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黄泉路伴
严夫人抽出手,动作轻柔的将他的碎发掖到耳后,眼中却是蒙上一层泪,“云贵,此次你当作是就为了我们家,可好?待这一阵子风头过去了,娘一定会接你回来,寻神医来为你调养身体”。
她终究还是做不到严舒武那么决绝,到底严云贵也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第一胎骨肉,即便是心中生了些烦闷,也不是说放下就能够放下的。
严云贵身形一僵,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娘,你在说什么?我是你的儿子啊,我不能去出家,我若是出了家,这盛京城中哪里还有我的立足之地?”。
严夫人继续开言劝道:“就一阵子,过去这风头便好”。
严云贵脸色一下子沉下来,冷硬道:“我不去”。
她说的好听,话中意思还不就是让自己把这些都扛下来,让自己一人吃尽苦楚,好叫他们落得安生。
严夫人也微微失了耐心,蹙起了眉头,“你这孩子,不过是让你出面一次,你把这个家拖累的还不够吗?”。
严云贵冷笑一声,“是我拖累的?那女子可不是我杀的,如今怎的全都算到了我头上?”。
从前因为他们对他还算上心,他便也忍了。可说到底这女子不是他杀的,不是他请道士镇压的,他对女子向来只是玩玩,可从未想过要人命,凭什么大家口口声声就将所有罪责一股脑推到自己头上。天下乌鸦一般黑,严夫人与严舒武也不是什么好人。
严夫人看着严云贵翻脸不认账的嘴脸有些始料未及。这个儿子她从小浇灌了多少心血,为了他的前程,替他解决了多少脏事,如今他竟无半分感激之情,竟还倒打一耙说起了自己的不是。
被这样一通指责,严夫人当下也十分心寒,语调也不由得冷下半分,“你真的不愿去?不愿意为了我们站出来一次?”。
她又不是要他真的出家,只是单单做个面子,待那女子的冤魂被超度了,再将他接回来便是,他竟都如此不情不愿,自己含辛茹苦这些年,谁知竟养出来个白眼狼。
严云贵心下嘲讽,说是一家人,还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这挖心之痛,从那晚开始,便只有他一个人受着,他们倒是会站着说话不腰疼。
“既是一家人,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要我出家也可,我的那些弟弟,同我一起”。
严夫人伸出手指来指着他,气急到都有些失了当家主母的端庄,“好啊,好啊,我当真是养了个好儿子。我今日便告诉你,你说什么都是无用,明日老爷直接叫人把你绑起来,剃了发扔到寺院里,我看你还如何嘴硬!”,说着她也不再顾忌严云贵的情绪,直接拂袖而去。
严云贵看着严夫人离去的身影,也愤恨的勉强起了身,将桌旁的瓷盘扔向门口,上好的瓷器一下子摔成碎片,零落在地上,接着他有些脱力的跌到地上。
反正他们还有其他儿子,自是不会在意他的死活了。
他这几日的身体愈发的差,余了一肚子的火还不知往何处撒,他倒是想将那女子拉出来碎尸万段,千刀万剐也难解心头恨。只是这鬼魂来去似风,他又上哪里去抓住呢?眼前本应是坚定的站在自己身旁的家人也一个个离他而去,只想将他一个人当成替死鬼罢了。
他便要经受全天下人嗤笑,留他们过自己的安生日子,还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他心底不知为何渐渐的升腾起一丝恨意。
凭什么?自己手上可没有染血,凭什么就都要他来背。他这些日子以来,受到的嘲讽与痛楚,他们还真是不在意。
严云贵发狠的捏紧手指,直到指甲都深深地嵌进手心也不自觉,恍惚间看到屋内燃着的烛火,严云贵眼底莫名一动,手抓着桌椅慢慢的起了身。他伸手将烛台握在手中,接着有些意味不明的一笑,带了些诡谲的气氛。
既是如此,那就一个都不要逃。
也算是,黄泉路下,能有个伴。
···
城外孤冢
萧秋轻轻地将一朵白菊放到坟前。那坟似乎许久未有人打理过了,坟边都生了些杂草,郁郁葱葱的,将简陋的墓碑都遮盖住,若是仔细去看,才可发现上面依稀刻了两个字,郭氏。
这青冢是当时那状元郎为了图个安心,随意将那女子葬在了这里,过后也就逐渐淡忘了,未差人来打理过。
只一个姓,连名字都没有,世人若是凉薄起来,当真是让人有些胆寒。
荒山上刚好能俯瞰到盛京城内的景象,如今已是四更天了,城内除了一些青楼酒馆,基本都已熄了烛火,显得有些冷寂。
东风起,萧秋似有所感的回过头,却看到一处院落不知何时燃起了火光,晚风一起,将那火光吹得更旺。荒山邈远,自然听不见里面人凄厉的叫喊声,只能看到那朦胧的火光愈燃愈大,蓦然点亮了双眸,如夏夜烟火一般,让人起了欣赏之心。只是那耀目的红光之下,残垣屋梁一点点的坠下,激起一阵血色波涛,不知多少人的命在寂静到有些心惊的夜里融入永息,如这孤冢下的棺一般,再无了以后。
萧秋垂下眼眸,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与身上热烈到极致的红衣相衬,显得面上更是冷了三分。她站于孤冢旁,像极了阎王派来的差使,让人有些不敢靠近。
总兵处的兵马是她差人提前几日在兵马饲料中混入了红棘草,这种草在北部草原上常见,其余地方不多,长的与普通的粮草相差无几,碾成碎末更是分辨不出。红棘草性凉,马吃多了会伤胃,吃不下粮草,草原上的牧马人尤其注意不会让马误食红棘草。待真的显现出症状,便悄悄再将红棘草撤下,几日后便可自然痊愈。马医对这种症状了解不多,查探粮草又无异常,再联想到严府的一桩桩丑事,自然也无意再多想什么,不由自主的就将此事归类到邪事中。
她想着趁这个机会让严云贵一举出家,即便日后又让严夫人接回来也无妨,严云贵这种人心高气傲,一辈子在旁人的阿谀奉承中走过来。她要的,就是严云贵在众人颜面尽失,也让他尝尝惨遭他自己毒手的女子的滋味。
不过路总是自己选的,今日风起的莫名其妙,也算是严府上下的报应。
寂寥的深夜中,她身后站了一个人,只是不远不近的站在旁边,没有发出半点声息。凶猛的火势在一片漆黑如墨中如此显眼,可那人却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清瘦的身影。
他已除了白日的易容,俊秀的脸上同样面无表情,眼底火光渐起,翻腾起一丝痴迷。
她身上的红,比火光夺目的多。
她,也比这视线所能及的世间万物耀眼的多。
萧秋片刻后抬起头,声音中听不出什么情绪。
“回吧”。
···
盛京
这一夜大家都过得不怎么安生,严府昨夜午夜时不知为何走了水,恰巧昨夜东风起的急,那火势越燃越旺,众人合力救了好久才算是没有殃及到一旁的民宅。
那般的大火整整持续了一整夜之久,严府被烧的也看不出了原本的面目,里面只将将的逃出了几个杂役,严提督与严夫人也都葬身了火海。众人在周围打扫的时候,才发现在角落缩着的有些疯疯癫癫的严云贵,昨夜许多人看到旁人惊厥救火的时候,他却还一直到处放火,当下便下了狱。
说来也蹊跷,这边严府遭了殃,第三日晨起总兵处的军马就开始吃粮了,瞧着也不似从前那般恹恹,当真是如撞了鬼一般。
西惠帝派刑部的人查了几许,也未再查出什么有用的线索,倒是将严云贵从前欺辱良家女子,而后加以威逼利诱的事情全都翻了出来。而兵马那边不过短短几日,也又变回了原本膘肥体壮的样子,所以也只能将就着落了案,判了严云贵午时的斩首。
当日观刑之人挤的满满,一颗人头终究是落了地。坊间传言甚嚣尘上,有人煞有介事的说严云贵的血都是黑的,还有人说亲耳听到了女子快意的笑声,谣言越传越凶,只不过都是空口白牙,也无从考究了。
那郭氏小姐死的惨烈,家中夫人知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当下便哭晕了过去,而后也不再计较祖训规制,执意在家中摆上了那女子的祀牌,日日焚香祷告,倒也总算是抚清了冤屈。
旁人都不免有些唏嘘,想当初严府也算是盛京城内举足轻重的贵家,这短短半月有余,便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境地。一时之间,城内曾经的纨绔子弟如今也都不再像往常一般横行霸道,大都老老实实的缩在家中,生怕经历严云贵一般的遭遇。
···
信王府
陆鸿年摇着扇子晃了晃脑袋,颇带了些遗憾,“这案子就这么结了,圣上也不再追查下去?”。
要他说,让圣上将这萧姑娘揪出来,判她个流刑万里,才算是大快人心。
顾崟玉头也不抬,“你瞧着她可露了半分马脚?便是查上个月余,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本来父皇就对严氏为非作歹的行径看不顺眼许久了,此次也算是她帮父皇解了一桩麻烦”。
这鬼啊神啊的全都一股脑的砸在了严云贵的头上,想来他也只顾着记恨那女子,早就忘了当日是为何着急忙慌的跑去了罗衣巷。除此之外,此事也没什么破绽了,便是任谁来看,也只能给严云贵一人定罪。
陆鸿年一挑眉,凑近顾崟玉,语气中带上兴味,“主子,你心真的如此大?若此次你未提前与那萧姑娘有什么交集,恐怕也要被她蒙骗过去”。
无论顾崟玉如何,反正他自知是没那个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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