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故人
不该归来的故人。
下了车，外面在下雨。
她愣愣的站在那，不知道该去哪。
打开手机，和宁同的联系还是在两年前的一通电话。
她花了挺长时间才又找到宁同。
她怎么也想不到，六年时间，会发生那么多的变化。
宁同和她的小朋友分开了。
应该不能说是分开吧，当年，宁同和她的小朋友恋情被发现后，她女朋友的父母强制性把她带走了，据说进了戒同所。
宁同为了找她也进去了。
没有一年，两人在那里跳了楼。
幸好楼层不高，宁同腿摔断了，从那时候开始，始终跛着一条腿。
“我已经五年没见过她了”
宁同背对着她站在窗前，外面天有一些阴。
“我这六年，最开心的日子大概是在我和她一起跳楼那天吧，但从那天开始，我再也没见过她。”
宁同在抽烟。声音变得哽咽。
“我找不到了她了，五年了，我找不到她，我把她弄丢了。
她直愣愣的看着外面，这个点婚纱店没有客人了。
其实找宁同很好找的，她的婚纱店，很有名的。
宁同跛着腿，带她来到了最里面的那间屋子。
那件屋子的一面墙挂的全是她女朋友的照片。各种各样的。春夏秋冬，上台领奖，穿校服的，各种照片。
在桌子上，有一张她们四人的合照。
她走上前，拿起了合照。轻轻抚了上去。
她开口道：“阿羲，和阿羲结婚的那个人待她好么？”
宁同一怔，慌忙走到她前面，双手用力的扣紧她胳膊，目光直视着她，接近嘶吼着说：“你究竟怎么了！啊？阿羲，阿羲，你问我阿羲结没结婚？那今天站在我面前的到底是谁？在外面走了六年的又是谁？是她吗？她怎么会回来？不该回来的是她！阿羲，六年了，你这六年在外面到底是谁，你照照镜子，你看看究竟是谁！”
宁同一口气说完，临了，又好像没了力气，说:“当年的事，已经发生就没办法改变，不要在死磕在过去出不来，人都要向前看的嘛，向前看，对吧，故人曰，不该归来的。”
宁同拍了拍她的肩，一跛一跛的，出去了。
她没有反应，看着照片，心中在想着宁同的话。
难道，阿羲，已经死了？
她有些慌，半闭了下眼，也转身出去了。
她回了趟家，奶奶快认不出来她了，她有些难受。
独居老人有社区帮忙照顾，她也能放心不少。
无事可做，她晃晃悠悠，在这个阔别六年之久的地方溜达。
不该归来的，究竟是她，还是我？
7月5日，手记
大概两个星期吧，宁同突然来找我了。
她兴奋的像个疯子，把我从小摊前拽起来死死的抱住我。她低着声喃喃说着，
“找到了，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可是，可是她怎么能忘了我呢？她凭什么会忘了我。”
宁同在哭，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哭。
我这才知道，原来宁同也会有眼泪流出来。
肩膀上的衣服湿了一片。
我急忙收了小摊，和她回到了婚纱店。
宁同给她的小徒弟放了假。
她的小徒弟和她一样，挺沉闷的，据说，也是个小学霸。
第三日，我在婚纱店看到了她女朋友。
她连我都不记得了。
宁同的胳膊，甚至脖子那都用点细微的疤，被她看到了。
宁同在给她拍，婚纱照。
我不知道宁同会是什么感觉，应该会感觉生不如死吧。
她只给小姑娘一个人拍，拒绝给那个男人拍，男人气的要死，但小姑娘一定要在宁同这拍。
我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如果没有那个男人，那她俩还会重新相爱么？就说宁同那个疯子样，小姑娘现在也不一定会再喜欢她。
还可以继续爱一个人，这种感觉，应该很好吧。
宁同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
给她拍单人影集跑前跑后，跛着腿为了找到最好的角度，宁同都不敢正着眼看她，只敢对着相机里的人偷偷流泪。
我呢，一个闲人只好堂而皇之的坐在宁同的老板椅上，对着两人的模样拿着笔勾勾画画，走的这一路，已经习惯了用简笔来记录一切。
六年时间，不论自己。她们两人分分合合令人心酸。
相爱的人不能在一起，真心的人坠入深渊。
她们的爱是病、是毒、是瘾，为了戒掉，却深深把两人切割了六年之久。
戒爱，节哀。
明天是宁同的小朋友结婚的日子。
晚上九点。
“你还记得这么？”宁同问。
“当然记得，这里啊，可是咱们四个当年的秘密基地。”
宁同转过头，看着我“错了，这里是我和她第一次打架来的地方。是我俩先发现的。”
我脑中一片空白，看着远处星光，不言。
宁同接着说“那，你记得第一支烟是谁教你抽的吗？”
我不记得，我闭上了眼，脑袋一阵阵抽痛。
“阿羲，你不是她。
你知道吗，看到你我才发现，六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太多了，能让一个人变成另外一个人。当你来的时候，我差点，差点以为是她回来了。”
我点上了一根烟，六年时间，我依旧一抽烟就咳嗽。
宁同的目光来到了烟上，依旧是这个牌子。
“阿羲，该走出来了，明天，我也会出来的，你也应该从以前回来。”
“该放下啦，太久了，久到久到昨晚我做梦，又梦到了喝酒那天，梦到她第一次亲我。”
我已经听不太清她说什么了，我只记得她提到了阿羲。阿羲？我心中突然像漏掉了一块一样。
阿羲？六年？车祸。
眼睛闭着，眼泪像决堤一般顺着眼角往下流，阿羲，在六年的车祸，已经死了？
宁同语气哽咽，“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一切怎么都变了？”
“阿羲，死了？”我尝试着开口。
“你怎么不明白呢？怎么不明白呢？阿羲，你怎么不明白呢？”她再也绷不住了，哭的一抽一抽的，“我真的受不了，我就应该在三年前就死了，我为什么拖到现在呢？”她不停擦着脸上的泪水。泪眼婆娑中，
她对着我说：“阿羲啊，忘了好，忘了好，明天一过谁还能记得我和阿野啊，就剩你了。你替阿野好好活着，我替婉婉下地狱。哈哈，我替她下地狱，谁能再记得我，就只有你啦，就剩你啦，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为什么。”
那一夜好长，那一夜，好像比六年都长。
第二天，天有些阴。
宁同竟然穿上了一身白色的女士西装。她显得有些害羞，头发也是精心打理过的。
“好看吗”她问。
“好看”我回答。
“能配上她吗？”
她有点不安。
“当然能”
我穿着连帽衫，一件工装裤，戴上鸭舌帽，依旧是摆地摊的打扮带着那个万年不变的油画工具，虽然没用过。
后面跟着宁同的小徒弟。
“我就不上去了广场这挺不错的。”
“好。”宁同回答。
我把画架支上，依次准备好，今天天阴，日头被乌云遮住。
面前的楼很高气势恢宏。
每层的露天阳台很大，可以清晰的看到里面。
在三十六层，我看到了婉婉。
四十六层的阳台上，宁同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
旁边是钟楼。
我看着面前的洁白。
准备调色板，专用笔开始勾稿，专心制止，很快，轮廓就出来了。
钟楼的钟敲响了。
我已经坐在这一上午了。
我下意识的抬头，我看到了。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从高处下坠，她们在空中纠缠在一起。
钟声还在敲，掉雨点了，还没反应过来，一声巨大的落地声在离我较近处发出来。
一瞬间，雨大了起来。
血液飞溅，我的衣服，画板上面，带着飞溅式的血液。脸上温热。
广场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四周的雕像肃立着，我微微看着面前，雨水冲刷着血液，稀释后的更加明艳，向四面延伸，如同一朵怒放的花。
我的目光向上移，三十六层。
那些人的表情带着惊恐。
但我还是看到了，看到了隐藏在人群后的，她。
不知道什么时候，钟声停了。
雨也停了，太阳照到人睁不开眼睛，天边是橘红色的。
后来啊，我退到了远处，
后来的后来啊，我接手了宁同的婚纱店和小徒弟。
不该归来的故人，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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