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下】

林晚宜特别喜欢这位新认识的远哥哥,隔三岔五就央着林老夫人请沈意远来府上做客，或是跟着林老夫人一道去将军府做客。碰上沈意远去学堂不在府中时，她还去接过沈意远下学。

        见到他从学堂里出来,翩跹的蝴蝶一般飞到他身边,说说笑笑，亲热得跟一家人似的,冷落了旁边一同下学的林晏昼。

        林晏昼在林晚宜这边受了不少忽视,连学堂里的同伴瞧见后都笑话他,说他被比下去了,还说他妹妹喜欢沈意远多过喜欢他。

        林晏昼不是个小气的,除了调皮捣蛋,读书习武、规矩礼节他样样都不拔尖，被别人比下去的时候多了去了。可是扯到灿灿就不一样了,他就这么一个亲妹妹，平日里宝贝得很，从来也没盼过她来接他下学。

        现在倒好,她来学堂不是为了他这个亲哥哥,而是为了八竿子打不着的“远哥哥”。

        林晏昼心里不平衡,幽怨地问：“他到底哪里好,灿灿为什么总想着找他？”

        林晚宜才三岁，哪里看得出他憋闷的表情，掰着手指头兴高采烈地数沈意远的好：“远哥哥好厉害,一下子就能拿出卡在石缝里的面人,二哥哥你都拿不出。力气也好大好大，抱我的时候都不会累，娘都说我太沉不能总要抱了呢，远哥哥从来没有说过。他还陪我荡秋千,给我编草蜻蜓，还知道好多有趣的故事，真的好厉害好厉害。”

        “我也抱你啊，也陪你荡秋千，讲故事谁不会，草编学几天也能行，灿灿你只喜欢那个远哥哥不喜欢二哥哥了吗？”除了危险的事，平日里有什么新鲜有趣的林晏昼都想着她，现在听她一个劲说沈意远厉害，他郁闷得不行。

        “那不一样啊，灿灿是要给远哥哥当媳妇的。”小手捂住脸，扮作害羞的模样。

        林老夫人和沈老太君看她和沈意远好，开玩笑说了一嘴娃娃亲的事情，被她给听了去。她懵懵懂懂的，把这事记在了心里。

        林晏昼震惊：“什么！谁允的？”

        这可严重了，他对成亲已经有了模糊的理解，觉得再不行动妹妹就要被沈意远骗走了。一刻也没耽误，回去就闷在房里给沈意远写战书去了，要约他当着林晚宜的面比试一场。

        他才八岁，有雄心没才智，幼稚地以为只要在林晚宜面前打败了沈意远，林晚宜就不会觉得沈意远厉害了，更不会想当他的媳妇。

        也不管沈意远接不接这战书，千叮万嘱让林晚宜明日一定要去学堂等他下学。

        下了学，林晚宜在学堂门口等着，林晏昼二话不说抱起她就走。又因为林晚宜拉着沈意远的手没放开，三个人一个带着一个，一起到了林晏昼偷懒躲夫子时寻到的一处秘密宝地。

        不许下人跟进来，刚把林晚宜安顿坐好，林晏昼就摆好架势朝着沈意远扑过去。

        早晨沈意远一到学堂就收到他递的战书，所以对他突然的进攻没有过多的惊讶。无奈接招，没同他打，只防守化解他的攻势。

        沈意远刚会走的时候就跟沈大将军学武练招了，林晏昼学武不认真，武艺不精，出的招全被沈意远给拆了，怎么都打不到人，急得顾不上什么招式，开始缠着沈意远打蛮架。

        他提早照应过林晚宜，林晚宜也不懂，只当他们打着玩，看他们扭打成一团还觉得有趣，一直到听见了林晏昼的哭声才觉得不对。

        “二哥哥，二哥哥你怎么哭了？”

        林晚宜过来了，再打容易误伤到她，林晏昼放弃挣扎。撒手后摊开双臂平躺在地上，看着明晃晃的蓝天默默流眼泪。

        都怪他不争气，把妹妹给输了。

        林晚宜掏出帕子帮他擦眼泪，点着他肿起的额角说：“哥哥疼啊，灿灿揉揉。”

        “对不住。”沈意远额上也肿了。

        他压根没出手，两个人脸上的伤都是一样的，全来自于林晏昼使出的同归于尽的法子，头撞头硬撞出来的。

        “二哥哥，远哥哥不是故意的，你原谅他好不好，灿灿帮哥哥呼呼。”

        听到林晚宜的声音，林晏昼眼泪流得更凶。

        妹妹真贴心，可是他把这么好的妹妹输掉了。

        “呜呜呜……哥哥别哭……哥哥是不是要死了？”林晚宜哪懂他心里的苦，只当他快被打死了才躺着不动，也开始掉小珍珠。

        沈意远揉了揉发烫发肿的额角，蹲到林晚宜身边哄她：“不哭了。没事的，他只是没力气了，歇会儿就好了。”

        外头守着的人听到哭声赶紧进来，看着这场景吓了一跳，赶紧上去扶林晏昼起来。

        林晏昼输了妹妹，浑身提不起劲，任由小厮将他背起，软趴趴地挂在小厮背上，眼泪还没歇。

        “哥哥……哥哥他是不会走路了吗？”林晚宜也哭得停不下来了，丫鬟过来抱她，她躲开丫鬟的手直往沈意远怀里钻，“灿灿怕，远哥哥抱。”

        输妹妹赢妹妹都是林晏昼自己脑子里想的，战书里只约了时间地点没提旁的，沈意远猜不中他的心思，看他这样有些莫名。

        他的没出手，所有的伤都是林晏昼自己撞出来的，要疼两个人疼都是一样疼，不至于站不起来流这么久的眼泪。

        兴许他格外怕疼吧。

        抱着林晚宜和他们一起回去，毕竟害得林晏昼流眼泪了，沈意远打算去找周夫人道歉。

        谁知刚到门口，林晏昼忽然来了劲，挡在门口说什么也不让他进门。

        沈意远只得作罢。

        林晚宜牵着林晏昼的手一起去和风苑，她看看林晏昼的腿：“远哥哥真厉害，什么都知道，二哥哥你真的没死，腿也没有坏。”

        这时候夸沈意远厉害就是在扎林晏昼的心，他那不争气的眼泪又哗哗流下来了。

        周夫人看见他鼻涕眼泪一大把，赶忙问他出了什么事，林晏昼嘴跟糊了浆糊一样紧，什么也问不出来。

        -

        林晏昼郁郁寡欢了几天，忽地听到沈大将军归来要带沈意远去南栗的消息，立刻来了精神。

        走了好，走了就抢不走他的妹妹了。

        他是心情好了，这回轮到林晚宜伤心了。

        知道沈意远两天后就要走，林晚宜哭了好久，谁来都哄不住，直到见着沈意远才勉强止住了眼泪，抽抽嗒嗒地说要跟他一起去南栗。

        她当然不可能去南栗，沈意远没有敷衍她，认真跟她解释了一番，还承诺会回望京看她。

        其实年节时还会回来一类的话周夫人她们都说过，可林晚宜就是听沈意远的，眼泪是止住了，就是抱着沈意远的胳膊怎么也不肯松手。

        在望京的最后两日，林晚宜跟沈意远同吃同住，最后在城门口眼泪汪汪地跟他道别。

        他去南栗后，林晚宜每天早上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问还有几天过年，因为她的远哥哥答应她过年时会回来见她。

        原以为小孩子忘性大，几天就会被旁的事情吸引过去，可是一季又一季，林晚宜一点都没有忘，天天数着日子盼她的远哥哥回来。

        年关越发近了，周夫人有些为难，因为据她所知沈大将军根本没有回望京的意思，觉得林晚宜肯定这次要失望了。

        正盘算着如何告诉她实情的时候，沈意远孤身从南栗回来了。

        -

        一年又一年，不一定在冬日，沈意远每年都会抽空回来见林晚宜一面。

        直到他束发那年在北戎一战成名，周夫人这才知道原来他这几年掩了身份在北戎磨砺，怪不得归期那样不稳定，都这样了还牢记着和灿灿的约定。

        北戎一战后沈意远成了小将军，依旧每年回来见林晚宜一次。

        他的名声越来越响，城中爱慕他的女郎也越来越多，林晚宜暗暗吃了好些醋。知道有些胆大的女郎竟然往北戎送情信，她不甘示弱，也开始往北戎写信。

        要说这信啊，不光女郎会写，望京城中不少崇拜沈意远沙场上神勇事迹的郎君也会写，林晏昼就是其中一个。

        这么些年过去了，他早忘了当年为了林晚宜跟沈意远打架的事情，写信写得勤快着呢。

        许是因为同窗的情谊，或是因为两家人走得近，沈意远每隔几个月会回一封信给他。本来能收到回信就挺开心的了，毕竟一起写信的几个兄弟什么也没有收到。可是跟林晚宜一比，他实在很难满足。

        他送出去几封才收到一封回信，且只有薄薄一张纸，寥寥几字。林晚宜可就不同了，送出去的每封信都有回音，回信都是厚厚一叠，把他眼红坏了。

        林晚宜渐渐长大，不怎么在人前说要给沈意远当媳妇的事，但是在沈意远面前，她从来不隐藏她的心意，每一次分别前，她都会说：“远哥哥，要记得娶我呀。”

        这句话，从三岁说到了快及笄，装着沈意远回信的匣子都放得满满当当。

        对他的喜爱也如装满信的匣子一般，满得快溢出来。

        随着及笄的日子越来越近，她的期盼中又夹杂了几分紧张。胡思乱想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远哥哥，要记得娶我呀。”

        ——“等我回来。”

        每次都是这样，他只说等他回来，从来没有切切实实地说娶她。

        赵瑞芷笑话她，说她白担心，因为沈意远对她的喜欢满望京城没人看不出来。

        其实两家早有了默契，都等着林晚宜及笄。林晚宜也清楚沈意远的情意，可一旦矫情起来就很难收住。

        赵瑞芷看她这样，给她出了个主意，让她在给沈意远的信里提提旁人的姓名。

        林晚宜一颗心都在沈意远身上，哪里注意到别人，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写谁好。

        “李清月不是看上个穷书生吗？能让李大姑娘动心的人肯定不一般，就写他。”

        “他叫什么来着？”林晚宜听赵瑞芷讲过，但是记不清名字了。

        “姓顾的书生，就写顾书生吧。”

        ……

        信送去北戎近二十日，按以往来说早该收到回信了，但这次林晚宜却没有等到回信。

        去太傅府找赵瑞芷算账：“都是你出的馊主意，他肯定是生气不理我了。”

        赵瑞芷：“什么大将军，怎么气性这么小啊！”

        “不行，我要去北戎。”林晚宜特别想见他。

        赵瑞芷忙阻止她：“不成不成，再有两个月你要及笄了，北戎那么远，万一出了岔子赶不上及笄礼怎么办？”

        “对啊，他赶不上我的及笄礼怎么办？”林晚宜气闷。

        去了一趟太傅府，更想去北戎了，晚膳时跟周夫人提了一下，周夫人想也不想就否了。

        林晚宜打算悄悄去，准备先斩后奏。悄悄把行囊收拾好，可是还没走出相府就被周夫人截住。周夫人知道秦桑绿枝靠不住，拨了身边的丫鬟来守着她。

        等不到回信，林晚宜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这日相府来客，周夫人让林晚宜去迎接客人。

        “娘，我身子不舒服，就不去了。”她不想去。

        周夫人没劝她：“好，那你歇着，我让你二哥哥陪临之说话。”

        临之。

        临之！

        “远哥哥回来了！”霎时眼中迸光彩，哪还有病恹恹的样子。

        周夫人笑她：“身子不舒服就不要勉强。”

        “舒服舒服，我哪里都舒服。”林晚宜一刻都等不得，提着裙角就出去了。

        -

        沈意远是和沈老太君一起来的，知道他们有话说，周夫人和沈老太君随意找了个由头将他们俩支了出去。

        廊下，林晚宜停住脚，回身将手送到沈意远手边。

        “顾书生很俊俏吗？”沈意远牵起她的手，问她。

        “你不回我的信，我这几天都吃不下饭，都瘦了。”林晚宜贪恋他掌心的温暖，纤细的指尖穿过他的指缝，十指相扣。

        “不会有下回了，带了你喜欢的软糕，我陪你吃。”沈意远继续问她没答的那个问题，“顾书生很俊俏吗？”

        林晚宜才不落入他的圈套，撇嘴：“你不娶我，我当然要找旁的俊俏郎君，难不成找个丑的啊？”

        沈意远缓缓摩挲着她的指尖，叹道：“灿灿，终于能娶你了。”

        等她及笄等得好苦。

        林晚宜怎么会不明白他的心意，就是矫情劲儿上来了，正赶上想他想得厉害，才闹出这么一出。

        “快娶我吧。”勾着沈意远的脖子，柔润的唇蜻蜓点水般在他噙笑的嘴角掠过。

        这一幕恰好被来找沈意远的林晏昼看见：“喂！没成亲呢，不许亲！”

        没有被撞破的羞怯，林晚宜拉着沈意远迎上跑来的林晏昼，笑意盈盈：“就要亲，反正早晚都是我的人。”

        沈意远深邃的眸中映着她的笑颜，道：“一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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