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隧道
顾崟玉亦是百无聊赖的支起下巴,懒声道:“人老了,记性自然不顶用,也没什么好苛责的”。
听着倒像是为他们说话,可这几人年岁最大的也不过四十多岁,让他这么一讲,旁人听了还要以为是耄耋之年的老者。
萧秋冷眼看着下面的几人,阴阳怪气道:“睡得晚死的早,这几位前辈,还是不懂调养生息之道啊”。
又等了些时候,终于见教主起了身,几人把蜡烛熄灭后,这才接连抬脚出了书房。萧秋耐心的听着几人窸窸窣窣的动静,直到他们出了楼才转头看向顾崟玉。
刚想开口,却见少年抱着胳膊懒懒的倚在墙边,不知何时轻闭了双眼偷闲。
他神色疏散,窗外一抹月光静静罩在周身,看似温润如秋水的眼睛藏在微翘的睫毛下,俊隽的脸也落回疏离。挺鼻朱唇,眉目如画,没有表情的时候,眉上辗转的三分风流也变成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凉薄。
这样的少年,漫不经心间便能轻易引人陷入精心布好的陷阱,而自己却清醒的如同山巅的冰,让旁人半点触及不到。
萧秋静了一瞬,接着面无表情的收眸,自己先飞身落了下去,熟门熟路的拿起方才藏在抽屉里的账本。刚想叫起顾崟玉转身离开,她视线不经意的落到墙壁上,月光的照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眼前闪了一闪。
萧秋迟疑着走上前去,定睛一看,发觉墙壁上的砖石中,似乎角落处有一块不太寻常。虽然远近看起来与其他的砖石类似,不会让人多加注意,但费心思仔细看的时候,却能发现质地好像与其他地方有些不同。
萧秋抬手轻轻拂过砖石,触到中间一块细小的凹陷,那凹陷处分布了几条深浅不一的沟壑,方才的闪光便是月光照到了沟壑出折射出的微光。
萧秋突然想到方才书桌上不起眼的地方放了一块小小的印章,隐隐约约的感觉纹路有些相似。
方伸手拿起印章,身后一声轻响,自身旁环过一只手,少年指尖一挑,印章便稳稳的落到他手中。
“多谢萧萧”。
萧秋翻了个白眼,终究没有夺回,转身退到了一旁冷眼瞧着他的动作。
还不知是什么样的机关,他既上赶着要试,倒还减了自己的麻烦。
顾崟玉仔细对好缝隙,果真完全契合。用力一摁,墙边便陡然显出一条裂缝,自石缝缓缓开启,显现出一个密道来。通道内两旁设有烛台,烛火并未被点燃,尽头是一片幽深。
顾崟玉先一步踏进了密道,萧秋也没有停顿的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随着墙壁缓缓关上,隧道里的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在洞口,变得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两人没有点灯,只是慢慢的在黑暗中往前走。
眼前是一片空洞无光,睁眼闭眼间竟是全然无差,周围悄无人声,只剩二人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似乎下一刻便会有蛰伏许久的机关发动,轻易夺去擅闯之人的性命。
越阴黯的角落,零星的光点便也会显得愈发难能可贵,哪怕火烛燃烧之际掉落下的余烬,在这样漆黑的地方,也能显出朝阳初升的熹微。
微不足道,也有可能变得弥足珍贵。
只是有时,这黑暗也会吝啬到不愿留下半点薄光。
萧秋收回搜寻光亮的眸光,索性也不再抬头,只是漫无目的的往前走。
她年岁算不上大,却并未深闺中不食人间烟火的稚嫩少女。她走过万丈光明的坦途大道,行过空无人烟的沟壑山谷,淌过诡谲肃杀的黄泉血路,自也熟悉这样满是虚空的浓墨冷夜。
只是,她不喜欢走这样的路。
这条路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微光。
默不作声的走了片刻,少年似是觉察到了身旁微微有些不同的气息,他漫不经心道:“萧秋,你怕了吗?”。
萧秋嗤笑一声,“怎么,若是我说怕,殿下会放我走?”。
身侧的声音停了短短一瞬,他敛下眼眸,语气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也许”。
萧秋指尖微动,没有接话。暗夜无边,呼吸清浅,静无人声的隧道中,似乎有谁的眸光闪了一瞬,隐匿进浓郁的墨色之中。
过了不久,身前出现一道阻隔,两人随之止住了身形。顾崟玉不动声色的伸手探了探,发现是一扇铁门。那铁门厚重而坚硬,门闩处挂着一只大而沉的金锁。
顾崟玉收回手,“方才可瞧见钥匙了?”。
倒也不是不能直接将这锁毁掉,只是现如今仍是探查的阶段,不知门后是什么,还是不宜打草惊蛇。
萧秋背身倚上门,淡声道:“殿下只贪懒将寻物的活计交与民女一人,如此是否也太过清闲了?”。
说话声轻轻回荡在黑暗的长廊之中,不知不觉间掩盖过了细小的咔哒声。
顾崟玉挑眉,“方才不让你来,如今萧姑娘倒说起了本王的不是”,他回身,懒洋洋道:“照着这教主的心智,想来还在书房之中放着。”
少女身形未动,只是手轻轻覆上门闩,她冷不丁道:“殿下不该有的”。
已走出几步的少年脚步一顿,皱眉回望。漆黑的长廊中,他才发现两人身形已隔了几米。
“什么?”。
墨色蔓延,眼神却好似穿透虚无交织在一起。用力推门的同时,她轻飘飘丢下几个字,“恻隐之心”。
一声迅速的拉门声响过后,竟再无了半分少女的声息。
转瞬间到了室内,萧秋直接拿身子抵住门,一气呵成的拴上门闩,将少年拦在了门外。毫不犹豫的踏出几步,她静静的站在原地等了片刻,谁知周身只有一片静谧。
萧秋一愣,后知后觉的伸手拿打火石点亮火把,火光耀目,燃点起一圈金黄光晕,她环视四周,却只看到满目琳琅的金银珠宝呈现在面前。
萧秋不由得皱起眉,抬手敲了敲一旁的墙壁,声音微微发沉,是实打实的石壁,半点机关布防也没有。
她看向手中的金色钥匙,脑中不由一阵无语。是了,能将钥匙随随便便放在账本夹层中的人,似乎也没有脑子特意设置机关陷阱。
出神之时,身后的门砰的一下被人施力挥开,声音震耳欲聋,回荡在回廊之中,拦门的铁闩也被强劲的戾气生生割为两半。
萧秋诧然回眸,正对上一双冰寒彻骨的凉眸。
“你疯了?!”。
“我疯了?”,来人三两步近了身,盯着她的眼睛,冷声道:“萧姑娘,这话是否该问问你自己?你方才想做什么?”。
他视线锐利,锋芒难掩,似乎能将所有猫腻都瞧得一清二楚。萧秋被他拷问的目光弄得有些不自在,便下意识躲开隐隐含着怒气的视线,指了指一旁的珠宝,耸肩道:“想独吞”。
顾崟玉却是直接不由分说的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一字一句道:“说谎的时候,要看着旁人的眼睛”。
萧秋被迫对上他的视线,只见少年眼中通透分明,似明晰银镜。萧秋心中一凛,不由捏紧手指。
顾崟玉这个人,众人面前是空有其表的酒囊饭袋,整日无所事事花天酒地,或许这幅模样骗过了许多双眼睛,可他骨子里,其实是冷漠而危险的人。这样的人,偏偏还有一副旁人望尘不及的心智。许多事情,仅凭漫不经心的一瞥他便可详知全貌,转而化作为他丢向别人命脉的利刃。
他此时此刻的质问,也并非是求一个对错。他这样说,仅仅是为了给她难堪,嘲她上不得台面。
萧秋挥开他的手,“空口白牙,殿下如何断言我在说谎”。
顾崟玉冷笑一声,厉声道:“萧姑娘事到如今还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吗?想死还要拿本王做借口,可本王却没有心思当什么冤大头”,少年眯起眼睛,一字一句道:“若你再试着如此,本王便把整个秋叶楼拉来给你陪葬”。
寻常的江湖派教,若是教门重地,寻常自有隐秘机关把手来保周全,一步走错便是万箭迎身,萧秋不是什么涉世未深之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如若当真有机关埋伏,她方才的动作,必死无疑。
少年身躯顺势贴近,笼罩下一片冷冽的昏暗,他把玩着萧秋垂下来的一缕发,微微低眸,声线讥诮而不屑,“说来倒是有趣,这平日里张牙舞爪天不怕地不怕的萧姑娘,骨子里原是个一心求死的懦夫”。
萧秋身形一震,冷冷的盯着他,也没心思去顾虑什么礼法尊称,“顾崟玉,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尽职尽责为你探路涉险,听不到一句谢便也罢了,为何还要被你折辱嘲讽至此?”。
顾崟玉讽刺一笑,语气有些刻薄,“尽本分,萧姑娘,你便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吗?”,他进而逼近一分,挑眉缓缓道:“不妨低头问问你自己的良心,看它可信?”。
他语气丝毫不掩饰不屑,听在耳中只觉难堪至极。萧秋气急,直接伸手想要甩他一巴掌,却不想手腕刚刚扬起便被他牢牢的抓住动弹不得,一时挣脱无方,她便咬牙道:“是与不是,又与你何干。放手!”。
顾崟玉俊眉紧锁,看她眼角处似乎逐渐泛起一丝红晕,终究是冷着脸松了手。
他突然撤了力度,萧秋一时未收住力,不由有些踉跄的退后几步,脚下却突然踩到什么机关,砖石紧接着破开一个大洞,萧秋瞬时掉入机关之中。顾崟玉眼中一凝,在机关关闭之前也飞身过去,一并落入了脚下的空洞。
山洞曲折陡峭,不一会便跌入了平地。
萧秋勉强站好,脚腕处突然传来一阵钻心疼,她不由一声闷哼,这才发现方才不知何时不小心崴了一下。萧秋皱了皱眉,便忍着疼痛一瘸一拐的继续往洞口走,却不想刚走两步便被人拦腰横抱起来。
萧秋挣扎了几下未果,便冷声道:“放我下来”。
少年的侧脸如同画上一般精致,表情却是说不出的森冷。顾崟玉没有看她,只是大步往前走着,声线中听不出什么波动,“命不想要,碧落草也不想要了?”。
萧秋咬牙一顿,“不要又何妨,顾崟玉,你少拿碧落草来威胁我,我受够了”,袖间的短刀转攥入手心,她定定开口:“我再说一遍,放我下来”。
顾崟玉莫名的一勾唇,眸中却好似燃着怒火,他没再拒绝,二话不说直接松了手。萧秋勉强站好,脚踝处又是轻轻一声响,她咬唇脸色一白,终究是未发出什么声音。
还未待她稍微整理好,忽然被人挟着压至墙边,她力不从心的过了几招,手腕一下被顾崟玉钳住,骨骼分明的手指微微一勾,手中的刀便毫无防备的被少年夺了过去。
萧秋心一凉,看着少年漫不经心的拿着精致的短刀在手中随意把玩,他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戏谑,“萧秋,需要我点破吗?如今你的武功,不如我了”。
萧秋脸色一瞬间难堪下来,她强撑道:“你不过是仗着我如今脚伤”。
顾崟玉抬头看向她,眼中通透的可怕,“是或不是,你自己心中有数”,说着他将夺来的匕首顺势塞入袖中,“若是外面有人把手,你自己一步一步的走到洞口,到时伤势加重,倒还遂了你的意”。
他凛凛一笑,眼底却是一片寒冰刺骨,“萧姑娘,这样妙的算盘,是否也该问问本王的意见?”,说着少年又不由分说的将她横抱起来,冷冷道:“我告诉你,你想死是你自己的事,不要妄想推到本王头上”。
萧秋被他这样羞辱一番,不由得死死地咬住唇,终究没有再言语。
他话说得露骨难听,却让她毫无反驳之力。
怀中人身轻似无物,少年面无表情的往前大步走着,光影逐渐取代墨色,一寸一寸蔓延至脚下,月色逐渐变得明亮起来,出口处草木葱郁,似乎是被人特意移植至此。想来是建造暗室的人给自己挖的密道,以防万一需要退路。
掠出洞口,顾崟玉也没有停顿,直接就回了住处。
···
两人回到住所,暗卫看到顾崟玉抱着萧秋回来吃了一惊,再看顾崟玉脸色实在阴沉的吓人,便识趣的生生将满腹疑惑压下去,老老实实返回了自己的位置。
看他眉上三尺寒霜的模样,这时候若是去触他的霉头,可有他的苦头吃。
进了房间,顾崟玉动作有些粗鲁的将萧秋撂在塌上便冷脸坐到了窗边,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看。
萧秋一路上也微微冷静下情绪,便只坐正身子漠声道:“多谢殿下,请回吧”。
顾崟玉抬手给自己倒了杯茶,闻言冷笑一声,毫不客气的出言讽刺道:“方才本王瞧你一口一个顾崟玉叫的十分开心,怎么,如今又变回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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