皆知的天才帝师。

        哪怕易定远比源氏还小了两岁，前世今生的经历让易定远注定要比源氏气度恢宏。这份生于乱世谋定江山的气魄，哪里是喜好吟诗作对流连美人怀抱的源氏可比的？

        萤火之光怎能同皓月争辉！

        就连源氏自己，在看到易定远的时候也不由自惭形愧，一向自信的源氏此刻脸色禁不住有些晦暗。

        藤原忠平见此情形，却只是暗自冷笑，内心对这位“卑贱女子”所出的源氏看不上眼极了。

        本来他妹妹稳子该是中宫，却因为那该死的藤壶屈居于弘徽殿女御，如今好不容易当了太后还要在名分上矮那藤壶一头，让藤原家再恶心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易定远冷漠旁观。

        整个乾国攻打日本不过是他十年前就设下的局，日本只能往里面跳而已。

        这群出个平安京就哭哭啼啼要死要活，还喜欢乱丨伦跨辈结婚、自诩风雅实则只有花架子的公卿贵族有什么战斗力？别笑死人了！

        狡兔死，走狗烹。

        飞鸟尽，良弓藏。

        被一手养大的狼崽子忌惮，易定远也毫不意外，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为自己在暗中的底牌作掩护。以为把他贬到这种小地方就能遏制他的势力？真是脑子遗忘在胎盘里了啊他可爱的蠢学生。

        叶曌满怀恶意地将自己教出来的帝王贬得一无是处后，仍然面不改色地听那老大臣继续翻译，笑纳朱雀帝给他授予的正一品虚衔。

        哎呀呀，这里的朝堂真是有趣，比那稗官野史的故事还精彩。

        那么，该从哪里开始下手呢？

        易定远右手握着象牙叠扇抵在左手掌心，眼波流转间的风姿又让周围诸人惊艳不已。

        藤、源、平、橘，哪一个都很有趣。不过，这么精彩的剧情放在开场就不大合适了。

        他似是不经意地向人群中最为耀眼的源氏公子投了一眼，笑意渐深。

        与养母乱丨伦，预言中子女会成为天皇与中宫的光华公子？很不错。

        那么，这场大戏的开幕，就选他吧。

        “今后，还请诸位不吝赐教。”

        今后，还请诸位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毕竟这场戏，还等着你们演给我看呢。

        你方唱罢我登场，叶曌执导的大戏，注定便无法平息。

        参考资料：

        平安京、殿上人、阴阳寮、安倍晴明、源氏物语——维基百科

        《源氏物语》

        关于源氏和紫姬的年纪在《若紫》和《若菜》有8和10的差异，可能是作者自己设定上有谬误，这里取差10岁，改为源氏20岁与10岁的若紫初遇，此章时源氏21岁，因为源氏物语里的朱雀帝24岁登基，而源氏小朱雀帝3岁。但是历史上的朱雀帝和源氏物语又有冲突，只能将此章设在930年，把朱雀帝的年龄加上17岁，同时把安倍晴明的年龄加上6岁此时为15岁，比此时19岁的叶曌小4岁，后续年龄的改动会一一阐述。

        话说紫式部你是藤原家的人欸，这么把藤原家男女的职位降等顺带再黑一把真的好吗？就算不是一个流派好歹也是藤原北家啊！你侍奉的中宫她高祖藤原忠平兄妹被你黑成这样！

        《中国古代车舆马具》

        《新唐书车服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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