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向死而生

　　可惜胡夏最后还是跟幽州大学失之交臂了，她只考上了齐州大学，齐州大学也是全国一流的大学，按理说胡夏父母该满足了。

　　可是胡父对胡夏高考的成绩十分不满，要求她在齐州大学里准备考幽州大学的经济管理学研究生。

　　胡夏说不想考，胡父又把她一顿臭骂，要求她必须考，从那时起胡夏便对父母彻底失望了。

　　大学生活自由多了，没了父母的约束，胡夏偷偷又买了画具和文房四宝，还加入了书法社和绘画社，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胡夏度过了两年的快乐时光。

　　可是到了大三，胡夏父母打来的电话逐渐增多，他们隔三差五地打来，敦促胡夏好好看书，让她准备考幽州大学的研究生。

　　因此胡夏压力逐渐增大，她不想考，但是她又知道自己拗不过父母，她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于是她便开始一边看书，一边练字画画，到了大四依然如此。

　　升到大四，胡夏的压力变得更大了，因为她在网上看到幽州大学的研究生分数线出奇地高，凭自己的水平很可能考不上。

　　于是她给父母打了电话将这一情况告诉了他们，结果她迎来了胡父一通劈头盖脸的训斥：“你要是把时间都用到学习上怎么会考不上？！你必须考上！你一定能考上！你要是自己约束不了你自己，我和你妈就辞掉工作去齐州大学陪读！”

　　胡夏听了这话吓得只好撒谎说：“不用了，不用了，我会好好学习的，我一定会考上幽州大学的。”

　　从那之后胡夏就开始经常失眠，她在夜里常常问自己，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个问题她依然想不通。

　　经常失眠导致胡夏每天看上去都是一副憔悴的样子，不过她身边的人并没有感到十分惊讶，都以为她是因为考研压力大才会如此的。

　　——

　　三天前齐州下了一场大雨，秋天的气温骤降，大雨过后，校园里的树上掉下来不少树叶，胡夏在学校里路过一片树林时看到一片片掉落下来的树叶之后意识到此时离十二月份的考研日子越来越近了。

　　她知道以她现在的水平肯定考不上幽州大学，于是她站在宿舍楼下鼓足勇气给母亲打了一个电话。

　　电话响了几声后，胡母接通了电话：“小夏，有事吗？”

　　“妈，我想找您商量件事儿。”胡夏说道，她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好像堵着什么东西，虽然很难受，但是却也吐不出来。

　　“什么事儿啊？”

　　“妈，我今年二十二岁了，早就已经是成年人了，我能自己决定自己的未来吗？”胡夏感觉自己的胸口也有点堵。

　　“女儿啊，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妈听不懂啊。”

　　“妈，我不想考幽州大学，我考不上的。”胡夏哭了出来，声音嘶哑地说道。

　　“女儿啊，你现在说这话是不是太晚了，现在你才说考不上，早干什么去了？”胡母埋怨道。

　　“妈，我不喜欢这个专业，我不想考幽州大学，我考不上的。”胡夏哽咽着说道。

　　电话那头，胡父突然抢过胡母的电话说道：“当初是不是你承诺过我一定能考上的？你这几年在学校里都在干什么？！荒废时间吗？！我告诉你胡夏，你必须考上！”

　　“老胡，你说话是不是太重了，女儿那边情绪不好，你不能好好说话啊。”胡母传来声音。

　　“你懂什么？！”胡父冲胡母也凶巴巴的，他说完之后把手机撂下转身离去。

　　胡母接过电话说：“小夏啊，还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呢，你要好好看书，妈相信你能考得上的，放轻松一点，压力别这么大，到考场上没准儿还能超常发挥呢。

　　“先调节调节自己的情绪，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再去学习，就这样吧，小夏啊，你还有事吗？你的钱还够花吗？”

　　“够花，挂了吧，妈。”胡夏眼里含着眼泪绝望地说道。

　　“好，挂了啊，女儿。”

　　胡母挂掉电话后，胡夏蹲在一处角落里痛哭了起来，她终究还是没能说通父母，想想自己活了二十多年，终究还是父母的傀儡。

　　她抱紧自己的双腿，感觉冷极了，这种冷不是气温低导致的身体冷，而是从心里散发出来的由内到外的心灰意冷。

　　此时正值傍晚时分，天色开始暗了下来，哭泣了一会儿之后，胡夏擦了擦眼角的泪水，然后站起身来开始沿着齐州大学的宽路往前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思考起了那些复杂的问题，她的脑袋里思绪万千：

　　人为什么活着？是为了死去吗？如果是为了死，那人活一世又有什么意义呢？

　　倘若活着如此痛苦，那么又该为了什么而继续活下去呢？这些想法让胡夏头疼不已，但是她又不能控制自己的思绪，只能放任它去想。

　　几天后的傍晚时分，绝望的胡夏在图书馆的楼顶跳了下去，接着便失去了知觉，等她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在医院里了。

　　——

　　周正麟听完胡夏的故事听得心惊，心里充满了对胡夏的怜悯之情，等胡夏讲完了她的故事，周正麟问胡夏：“为什么不反抗呢？”

　　“没有用的。”胡夏摇摇头。

　　“不尝试怎么知道没有用？”

　　胡夏低声说道：“我不敢反抗，即使反抗了最终也会是我做出妥协。”

　　“你连死都不害怕，还会怕你的父母吗？”周正麟盯着胡夏问道。

　　“我……”

　　“你甘心放弃你所热爱的东西而去选择去死吗？”

　　胡夏低头不语，她当然不甘心。

　　“你不是你父母的傀儡，即使他们当你是，你也不能认，你该拿出勇气去抗争，而不是懦弱地选择死亡。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你的梦想你想要的生活都会随着生命的终结而灰飞烟灭。”周正麟的语气很重，字字都戳进了胡夏的心里。

　　“可是我……”胡夏咬着嘴唇欲言又止。

　　“既然你有大不了一死的勇气，还怕什么？拼了命也要追逐自己想要的生活，不是吗？

　　“既然死亡是最后的底线，那就该有无限的勇气去做想要做的事，只要你认为你是对的，任何人都不能阻拦你，不是吗？”

　　胡夏听了周正麟的话后失了神，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她想难道所谓的“向死而生”，就是这个意思吗？

　　过了好一会儿，胡夏终于回过神来轻声说道：“谢谢你……”

　　“等你父母来的时候，好好跟他们聊一聊，一定要让他们明白你的决心。你的决心要在他们的决心之上才行。”

　　“谢谢你，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胡夏终于露出了一丝疲惫的微笑。

　　“你会好好活下去吗？”周正麟问道，他仍然有些不放心。

　　“我会的。”

　　“你太累了，躺下休息吧。”

　　“我想等我父母来了之后再休息。”胡夏摇摇头说道。

　　“没关系的，我可以去告诉医生等你父母来了，让他们叫醒你。”

　　胡夏看着周正麟问道：“你要走了吗？”

　　“嗯，我打算回去了，明天再来看你。”

　　周正麟其实并不打算走，他看到胡夏身上的黑雾似乎变得淡薄了，但是仍然在包裹着她，那种东西总给他一种不安的感觉。

　　所以他打算留下来观察，但是以探视病人的理由继续待在医院里似乎也不妥，所以他打算在医院里去一个没人认识他的地方长个长椅坐下来，然后用分出灵魂的方法盯着她。

　　“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是……但是你能再陪我待会儿吗？你在的话我会比较安心。”胡夏不好意思地开口问道。

　　“好，不过我得去跟辅导员请个假，还得跟你的主治医生说一声。”

　　能合理地在胡夏身边盯着她是再好不过了，所以周正麟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不过这样的话他今天晚上估计都回不去了，所以他必须得向自己的辅导员请假。

　　“好，你去吧。”

　　“嗯。”

　　周正麟走出病房后给辅导员打了电话，学校里发生了这样的事，他的辅导员自然是听说了。

　　听到周正麟的解释后，辅导员惊讶于周正麟竟然认识这个轻生者，而且听着关系还不错，既然是轻生者的要求，辅导员再三叮嘱了周正麟在外面要注意安全后，便答应了周正麟的请假请求。

　　至于医生那里，周正麟将胡夏的要求告诉了杜庭春，杜庭春见到患者情绪稳定了下来，自然乐于见得周正麟留下来。

　　走出医生办公室，周正麟打算直接返回病房，快要走到病房门口时，他看到李艳正在和张振华聊着什么，其他几个老师正在摆弄着手机。

　　李艳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她拿出手机刚想要接，结果手却突然停在了半空中，接下来便没了动作。

　　旁边的张振华和几个老师也跟着像是变成了雕塑一样失去了动作。

　　周正麟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赶忙转身再看向周围的人，他发现走廊里路过的病人家属、护士等所有人都没了动作，变成了“雕塑”，走廊里瞬间变得安静了。

　　眼前的这一幕似曾相识，就跟当初自己中了清子的幻术之后所见到的场景相似。

　　但和那次也有不少不一样的地方，这次医院里的光线并未变得昏暗，而且周围的事物也未染上血红色，不过今天这副场景倒是跟五天前周正麟所见到的那一幕一模一样。

　　——

　　五天前，也是齐州大学临床医学系大一新生正式开课的第五天，周正麟和他的三个舍友张广杰、吴江、刘君昊四人正坐在教室右侧中间的位置上等待早上第一节课开始上课。

　　医用物理学老师走进教室后打开电脑和投影仪正要开始讲课的时候，刚把课本翻开的周正麟抬起头忽然发现老师站在讲台上竟然没了动作。

　　周正麟瞪大了眼睛等他再看向周围的学生的时候，他发现教室里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都失去了动作。

　　这些人看上去就像是时间忽然停止流逝一样保留着某一时刻的动作，他们里面有低着头玩手机的、回头窃窃私语的、准备翻书的等等都变得一动也不动了。

　　这场景像是清子的幻术所致，但又不是很像，因为天色并未变得昏暗，教室里的事物也未染上血红色。

　　拿出手机点开时钟，周正麟发现时钟的秒针还在转动，这说明时间还在流逝。

　　周正麟起身离开自己的位置绕着整个教室走了一圈，确定了教室里所有的学生和老师都没了动作。

　　就在周正麟不知所措之时，周正麟忽然听到了从隔壁教室里传来的老师的讲课声。

　　于是周正麟急忙往教室外走去，他打开教室的门，走到了走廊，隔壁教室的讲课声变得更加清晰了，他走到隔壁教室的后门，打开了一道门缝往里看去。

　　他发现隔壁教室里的情况一切正常，老师正在讲课，学生们大都在认真听讲。

　　这真是奇了怪了，周正麟上次在清子的幻术里见到的所有人都失去了动作，这次为什么只有自己教室里的人失去了动作，周正麟想不明白。

　　又从门缝里观察了几个其他教室里的情况，周正麟确认了只有自己教室里的人没了动作。

　　无奈之下，周正麟只好又返回了自己的教室，他站在讲台附近看着自己教室里一群像是被冻住的人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他皱着眉头往自己的座位走去，想去尝试唤醒一下自己的舍友。

　　可就在这时，突然一道声音从周正麟身后传来：“同学，你迟到了，下次记得早点到。”

　　听到讲台上老师的声音，周正麟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连忙回头答道：“好的老师，下次一定早到。”

　　周正麟悻悻地溜回了自己的座位，等他再抬头看时发现教室里的所有人都恢复了动作，他们大都在翻着书页。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周正麟有些反应不过来。

　　当时自己中了清子的幻术才看到了失去动作的人，这次周正麟感觉自己并未中幻术，却也看到了失去了动作的人，这是怎么回事儿？

　　难道是教室里除了自己之外的其他人都中了幻术所以他们才会失去动作吗？

　　周正麟想了想，也许事情真的如此，但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施放幻术的人又是谁呢？他又是在哪施放的幻术呢？为什么自己没有中术呢？刚才他施放幻术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老周，你刚才不是在教室吗？怎么一眨眼又跑出去了？”坐在周正麟身边的舍友吴江问道。

　　“我去洗手间了。”

　　“你也真是倒霉，明明来得这么早，结果让老师说成是迟到。”舍友刘君昊吐槽道。

　　“无所谓了，对了，刚才我去上厕所这会儿，老师没讲课吗？”周正麟旁敲侧击地试探他们刚才有没有意识。

　　“那倒没有，这不是才要讲嘛。”刘君昊说道。

　　“那就好。”周正麟答道。

　　——

　　从医生办公室里走出来，周正麟往胡夏的病房走去，这时他恰好看到想要接电话的李艳忽然失去了动作。

　　等他再向周围看去，他发现走廊里的所有人失去了动作，就像他五天前见到的那样，医院里的光线并未变得昏暗，周围的事物也未染上血红色。

　　李艳的手抓着手机悬停在半空中，手机铃声还在走廊里回荡，周正麟走过去一看，手机屏幕上的备注赫然是“胡夏妈妈”。

　　他刚想伸手把李艳的手机拿过来，却忽然听到身后“啪”的一声。

　　周正麟被吓了一跳，连忙转身看去，他看到靠近楼梯口的地方一个玻璃水杯被打碎了，热水流了一地还在冒着热气。

　　“等等！难道这附近还有人没有失去动作？！”周正麟瞪着眼睛看着地面上的玻璃碎渣忽然想道。

　　想到这里，周正麟拼命地向玻璃杯碎掉的方向跑去，可是他还没跑到楼道口，路就被一个横在走廊里的带滑轮的病床挡住了去路。

　　病床上竟然还摆放着一个医用的人体模型，恰在这时周正麟听到了楼梯口里传来的匆忙离去的脚步声。

　　是谁！？难道是控制着人们失去动作的人？！

　　周正麟一下子跳过病床，往前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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