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蜕

书生见此场景轻轻咳嗽了两声，众人这才意识到此时的欢笑有些不合时宜。

        

        宝辰看着在场的这些人，在这一刻他的大脑像阴阳两极般分成了对比鲜明的两瓣，一半是混沌的，他不明白也想不出什么理由，为什么大家让他做这个领头人，因为他们是兄弟么？二十几岁的人用这个理由，是否太幼稚了。

        

        而另一面却有如水般清澈明了呢？因为他能明显地感受到每一个人对他的信任，但他又十分清楚，无论未来夺回社区的结果如何，都躲不开郑笑这个名字了，只要和感情有瓜葛就会影响他的判断力，他知道在场的每个人都了解他这个特点。

        

        慢慢的，混沌和清澈混为了一体，一个一时语塞、目光放空的宝辰站在那里，就像学生时代溜号时突然被老师叫起回答问题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

        书生能明显感觉到眼前年轻人的错愕，故意摆出了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说：“合着你们这个领头人是现攒的，不是随随便便就能代表别人，没有远虑必有近忧，对于你们那套‘唯兄弟论’我不敢苟同。”

        见到书生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变化，刚才还脸上挂着笑容的众人都变得严肃了起来。肖北率先讲道：“我想你理解错了，在我们这些人中，至少宝辰是维系我和其他人之间的桥梁，所以客观点讲，是因为他在这里我才在这里。而他也已经得到了江玉楼的认可，不出意外他就是社区的下一任领导者！”

        还没等书生开口，西飞又接着说了起来：“阿北的话虽然现实，但也真实，除此之外，我想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有宝辰拥有更强烈的欲望夺回社区了。”

        老谋深算的书生嘴角上扬，推了推眼镜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西飞也跟着笑了两声说：“呵呵，叔，话就不必说的这么明了吧，听故事不在这一时，当务之急是谈谈我们的计划！”

        在场的人对于西飞和书生两个人驴唇不对马嘴的话是一脸疑惑，就像是两个打哑谜的专家，彼此不动声色，但对方的想法已经谙熟于心。

        似乎就在大家想赶快打断书生和西飞时，宝辰好像就从他自己那个混乱的世界里出来了一样，只见他再一次走到了书生的面前，带着满脸的冷静和笃定说：“叔，先谢谢你了，不过你这种方式用在我的团队中完全是多此一举。”

        书生听了以后那从容的脸上也闪过了一丝惊讶，眼神里稍纵即逝的微光仿佛是在说着“难道你已经知道了？”

        宝辰面对这书生，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对方的眼睛，在这一刻仿佛二人的身份调换了，宝辰应该才是那个老谋深算的中年人。接着，宝辰用前所未有的平静语气讲了起来：“我想从一开始你就已经决定想办法让我做我们这边的领头人了，从修冉那里得知的我应该是一个软弱、优柔寡断、感情用事的人。但是这些都不重要，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郑笑，只要我想救出郑笑和任平生，就必须得过全子这一关，而消灭全子在表面看来和你的利益是一致的！”

        书生此时的眼神已经不再躲闪，而是淡淡地说了一句：“继续说下去。”

        “让你没想到的是，不用你费任何周折，发现我们这帮人真的选了我当领头人，但是你不确定他们是不是真心的，所以你才故意提出了质疑，目的就是想让他们各自表明心意，如果大家都当面表态了，那无形当中相当于推了我一把，让我不得不成为领头人，让所有人也都不得不认可。”

        听到宝辰的话，除了面前的书生之外，旁边的西飞也点了点头。

        

        书生看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他开始思考，因为从一开始他所听到的，甚至是在十分钟以前接触的的这个年轻人所展现的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男孩形象。

        

        江玉楼被三爷牵制是因为之前的过错成为了把柄，而能牵制住宝辰的恰恰是郑笑这一点，他本来计划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让宝辰成为领头人，这样自己作为内应就能间接牵制他们这个团队。可谁知还没等自己从中参与宝辰就全票通过了，因为还不太确信所以就故意质疑他们，想让每个人都当众认可，这样即使宝辰自己不愿意他也被架到了那个位置。

        

        只是现在，书生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小算盘被几个毛头小子给识破了，作为老一辈的人，这面子上多少有点过不去。

        

        虽说这面子上过不去，但是书生现在也是无路可走，全子那种人即使现在没有宝辰一伙人去对付，将来灾难过去了，官方的人早晚得收拾他，而那时没有人顾及他书生是不是被威逼还是假意顺从，何况自己跟了三哥这么多年，官方那里早就留了底儿了，再这么这折腾，下半生恐怕就要在牢笼里度过了！

        

        但是和宝辰这些人合作则不然，他们有平民又有官方的人，自己所作所为都有“好人”作证，将来得以自保应该是不成问题。

        

        可更令他没想到的是宝辰仿佛也洞悉了这一切。再看眼前的宝辰，双眸里的咄咄逼人不寒而栗，这哪是修冉口中那个几拳就能击倒的小弱鸡，这分明就是二十五岁的三哥，那个面带邪气，眼中带剑的宋老三！

        

        书生还没从这恍惚中镇定下来，宝辰再次开口：“叔，不是我们求着你合作，故事你讲完就可以走了，全子他现在玩的越开心他的下场就越惨，我怕是到时我们杀红了眼怕忘了叔你长什么样了？”

        

        大华听后有些坐不住了，厉声说道：“你这是在威胁我们？”

        

        “不是威胁，是希望你们能捋顺关系，更需要合作的是你们而非我们！”

        

        听了宝辰的话大华似乎想再去反驳，但是书生示意大华停下来，因为再怎么反驳也都无济于事了，宝辰几乎是让他们没有任何退路了。

        

        计划虽然被识破，但是书生作为长辈的方寸还是不能乱了套，他做了最后的倔强：“对，你说的都对，那又能怎么样？”

        

        宝辰没有马上回答书生，对于怎么回答书生他有两种选择。

        

        一种是直接直接硬碰硬，那不免一拍两散，虽然对方处于无路可退的境地，但是不应该再苦苦相逼了，因为有书生和大华的帮助对他们下一步计划的开展也是极大的帮助。

        

        宝辰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故意压低了声调对书生说：“叔，我其实没有别的意思，之所以把话说的这么明就是觉得如今这个处境我们之间就不要互相有所保留了，彼此都是一根线上的蚂蚱，没必要内斗。但这不是我想告诉你的，我真正想说的就是我和我身边这些人不需要你用特殊的手段去试验我们的关系，即使不是我，也会有人站出来，不需要任何人做推手！”

        

        书生听了宝辰的话后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他又陷入沉思，自己混了三十年的社会，总觉得如今已成人精，练得了一身识人辨事的本领，可是他却丢失一种做人的本真。

        

        他总认为只要是他接触的人皆为利来，成为朋友或敌人也不过是一个“利”字。殊不知，这个社会上还有人如此纯粹，宝辰他们这些人就是如此，因为曾经的战友被困，因为喜欢的女孩身不由己就要执意地抢回社区，不谈为了人民的大义，就是单纯的为了自己。

        

        但是这种为了自己和书生所理解的还有不同，因为这是不掺杂金钱的，为了朋友和自己所爱之人去付出去拼命也是常人难以做到的！

        

        书生不由得回想起过去，他和三哥不也是如此么，后来时过境迁，他和三哥虽然保持着彼此的感情，可扪心自问彼此不希望对方出事一部分是因为关心，一部分是因为知道对方的秘密太多了，一旦有人先撂了，另一个也跑不了。而直到今天，三哥死了，他才真切的感受到那种心痛，三十几年的老兄弟就此生死两隔。但也是三哥的死，让他变得纯粹，就是要复仇，不掺杂任何利益的欲望，让他变成了曾经那个二十几岁的少年！

        

        让所有人意外的是宝辰没有马上和书生商讨计划，而是让书生回去，两天以后再做商讨。一来全子那边刚得到社区，还存在很大的变数，书生能有更多的时间去了解。另外他们和刀哥定下的约定也是在两天以后到期，他相等见到了刀哥再做决定，如果见不到刀哥那计划恐怕就有所改变了！

        

        书生离开的时候本想带着大华一起走，但也被宝辰制止了，现在的状态大华能去哪里，藏身处的食物够维持一段时间的，也不在乎多一张嘴。

        

          书生走后大家反而有这沉默，所有人都在想一个问题，宝辰刚才表现出来的咄咄逼人是真实的宝辰还是故作坚强。

        

        也许这一刻只有西飞的想法与众不同，这不是宝辰如何表现的问题，而是从灾难开始，这种末世感的压力和不断逼迫他去做选择，慢慢的塑造了这样的宝辰，只不过大家整天朝夕相处没有发现而已。这就好比一个人在减肥，你天天都能看见他不觉得他瘦了。而你隔了一段时间在看他，会惊讶的发展他怎么瘦了这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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