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第一百零八章:枯木傀儡
九冥山中树影重重叠叠,一道黑影在林间飞掠,迅速往山巅逃去。
一道淡金灵气从身后猛然划来!
黑影霎时停下,看着那灵气聚成的风轨在身前截断了去路,无数枝桠残叶被斩落,沙沙作响。
流火白霜轻轻飒飒落在黑影身后,睨视而去的眸中满是冰霜。
黑影不再前行,僵硬着身子缓缓转回。
“怎么?不跑了?”
红衣站定,极轻的声音却是寒凉非常。黑影静默片刻,木讷着道:“你是谁,为什么追我?”
玖夜双目微眯,径直道:“她在哪?”
“他……什么……他?”黑影怔怔说着,似乎努力回想着什么,“半……半妖……她能帮我……我的记忆……我想找回的……记忆……”双唇嗫嚅着,声音破碎而出,却毫无神魂之感:“半妖……半妖……在……她在……”
山体忽然一阵微晃,打断了她的梦呓。两股浓厚的魔灵之气在下方铺展,隐约的气息蔓延上了九冥山。
黑影猛然一顿,本是淡漠近无的灵气、一时竟是诡异地纷乱了。
这灵气是……玖夜心中微诧,正待再此细察,那气却是一瞬又散去了。黑影僵硬着下颔,发出极细而断续的声音:“小……小……将……”
脚下缓缓挪动,她仿佛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像是被魔灵之气吸引。只是不出几步,又是骤然一顿,双手环抱胸前,瑟瑟地身子低蜷了起来。
似是被极大的痛苦占去了所有感觉,黑影抬手、掌在脑上,白皙纤细的五指在大力与痛楚下凸起了狰狞的青筋。
“啊……!唔……”
压抑的痛苦在她喉间辗转,破碎的呻-吟像是聚成了某个的名讳。玖夜细听片刻,忽而觉得这零散的言语间,似乎是有些印象的字眼——是他曾留意过,又不是很深刻的东西……
既然不深刻,那就无关紧要了。只是她这般痛苦,问她什么也是无用。
真是浪费了时间。玖夜隐下不满,拂袖转身。
黑影却在此时发出高亢的哀鸣之声!
无数枝桠从黑袍下迅速展出,毫无顾忌地迅猛伸出!山林被扰乱,穿透树干,击碎沃土。更多的却是根根袭向蛇君,一力千钧!
枝桠密集落下,破空入土,红衣轻灵而动,并未被伤及分毫。
玖夜漠然看向黑影——黑袍飞舞间,其下已是不见双脚,像是已然现出了树妖原型。她仰首看来,被斗篷掩去的双眼处,癫狂之感清晰分明!
“不……!”她狂怒着,似是认准了眼前唯一的身影,“我不会!害他!不会……死!你……去死……去死吧!”
枝桠密集落下,追着那鲜明的色彩不放丝毫。
“去死!去死!去死!啊!!!”黑影狂躁中忽而大声喊道,“谁,是谁?!放过我、放过我……顾……顾老、顾老!”
玖夜猛然一怔,浑身气息立时冰寒!
淡金之光自手心迸发,犹如金刀段段而斩下,将无尽的枝桠寸寸分裂!妖力迅速蔓延,破开层层乱枝,笼住了黑影全身!
黑袍下错乱的枝节不再生长攒动,周身僵硬,是强大的妖力压制。
悲戚的痛苦声只是微弱了几分,玖夜踏碎一路妖枝,在那人跟前站定,冰冷俯视。
“你说……顾老?”
黑影又是浑身一颤,立时垂首,痛苦转作了低吟。
玖夜桀然森冷,迅速捏起她的下颔,迫使着她直直对视:“说,顾老是谁?他在哪儿?”
“顾……顾老……”克制不住地颤抖着,不知是痛得、还是被他的气息吓得。下颔被他捏出僵白的裂痕,她却恍然不觉,声音依旧破碎不堪:“谁……顾老……是谁……”
眉见微锁,玖夜撤回手指。她再度垂下首,仿佛毫无生机的傀儡……
一股微暴的灵气混在了魔灵之气中,无比清晰地从山下传来。玖夜缓缓回首,眸光微定——雷灵珠,果然在他手上……
随意扬手,一截红绸迅速缠在那人身上,两端随即没入地中,将她囚固原地。
黑影并不挣扎,口中亦是趋于平静。玖夜不再纠缠,转身向着魔宫掠去。
只过片刻,有悠然身影从林间跃出,腰肢轻摇,站于黑影之前。
“哎呀呀……”那人银铃笑着,裸-露的香肩肤色美好,正是魅妖青箩。“我这是找到了谁?”
黑影骤然住口,僵直不动。
青箩娇笑,再次靠近了些,像是欣赏着黑影此时的姿势,口里道:“拼了命逃出来,也不见你去找他,受这些苦又是何必呢。”
“谁……”下颔出的裂缝已然愈合,白皙的下颔僵硬地活动着,“他是……谁……”
“呵……”眸中趣味渐浓,青箩笑道,“原来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黑影只是一味儿地反复着:“我是谁……不记得……我不记得了……”
“我来告诉你、你是谁……”青箩扬着笑意,径直走到她眼前,微微俯身凑近在她耳边,“白、、仙、子……”
太轻的声音散近了风里,让人听不清楚。
破碎的呢喃却是从黑影的口中瞬间停止。
漆黑的斗篷外,艳丽的红唇勾起意味的幅度,却在下一瞬间猛然僵硬!轻微的穿透声响起,青箩保持着俯身的姿势,双目圆瞪——几道尖利的枝桠穿破她周身,心口处更是鲜血淋漓。
唇边溢出一丝腥甜,青箩缓缓退后一些,转眼愕然:“你……竟然……”
身下断开的枝节攒动聚拢,汇成了双足覆盖袍下。黑影缓缓起身,带着青箩变成了微仰姿势。血液不断流下,青箩面上亦是痛苦非常。
一双眼眸从斗篷下看来,俯视着、毫无生气。
“你!”
一根枝桠迅速穿透她的咽喉,青箩满眼震惊,余下的话语却瞬间凝固!黑影微微眯眼,枝桠缓缓收回。
青箩的身子顺势倒地,鲜血淋漓时,也紧紧地看着她。
黑影默默挣扎一番,身上的红绸却是半点不松,又有枝桠伸出斩去,亦是毫无痕迹。静默片刻,一根枝桠猛地插入自己心口,将一颗暗红的心脏缓缓取出。
心脏跳动着,枝桠亦是迅速向着附近的树木伸去。青箩紧紧看去,却见它径直将心脏植入树中。
不过一瞬,红绸之中的身形立刻萎靡。而那棵树木却传出阵阵心跳!
树形缓缓缩小变化,须臾时候,竟是离土化作了人形。那人缓缓走来,逐渐玲珑的身段犹如姣美女子,只是皮色还如树干一般布满棕色的纹理。
缓缓近了青箩,“她”伸手从“黑影”身上取出一个储物袋,掏出一些衣物与一件同样的黑色长袍。
穿好衣物,再次披上长袍后,露出的下颔已然白皙,美好的唇角依旧僵硬。
脚边的青箩已然气息浅薄,她静静站在一侧,斗篷下的双眼冰冷看去。纤细的五指抬起,一瞬间化作了五根尖利的枝桠!
凶猛的力道戳透了青箩的面容,鲜红的血液也被插-进了土中!
气息戛然而止,枝桠缓缓退出,变回五指时仍是白皙美丽。不再多看一眼,她僵硬着身子,缓缓消失在林间。
“呵……”
嘶哑的笑声再次响起,细细寻找,声源竟是已死去的青箩之处。
血淋淋的尸身慢慢坐起,青箩摸着面上破洞微微摇头:“还真是狠心呢……”声音从破碎恢复了银铃,指尖划过,原是喉头的黑洞已然恢复。
血痕开始倒流,面上可怖的洞口也在恢复,身体各处亦是相同。青箩呲着牙,啧啧自语:“虽是要不了命,这疼却是真疼。好好的一个可人仙子,如今变得如此狠辣,以后看着她还是防着点罢。”
起身之时,各处伤口已经不见,连地上也没有半点血迹。看一眼被红绸困住的破败身体,青箩冷冷一笑——怪不得她能逃走,原来是都是枯木傀儡之身……
罢了,眼下不必管她,不若去看看热闹也好。青箩想着,转身朝着魔宫而去。
魔宫之外,对峙的情形有所变化。
凌月紧紧拥着粉衣少女,被那人快速地带到了魔宫之下。
他们在百里云昭前方不远停步,他缓缓松开她,她看着少年激动地上前一步,又猛然顿住,像是极度地不知所措。
凌月微微笑起,还是先低头看了看怀中的沐落依——她有些气竭,眼里的泪水还未褪尽,然而却有一抹粉嫩的羞涩掺在其中。
定也是看到了云昭罢……
“依儿,站地稳么?”凌月搀扶着,看着她微晃的身子有些不放心。
沐落依挨着凌月,小小声地羞怯道:“嗯……再等会儿……”
本以为用尽的力气,再次缓缓聚拢,许是见到了云昭的原因。这样的念头让沐落依有些害羞,不免又在心头怨了他一番——真是榆木做的脑袋,也不晓得主动点上来……她又不是硬要他直言“想她”、“爱她”之类……
只是……他能为她闯魔界,也足见他的心意。此番回去,他便不会再躲着她了吧……
沐落依心头微喜,听着凌月歉然道:“对不起依儿……你的头发……”
“一点头发能救命,依儿怎么会怪月姐姐,月姐姐这么说,岂非显得依儿太过小气。”她刻意乖俏地说着,不想让月姐姐再有其他顾虑。
凌月抬手替她抚了抚碎发,低声笑道:“不怕,云昭不嫌弃。”
“月姐姐!”小脸陡然一红,沐落依起身嗔来一眼。
凌月笑意不减:“看来是有力气了。”
沐落依羞愤欲嗔,凌月一使眼色:“去吧。”
百里云昭霎时浑身僵硬,木愣着神情,脚步微微抬起:“依……依儿……”
他唤得太过小心翼翼,像是怕她破碎离去。沐落依眼圈微红,缓缓离开凌月的手臂,朝着他走去:“云昭……”
再见砰然,暖意蔓延。
凌月不由想起她在树后偷看他的那时,那令人心动的重逢仿若再回,丝丝微甜荡漾,也让她不敢直视这对青梅竹马。
微笑着转头,更是不敢看身旁那人,只好抬眼看向天魔。
洪啸龙依然站在丹樨之上,并无半点恼怒之色。垂手悠然,嘴角冷笑。
凌月眉头微动,一股不好的感觉顿时升起。
“你们以为……这样本座就没办法了?”天魔冷声说道,忽而抬手微微勾动。
轻微的破空声猛然在耳后响起,凌月瞠目,看着一道染红的亮光从眼角飞向天魔。微弱的血腥味传来,她听见身后有小小的骚动。
怔怔转身——粉衣少女颓然倒下,少年双目通红,苦涩地唤道:“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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