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日子就像东流的河水一去不复返，转眼到了一九三八年。

        这年驻守在钱塘江南岸的官兵，半夜渡江过去偷袭了驻乔司镇的鬼子，那天他们消灭了几十个日本鬼子。

        第二天，日本鬼子对附近居民疯狂报复，他们从笕桥、临平、杭州等几个地方对乔司镇进行四面包剿，封锁了各个主要交通道路，并到处搜查，放火烧房后，把几百个老百姓全部赶到了保庆桥下，用然后机关枪进行了屠杀，那天血流成河……

        这些日本侵略者借机对沦陷区进行大量掠夺和摧残，所到之处疯狂搜刮，沦陷区的工商业遭受到了灭顶之灾。

        到了一九四二年，国共前方的战事也已经是如火如荼了。

        而处在乡下的周家镇表面上，依旧是岁月静好。

        午后的周家。

        微风从窗外轻轻吹进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安静。

        又是一年的夏天，这些天白天的日头变长了。

        周太太靠在床边慢慢擦着雕花床上的两只小狮子，缝隙里脏了很难擦，擦着、擦着她有了一阵的恍惚，像是听见一个声音在喊着她，“太太，太太，是个女孩，您看”

        她想回答，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喊不出话来。

        迷迷糊糊，她又发现自己的床铺换了颜色，耳边隐隐有个女人声音在说，“是叫小凤吧，啊呦，小凤，真是乖哦！”昏昏沉沉中她使劲摇了摇头，她似有点茫然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再一细看，眼前依旧是现在的场景。

        原来，自己是不留神歪打了个盹，做了一个旧时光里的梦。

        心里不觉有了一种离奇的感觉，她不由得一个人自言自语起来，“哎，这是做啥子呢？怎么了？竟做白日梦了，难道我老了吗？”

        “妈！妈！你在哪里呀”外面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喊进来。

        “哎！小凤你怎么回来了？妈在房里呢。”周太太连忙应声。

        “妈，我们学校今天也停课了。”

        进来的是一个十来岁左右的小女孩，穿着淡蓝的七分喇叭袖斜襟短衫，下面是深蓝色半身裙，白袜黑布鞋，清清爽爽地梳著两条小辫子，一双清亮乌黑的眸子，女孩长得明眸皓齿，楚楚动人。

        “怎么你们学校也停课了啊？你大哥呢？他也回来了吗？”大儿子周自鸣他现在是镇上小学三年级教员。

        “大哥还在学校里，妈，我刚回来时碰到世昌哥了，他正和姐姐一起去学校呢。”小凤的眼珠子骨碌碌转动着，她龇牙咧嘴拌了个鬼脸。

        刚刚她出学校大门时，一眼就看到了世昌哥哥，半年不见，他更加的帅气了，那双不大但很清澈的眼睛里，显露出了他的与众不同。

        而自己的姐姐正和他并排朝学校这边走来，姐姐她低着头，而他歪头看着自己姐姐不知在说些什么，他的嘴角露着一抹暖暖的笑。

        这温柔的笑，别说走在一起的姐姐，任何一个女孩子看到都会沦陷其中。

        好奇心涌上了小凤的心头，虽然她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对有些事还是朦朦胧胧的，可对于这样的甜甜的感觉她很敏感，姐她觉得姐姐和他好登对。

        姐姐她不知听到了什么，突然笑得合不拢嘴，不过她马上看到小凤了，立刻叫她，“小凤，怎么？你们也停课了吗？”

        她也迎着他们脆声喊，“姐，世昌哥哥，是的，停课了。”

        三人对视的瞬间，小凤对他们浮现起一个可爱调皮的笑容。

        “你姐和姚世昌一起吗？你世昌哥他昨天就回来了，听说他们大学停课一个月了，怎么现在你们也停课了啊，哎，这世道。”母亲说着叹了口气。

        “世昌哥哥好帅哦，妈，世昌哥和我姐同岁，他怎么就已经读大学了？”她的眼里闪过一丝羡慕之意。

        “他呀从小天资聪颖，读书时连跳两级，后来考上了浙江医科大学，他是个好孩子，就是和他爸一样的不爱说话，哎呀，那么，你们明天也不上学了吗？”母亲想到这些担心的皱着眉。

        “嗯，不上，妈，你刚刚在房间里做什么？”小凤有点疑惑的看着母亲。

        “哦，刚刚啊，刚刚不知怎滴突然想到你小的时候了，嗳，一下子你都长这么高了。”周太太溺爱的搂住小凤，“都已经是四年级的学生了，真是快，想当初你刚生下来就喜欢要你蔡姨抱，每次一见她就会咧着小嘴对她笑，也真是缘分啊！”

        周小凤她很小就知道自己以后会是蔡家的媳妇，她和蔡远超两个人是从小青梅竹马，加上周一鸣三个人在一起总是吵吵闹闹的，但是她可能是从小在一起，她没有那种难为情什么的，和蔡家父母还有蔡远超也是自自然然地相处着。

        “嗯、蔡姨她对我真的很好，妈，我昨天听远超哥哥说，蔡伯伯他昨天去云南了。”小凤说着顺势躺在了周太太的膝盖上。

        “怎么，你蔡伯伯怎么现在还外出啊？你蔡姨也不拦着点。”周太太不禁收起了脸上笑容，坐直了身子，她又沉默了一会儿，“希望他这一趟顺顺利利的，现在外面都挺乱的。”

        “嗯，说是去进货了。”小凤被她妈这么一说也有点担心了。

        ”哦，好了，你起来，妈也该去和你阿婆准备晚饭了，自己去自己去房间看看书吧，等一下吃了再喊你。”母亲疼爱的拍拍她，要她站起来。

        小凤撒娇着懒着扭捏着，“我也去帮阿婆好了，要不，我先去换件衣服。”

        “不用你帮忙，看看书去！”她轻打了一下她的屁股。

        小凤顽皮的爬了起来，走到房门口，她忽然收住笑转过头来：“妈，我觉得大哥好像有点奇怪。”

        “怎么了？”周太太被吓了一跳，望著小凤等她往下说。

        小凤嘟着嘴说：“昨天晚上大哥一个人拿着个什么东西在偷偷发笑，可我进去他马上就藏起来，他不给我看。”

        周太太闻言不由得一怔，脸上笑容一下子淡了下来，停了片刻，她告诉小凤，“小凤啊，每个人都会有不想说的事，这个很正常，你不用放在心上。”

        “嗯，我知道了，可是大哥以前从来没有这样的哦。”

        “乖，别管了，自己乖乖看书去。”小凤最小，母亲有点宠她。

        小凤她和姐姐一个房间。

        桌子上的书本排列整齐，姐姐的蝴蝶招牌牙粉竖在那里。

        她们的枕头是李妈用收集的薰衣草干花和荞麦壳做成的，淡淡的香气是小凤非常喜欢的。

        姐姐玲凤读完初中就不读了，现在在街道的互救会帮忙做义工，她善良细心肯干，得到了救助会大家的喜欢和肯定，周太太也支持她出去干这个工作。而平时她回到家也会帮着李婆一起做家事，针线手工活使她觉得宁静。

        “暮从碧山下，山月随人归，童稚开荆扉，绿竹入幽径，青萝拂行衣”

        周小凤读着读着慢慢阖上书，她不是很懂其中的意思，只能够稍微体会到一点点那么个意思。

        她喜爱读书，在她还小的时候，偶然一次在妈妈的柜子里，发现了一些她从娘家带来的书，有《唐诗三百首》《女诫》、《内训》等等。

        她喜欢听妈妈讲书里头的一个个小故事，她为为那些可怜的女子鸣不平。

        稍稍大一点后，妈妈就教她唐诗三百首，因为自家院子里有一棵梧桐树，所以小小年纪的她最先背出的就是李煜的那首《相见欢》。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洒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周小凤并不了解这词中的含义，她不知道这首诗后来成了她一辈子的写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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