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君恩难测
心动归心动,自损身体实在是不明智,林晚宜当然不许他继续干这样的傻事,指使沈意远去下榻去找王府里带过来的膏药。
染了桃花色蔻丹的指尖粉淡相宜,莹润的指在他麦色的臂上温柔地打着圈,幽幽花香袭人心。
她惯用的香膏都是透明无色的,上完药后她将沈意远的胳膊捧到眼前,借着日光折出来的亮色仔细观察可有遗漏之处。
他故意弄出来的伤,原先的痂皮已经在泉水中泡烂,一夜后只长了薄薄一层,淡褐色下隐隐透着红,透色药膏下愈发红艳显眼,林晚宜看了既心疼又想骂他。
沾了水汽的眼睫飞快扫过他的手臂,林晚宜看准位置,在涂了药的边上咬下去。
位置寻得不够好,药膏难免晕开,它只闻着香,进口时又涩又苦,只留了个浅浅的牙痕她就松口了。
檀口微动,稍微缓和口中涩苦后,她鼓着脸,指尖一一点过他臂上新的旧的三个牙印,最后停在了刚醒时咬出的那处。
那处咬得久些,印子也明显些。
挑眉看沈意远,轻哼着说:“你这惩罚不够重,留疤只疼一阵子而已当然不够。我要日日咬你,每日留下新印子,叫你想忘也忘不掉。”
说完狠话后歪着身子进了沈意远的怀抱,勾住沈意远的脖颈,额角抵在他肩窝处,柔声轻语:“我气都消了,你还跟自己置什么气,真是我的傻夫君。”
沾在她指尖的幽香是她喜欢的味道,此刻她身着的寝衣也染着类似的香气。
芬芳满怀,沈意远却能敏锐捕捉到其中丝丝缕缕的独特醉人气息。那是自她骨子里沁出的馨香,世间门繁花万千,难敌她半分。
他叹道:“傻灿灿。”
林晚宜按住他凸出的喉结:“你才傻。”
“嗯,我傻。”
说话时喉结滚动,林晚宜觉得好玩,揉捏按玩,直到他气息重了才停手。
不是在王府里,身上再酸也不好躺一整日,加上腹中空空,两人起身下榻。
沈意远拿来的药疗效极好,起身前再涂药,红肿已经消退,破皮处也结了层薄痂,裹上软布后,穿着绣鞋也不会磨得疼。至于腿脚酸胀,其实也就刚下地使力时严重些,走两圈习惯后也就没那么难以忍受了。
秦桑绿枝早在门外候着,听到里面动静,忙吩咐人去传膳,再有条不紊地带着一众丫鬟进去伺候林晚宜梳洗。
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沈意远穿衣洗漱后拿了本书坐在小榻上,不过书页一直没翻,视线一直在被众人围着的林晚宜身上。
有沈意远在,秦桑绿枝话多不起来,林晚宜问什么她们答什么。其余丫鬟也紧张,安静下手脚更快。玉华池这边不比王府,出殿就要见人,衣着梳妆都得端庄华贵些,按理耗时该久些,但丫鬟们动作麻利,竟然比寻常还快些,不过精致也不输往日。
她们做好事后跟在秦桑绿枝后头,齐齐退出内殿。
膳食已经摆好,林晚宜坐下后笑话沈意远:“看她们吓得,肯定把你当洪水猛兽了。”指尖点在他的唇边,压着他的嘴角拉开一个好看的弧度,“笑起来多俊,只我一个人看见多可惜。”
俊朗儿郎谁不爱看,她和瑞芷打小明里暗里看了无数,推己及人,当然不会介意别人带着欣赏的目光看几眼她的夫君。再说她是张扬的性子,可不是得了宝贝要藏起来的人,她有宝贝到她手别人就再也抢不走的信心,就算别人喜欢也是看得见摸不着。
沈意远轻啄她的指尖,她觉痒躲开后,他起身帮她布菜,没有答话,而是说起了其他:“没用早膳,先吃些软和好克化的暖暖胃肠。”
先不说对着旁人笑不笑得出来,他可没忘了昨夜说顾大人顺带提了几次李姑娘她就不乐意的场景,她可不像她话里说得这般大方。
玉华池就是比围场好,连厨子都是精心挑选过的,林晚宜这种对吃食挑剔的也挑不出错来,不过饿过头了,好像胃口也消减了些,她慢悠悠地搅着碧碗里的花生莲子酪,托腮看沈意远侧颜:“午后去内城吗?”
“陪你,不去。”
皇上得在玉华池住一段时日,期间门他们得如望京城中一般早朝上值。他能空出时间门陪她当然好,但是林晚宜明白他事多不可能平白空出一整日。
“午后我去娘那边坐坐,你傍晚去接我就行。”
“告了长假,这两个月都不必上朝做事。今日歇一歇,明日或者后日咱们回王府。”
昨夜之前,林晚宜对玉华池这一趟明白的害怕和逃避。她不愿意说明缘由,沈意远也没有强逼她,只在皇上跟前告了假。
虽皇上在玉华池,但望京城中也得有人留守,今日后不少三四品官员会携家眷陆续回京。
但那能一样吗?
羽林军是皇上近卫,皇宫以外,羽林军责任更重。
他倒好,选在这时候告假。更妙的是,皇上竟真许了假。
若真在这时候回京了,外头肯定有猜测起。
林晚宜丢了瓷勺,惹起清脆碰撞声:“陪我也不是这么个陪法啊,不行,不能回去,你去皇上跟前销了这假。”
不管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血脉亲情,左右皇上偏疼他不似作假,应该不会同他计较这些。
“灿灿不用担心,羽林军离了我也能照常运作。”
他说的是真话,羽林军是皇上亲军由皇上亲管,他回来后插了一脚,看着是皇上放权不错,但有皇上在,真论起来有他无他并无多大影响。
这事,对羽林军稍有了解的人都能看出来,林晚宜当然也知道。
可这能说是明升暗贬吗?
不能。
得封异姓王怎么能算贬,皇上重视让其管理手下亲卫怎么能算贬,品阶和俸禄都升了怎么能算贬?
甭管哪朝哪代,就没一个武将离战场后有他这般待遇,当然不算贬。
但翱翔长空的鹰被望京城中种种规矩礼节束缚,又怎么能不算贬。
林晚宜早前问过他会不会再去北戎,何尝不是了解其中玄机,怕他挣脱了这层束缚往广袤无垠的边疆飞。
那时刚明白对他的情意,觉得有皇上宠信又不用去战场搏命,相比之下平安顺遂长厢厮守才更重要。
可日子久了,他对于她越来越重要,有些事虽然没有说明,也能感受到他心中寥寥。
但那些模模糊糊的感受,从来没有如此刻一样清晰明了过。
他是难遇的将才啊,不在疆场驰骋,却整日被困于繁琐却无甚意义的文书中。
她重拿起勺子搅着碗里的花生酪,不时碰壁,“叮当”作响。
低头看碗里搅乱的波纹,她喃喃低语:“我是困住你的锁链吗,所以你不去北戎?”
“怎么会?北戎无战事,我当然不用去。”沈意远将凳子挪得更靠近她,揽住她低落的肩头,“你是牵挂,绝对不是锁链。”
“叮当”的碰碗声还在继续,林晚宜垂着头问:“当初不是回京述职吗,怎么留下不走的?”
沈意远抬手托在她脸侧,对上她闪躲的眼。
“一门出两将,分管两地兵权。只不过谁也没想到我能只身在北戎闯出名堂……”
立战功的消息传到望京,他平南将军之子的身份才被发现,那时崛起的势头已然压不住。
他这样说林晚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天子的信任与宠爱从来都不是没有条件的,北戎和南栗两地皆安稳,他爹不愿回京面对现实,自然得是他。
铁链是皇上锁上的,异姓王、羽林军,甥舅之情,甚至她——右相之女,都是皇上在望京城这座笼中撒下的吃食,让他甘心留下。
听了襄平公主的事情后,林晚宜本来就对皇上没什么期待了,现在更是觉得无上权势之下一切皆可抛。
既定的事情多说无益,靠在沈意远胸膛处听了会儿跳动声,她深吸了一口气,恢复精神,看向他的目光灼灼:“那更不能告假了,不回望京,玉华池里这般好的风景平日也没机会见着,我要趁这次好好看一遍。”
小事上还是不要消耗皇上偏爱为好,毕竟君恩难测,难保将来会如何。
沈意远轻笑,揉开她略紧绷的肩:“北戎回来时皇上就许过让我休息一段时日,眼下清闲,不碍事的。”
“清闲也不许告假,大家都在玉华池这边,我回了望京都找不着人说话了。”知道他是因为她前些天状态不对才告的假,将脸凑到他眼前,用额头轻轻撞他的鼻子,“我没事了,前几天是因为做了个噩梦才一直害怕,没发现我昨夜起就好了嘛,之后不用再寸步不离啦。”
“不要勉强。”
她的变化他能感觉到,但是她那几日实在太过低沉,沈意远还是有些不放心。
“没有勉强。”抱住他的脖子,林晚宜亲了亲被她磨红的鼻子,“只不过真被娘说中了,被你宠坏了舍不得放你走。”
水润的唇瓣只轻轻碰一下就拉开了,沈意远追上去,气息稍乱时两人分开。
指腹带走唇上水泽,微哑的声线温和:“我早些回。”
心情一起一伏,林晚宜胃口倒变好了,吃完也不待消食就催着沈意远走。
看时辰,若午歇也该起了,沈意远送她去相府殿中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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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华池就这么大,一点小事都藏不住,何况昨夜那么大阵仗,早朝时一路上都有人像左相贺喜,连皇上第一句话都是问他们两家打算何时结亲。
事情到这份上,顾星皓又病着,为免过了病气,一时半会儿不好觐见天颜。
谈不得什么矜持,左相借着机会求皇上指婚。
小皇子和梁美人接连的两件喜事,皇上心情好得很,更觉得是天家喜事促成良缘,如左相之愿下了指婚旨意。
皇上不是爱拉红线的,这么些年除了皇子和公主,也就指了沈意远和林晚宜这一桩婚事,左相此举算是为顾星皓和李清月博了份尊荣。
因着他们的事情,沈意远告假的事情没有传开。林晚宜想得没错,皇上非但一点没有追究沈意远,还高兴地透露了梁美人有孕一事。
毕竟和小皇子的满月撞上了,皇上打算将此事压几日再宣告朝臣,问沈意远觉得何时放出消息较为合适。
说到底这是皇上的家事,沈意远只说全凭皇上心意,旁的一概不提。
皇上跟他说这个也不是真想求个答案,只不过是想到沈意远成亲几月府中没有好消息传出来,带着些炫耀的意思。
沈意远只当听不出来,说完事情就要告退,走时皇上叫住他。
夏日明亮光线里,皇上眼尾的皱纹因笑而堆起,朗声嘱咐他:“临之啊,你也要抓紧啊。”
中年得子的喜悦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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