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为什么玩弹簧”
谢莉仿佛与周围人的欢腾格格不入，看着身边人雀跃的欢喜模样，尤其是林赛女士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她始终无法理解，更无法与之共情。
最令她难以接受的是特雷尔公爵夫妇的祝福与赞美，外祖父母怎么可以……对别人发生的这种事情持有赞美态度呢？为什么对自家和别人的态度可以如此截然不同呢？
如果他们真的毫无芥蒂地接受这种事情，那么，谢莉在年少时候所听见的女人啼哭与低泣又算什么？令人心烦的咒诅、聒噪的蝉鸣、自怜自艾的抱怨，同样是并不光彩的事情，为什么林赛可以光鲜亮丽地对众人广而告之，而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这样呢？
谢莉的头愈发痛了，像是戳破她心底里最无法接受的身世，她试图躲避，却不见良果，故而只能装作什么都看不见，装作什么都不在乎。
她可以在看书时唾弃私生子女同样具有财产继承权的情节，可回归现实，她又算得上什么呢，谈不上索取财产，只想要一个合法的身份而已，或者说是一个平等地享有父母温情的权利而已。
大厅里太热，谢莉难以忍受在这里的一分一秒，看到每一个洋溢笑容的人，谢莉都控制不住，甚至想作呕，不是针对具体的人，而是对这种奉承虚伪情绪的摒弃。
谢莉甚至恶毒地想，他们这样祝福一个不应该的人，不怕遭到光明女神的报应吗？还是说，“亵渎”光明女神成了现在的“信仰”？
谢莉悄悄在奥利维亚耳边说：“外祖母，我有点头晕，去外面透透气。”得到奥利维亚的首肯后，谢莉信步走出大厅，来到被装饰得灯火通明庭院。好在空气潮湿，沁入谢莉的心脾让她愈发冷静，原本昏昏沉沉的头也愈发清醒起来，连眼睛都不再干涩，抬头遥望星穹，谢莉心中只觉得浩瀚而奥秘，思绪也渐渐平静了许多。
若隐若现的星辰闪耀，似是可以拨开云雾，像将笼罩的疑云拨走，觅得心中的无忧。谢莉似是感应到莫名的响应，她合起双手虔诚地闭上眼睛，嘴唇翕动，但声音细小若蚊，没人能听清她在说什么。
好似在这里，她获得了心灵的洗涤，衬得与屋内的俗人全然不同的超脱，只有她的思想是纯洁而真诚。
闭了好一会儿眼，谢莉终于睁开，映入眼帘的依旧是幽深的夜与吊起的灯，光影缭乱，夜色深寂，她却一点也不害怕，相反内心里更加的放松，或许这就是夜之女的特点吧。
敏感、孤独、僻静，或许这就是深夜的独特力量，赋予人别样的心神。
身边突然想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谢莉闻言转头，就看到不远处的草丛一阵响动，枝叶的交缠散发出沙沙的声音。
这是在干什么？
谢莉心下有些疑惑，忙走近点去瞧瞧，就见一个背影在草丛处耸动，来来回回的，夜色下的谢莉也看不清他究竟在做什么，只能隐约看见一个男性的背影藏在那儿，或许不应该叫藏，因为男子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行踪，而是大大方方地动来动去。
谢莉先是没好意思打搅别人，可过了好几分钟那男子都没有要出来的迹象，才忍不住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男子被吓了一跳，突然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回头一看谢莉，挠了挠后脑勺，表情十分不好意思道：“我……”
他哽住了，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所以然来。
不过谢莉也不是来质问他的，所以语气很温和，甚至有些打趣道：“或许我可以称呼你为‘草丛先生’吗？”
男子听到这样的称呼先是一愣，又是粲然一笑：“当然可以，我不在乎的。”
看来这是个幽默的少年，谢莉觉得他非常有意思，继续问道：“你在这里鬼鬼祟祟的，差点把我吓一跳，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少年尴尬一笑，连忙否认道：“我才没有鬼鬼祟祟的！我只是……”
“只是什么？”谢莉挑眉，示意少年继续说下去。
少年却止住了口吻，见谢莉仍然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鼓起勇气说道：“其实是我在玩弹簧，结果一不小心把弹簧飞出去了，只能在草丛找。”
少年似是觉得自己的这种行为过于幼稚，自己都忍不住笑出声了，很是不好意思地继续争辩道：“不过我真的没有鬼鬼祟祟，我光明正大！”
谢莉笑容满面，越听少年讲话越觉得有趣，顺着少年的话道：“好，你不过是在光明正大地找东西罢了，不过你找到了吗？”
少年脸一红：“没有呢，天太黑了，完全找不到……”
“那我帮你吧。”左右谢莉也是无所事事，倒不如帮别人一个忙，话说完就踏上草坪低头左右探寻。
少年见谢莉是真的要帮助他，眼底充满着感激：“谢谢你呀！”
两人就分别在草坪两处寻了起来，谢莉心有疑惑：“对了，你也是今天来参加宴会的人吗？”
男子点头：“对，但里面好无聊，我就出来玩弹簧了。”
“为什么玩弹簧啊？”谢莉不解，眼前的男子看起来也有二十岁了，竟然在外面玩弹簧这种幼稚的小游戏。
男子又挠了挠了自己的后脑勺：“这不…没看到什么好玩的吗？”
谢莉噗嗤一笑：“那你可真够无聊的。”
少年害羞，悄无声息地转变了话题：“我的弹簧也是绿色的，所以不太好找。”
谢莉四处寻了一半天也没能找到弹簧，她有些泄气，原本的志满意得逐渐消散，忍不住皱了皱眉：“怎么会找不到呢？”
男子很是时候地安慰谢莉：“要是累了，你就在旁边休息吧，我可以自己找的。”
谢莉跺跺脚：“我既然说要帮你，肯定会帮你到底的，不要质疑我帮你的诚心。”
少年见谢莉坚持，也不再多言，安静地寻觅自己的东西，夜色静谧，微弱的光下只剩下脚踏在草坪上的声音与克制的呼吸声。
实在是太安静了，谢莉忍不住打破这尴尬的寂静：“额，可以问下你叫什么吗？”
“我叫路易斯拜纳，叫我路易斯就行了。”男子原本躬身低头，听见谢莉的声音就抬起了头，露出了极具少年气息的面容，眼中一抹清澈的绿，迷蒙而神秘。
“路易斯…”谢莉重复了下这个名字，同样礼貌地告知了自己的名字：“我叫谢莉，很高兴认识你。”
路易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很高兴认识你！”
“你怎么摆出这个样子？我怎么了吗？”谢莉疑惑不解。
路易斯连忙解释道：“没有，只是我对你早有耳闻，真没想到能认识你。”
“咦？怎么你也认识我？”谢莉皱眉，却没有不开心的样子，“难道你也是凯城大学的学生？”
“当然！我…我说的是我也在凯城大学读书！”路易斯还补充道：“我在学校都听到谢莉这个名字两年了，从入学就开始，听都听烦了。”
“嗯？”
路易斯连忙止住口：“我没有说你，我的意思是你真的在我们学校很出名。”
谢莉摆手：“谁知道呢？其实我也不想这样。”
这话真不是谢莉装，要是她从入学时就反复听到一个人的名字，她也会烦的，所以她很无奈，也很理解路易斯的情绪。谢莉觉得路易斯实在是太有趣了，说他口无遮拦吧，其实又很真实，说他谨慎吧，其实也搭不上边。
“虽然我知道你的名字，不过今天是我第一次遇见你。”路易斯好似在解释什么，可说话声音一颤抖就像是又在说胡话了。
“路易斯，从前有人说过你很有意思吗？”谢莉眸中含笑。
“没有！”路易斯不满地证明自己道：“真的没有……我……”
情绪这般激动，谢莉没多说什么，眼光一转，就瞧见草坪边缘处，那与鹅卵石交界的地方似乎是有什么，她走近一瞧，果然是一个墨绿色的弹簧。
俯身将弹簧拾起，谢莉对路易斯喊道：“路易斯，我帮你找到了！”
路易斯连忙跑来，接过谢莉手上的弹簧放在手心，在光下确认是自己遗失的东西后，不由得一惊：“我刚才找了那么久都没看见，多亏了你，谢莉，我真是太感谢你了！”
“不用谢，左右也是无事。”谢莉心里其实开心极了，她觉得自己选择出门透气简直是世界上最正确的选择，她现在脸色也好多了，心情在帮助别人后也趋于愉悦。
“你既然帮了我，我也算是认识你了。”路易斯顿了顿，又接着道：“谢莉，我可以交你这个朋友吗？”
谢莉宛然一笑：“当然可以。”
路易斯看起来开心极了，一听到谢莉答应他的话几乎高兴地都要跳起来，他将弹簧紧紧地攥在手心里，对谢莉绽放一个少年的笑容。
真是傻乎乎的……
谢莉心中评判道，可心情依旧是很开心，她觉得路易斯这小伙子可爱极了，懊恼自己以前怎么没有遇见这么可爱的男孩。
谢莉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相比宴会也要结束了。
“那个，宴会应该要结束了，我要回去了，你要回去吗？”谢莉问路易斯。
“好，我和你一起回去。”路易斯爽快答应，谢莉觉得这应该是今日宴会中她唯一开心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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