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步步生莲

进到茗竹轩内，已经有不少人候着了。

        招待的小厮倒是十分机灵，还未等人发话便看出两人的衣冠气度不凡，领着二人离了楼下略有些嘈杂的人群，进了楼上的雅间。

        顾崟玉简单翻看了一下菜单，上到一小撮便要几百两的顾渚紫笋茶，下到平民家中都十分常见的茉莉花茶，各式各类都可选择，这里倒也还算是宜富宜贫。顾思棠也好奇的凑过来看了一下，却是直接翻到了糕点页，他向来爱吃这些香甜软糯的甜食。随便翻了几页，顾思棠不无奇怪的开口道：“这上面有好多没听说过的糕点，我瞧着有些御膳房内好像也没有，一会点点看，尝尝是何种口味”。

        顾崟玉由着顾思棠随意点了些东西，不多时，婢女便端着茶水与点心进来了。

        精致的糕点摆在红漆描金雕花瓷盘中呈了上来，摆盘亦是十分用心雅观，让人有些不忍心下口。顾思棠刚刚练完武，肚子正饿的很，当下也顾不得其他，先捻了块紫苏水晶糕送入口中。糕点软滑，凝着一丝瓜果的清香，甜而不腻，入口即化，并无干噎之感。顾思棠眼睛一亮，又往口中塞了几块，餍足开口：“吃着比宫内做的还要香甜，这地方当真不错”，说着又迫不及待的尝了尝其他的点心。

        顾崟玉拿起茶杯来浅酌一口。茶水清香盈润，茶香浓郁，初落到舌尖有些微苦，增添了几分层次，接着细细品味又余一丝甘甜，不似平常的茶水，到了口中总会有些发涩，与其他茶楼相比也是上乘。“茶也是好茶，倒是对得起这个价格”。

        饮着茶，顾崟玉的眸光却是微微闪烁。周围布施亦是十分典雅，虽然简单却也处处透着华贵。单单是个茶馆的话，即便没有别的因素加持，想来也是能吸引不少客人的。

        赌场、绣庄、买卖消息，现如今又多了一个茶馆，这还仅仅只是盛京中的产业，若是别的都城内亦有类似的店铺，那秋叶楼的资产，当真是丰厚到了有些可怕的程度。

        不多时，门口走近一个婢女敲了敲门，娇柔开口：“打扰公子了，我们茗竹轩今日为大家准备了表演，立时便会开始。奴婢帮公子把门打开，请您移步走廊观看”，说着将雅间的门推开。

        那婢女推门进来，见到顾崟玉却是一愣，接着有些拘束的轻咳一声掩饰尴尬，面上浮起一丝薄红，慌乱的做起事来。这般英俊的男子，她还是第一次得见。

        这门刚好与走廊同宽，打开后与走廊围栏上的一个凹槽合上，这样两边包厢的人便被隔开，不必接触。接着那婢女又摸索到一个暗格，往下一摁便弹出一个软榻，贴在围栏边上，方便茶客观看表演。

        顾思棠走过去，看着精巧的构造，也不由赞赏一句，“倒是有些巧思”。

        ···

        严云贵进了茗竹轩后，先是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圈下面的婢女，倒还真的有许多熟面孔，想来那人说的是实话。可是看过来看过去，还是没有自己这些日子魂牵梦萦的身影，他被小厮引到了雅间内，将来服侍的婢女也看了一遍，其中也没有雨菱姑娘。

        他一时便有些不耐烦的攥起拳头捶在桌子上，“都是些胭脂俗粉”，接着他看向一旁的随从，恶狠狠开口，“方才你不是说雨菱姑娘会在这里吗？”。

        那随从面上浮起一层冷汗，眼神躲闪，磕磕巴巴道：“小的···，不若公子再等上些时候，说不准一会那雨菱姑娘便出现了”，一边心底暗暗惊厥。

        若是这雨菱姑娘不在茗竹轩内，还不知严云贵会如何发飙，将自己打一顿都算是轻的。只是这姑娘的去留，哪里是他一个下人能说了算的啊。小厮慌乱的绞起手指，恨不得抽自己的嘴一巴掌，今日若是未多话，说不定麻烦还小些。左思右想，眼下却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只好在心底默默许愿，只希望这雨菱姑娘能快快出现，救他一条小命。

        或许是这随从的祈祷起了响应，这边正僵持着，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婢女的声音，“打扰公子了，我们茗竹轩今日为大家准备了表演，立时便会开始。奴婢帮公子把门打开，请您移步走廊观看”，说着门外之人轻轻推开了雅间的门。

        严云贵听着略微有些耳熟的声音心底一动，这般柔蜜的声音···。接着一抹倩影出现在门口，来人一张妩媚的秀面，身着烟拢海棠水粉裙，肤白如美玉，算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严云贵抬眼看去，接着面上一喜，当下便不管不顾的起身上前去一把拉住了那女子，“雨菱姑娘，竟真在这里碰见你了！”。

        雨菱看到严云贵，心底一惊，面上却不得不升起笑意，假意敷衍道：“原是严公子，公子近来可好？”。

        严云贵握住雨菱的手，微微揉捏，一边谄笑开口：“自然不好，这段时间未见到雨菱姑娘，我睡觉都不怎么踏实”。

        雨菱看着他揩油的动作，有些慌乱的抽回了手，转移话题道：“严公子稍等，奴婢先将门给您弄好”，接着有些慌忙的走到门边。心底却是止不住的惊悸。

        她已决心步离风尘，心知自己若是拿着卖身契回了家，说不准家人又会将自己卖到别的青楼中，所以便选择了在这茗竹轩内留下来。本以为改成了茶楼从前的嫖客便无意踏足，谁知这严云贵又不依不饶的找了来，现下也不知要如何才能脱身。

        严云贵有些不悦自己的手被甩开，但还是耐下心来看着雨菱的动作。雨菱有活计在身，他能理解，这叙旧的事，便等着活干完了再说。

        一双贪婪的眼睛上下打量着正在忙着的纤瘦身影，严云贵不自觉的舔了舔微厚的唇。这多日不见，倒还真是有些想了。

        雨菱缓缓将走廊布置好，便想趁机离开，却一下子被锢进一个怀中。严云贵死死的抱住雨菱，在她耳边吹气道：“雨菱姑娘要去哪啊，还未叙完旧呢”。

        雨菱赶忙推开缠在身上的粗壮手臂，惊声开口道：“雨菱现已离了风尘，这茗竹轩也不是青楼，还请严公子自重”。

        严云贵讥讽一笑，不管不顾的扯着她不放，“少在这里装清高，进了风尘道，哪里那么容易就能离开。告诉你，本公子已等了你多时了，今日便当做报答本公子往日对你的恩情”，说着便想把雨菱往雅间里带，接着看向一边的随从，“去把门关上！”。

        一旁的随从得了令，刚想上前去把门关上，这时四周的灯光突然一下子熄灭，只留下围着中间高台的几盏柔和的烛光。

        严云贵不由得停了下来，有些好奇的往中央看去。

        雨菱这时候得了机会，便慌忙挣脱开严云贵的束缚，跑了下去。

        严云贵眼底升起一丝不耐，这女人当真是不识时务，给脸不要脸，刚想差随从把她拽回来，却听得楼内响起古筝清幽婉约的声音，接着中央自顶楼斜斜落下一根飘带。

        一女子红衣似火，踏着飘带缓缓下落。墨染的青丝盘成一个惊鹄髻，未有一珠半钗装饰，仅仅在发髻上别了一朵盛放的瑰红牡丹。待那女子转过脸来，亦以红纱覆面，仅凭露出来的眉眼已是绝世之姿，眉心一痣更添妩媚娇柔。那女子眼中神色比骄阳惊艳，比月华清冷，让人久久移不开目光。

        雨菱慌乱的跑至楼下，不经意的一瞧高台之上，亦是怔愣在原地，良久不能回神。她自知美貌，从前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所有人的焦点，现下一较，却及不上这女子半分。

        这时旁边一个人轻轻拉住她，她有些惊恐的转过头去，才发现是一个清秀小厮。那小厮冲她安慰的笑笑，低声开口：“掌柜的吩咐了，雨菱姑娘今日还是早些回去歇息，这边的活计已安排了旁人来做”。

        雨菱闻言不禁感激的看那小厮一眼，“劳您费心了”，而后心有忌惮的看了看严云贵，那人眼神直勾勾的盯着高台上女子，她轻叹一口气，这位姑娘也不知能否顺利脱身···。

        众人发呆之时，那女子已缓缓落下，随着古筝起舞。

        长袖收放间，绝色容颜隐在一片薄纱中看不真切，却更是让人心驰神往。细如杨柳的腰肢柔若无骨，罗袖轻舒带起一阵清淡却醉人的幽香，身躯曼转，地上铺满的粉白花瓣亦被带起，步步生莲。朦胧的灯火萦绕在她的周身，身上的红衣微微折射出清冷澄澈的微光，如水般坠入裙底的一片墨色，一时间竟有些分不清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不多时，那女子周身竟聚起数只蝴蝶翩翩环绕，与她一同起舞，更衬得女子身姿空灵如远仙，茶客不约而同的屏住呼吸，唯恐打扰到这一幕。

        直到一曲终了，那女子也退隐到幕后，灯光复的又亮起，大厅中客人仍是陷在一阵迷离无法自拔。

        掌柜接着踏上高台，“诸位刚才可还尽兴？”。

        茶客接着一片哗然，今日不过来凑个热闹，竟未曾想能碰上这般绝世之舞，当真是捡了个大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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