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解
顾从决约莫五个月大的时候,被顾向夫夫带着去办理了户口。
早在出生之前,顾向夫夫就已经为他敲定了“顾从决”这个名字。偶尔喂他喝奶、和他大眼瞪小眼时,他还能听到那不靠谱爸妈喊他一声“小从”。
“顾、从、决?”
向于延颇有节奏地轻拍着顾从决的小肚子,张嘴打了个哈欠。
“能不能快点喝?几口奶喝半年了都。等你喝完的功夫,我都快把自己哄睡了。”向于延揉了揉眼睛,表现得很是困倦,“快点快点,喝完还得给你擦嘴洗脸。”
顾从决依旧不紧不慢,单手扶着奶瓶,一边琢磨着姓名和户口的事儿,一边机械性地喝奶,将奶嘴嘬得滋滋作响。
太好了,这一世的姓名,和上一世相同真的太好了。
“顾从决”这个姓名符号伴随了他将近十八年,其中承载的意义不可谓不重。
既因为他习惯了顾从决这个称呼,也因为这个名字记载着他的过去——留存着他上一世的回忆。
他一定要带着沈言星对他的期盼,在新世界里努力地生活下去。
不仅要自己生活,他还要努力地寻找沈言星的转世。他好想和沈言星分享喜悦,好想亲口告诉沈言星:我不是没爸没妈,户口被转移了千百次、也依旧没人愿意接纳的小孩了。
我如今也肩负了家长的期待,不再形影相吊,孤单一人!
可偏偏这种心头暖暖的感觉,和顾从决对男男生子世界的不适相抵。
每当顾从决想感慨一下现状安稳、家庭环境温暖舒适时,他又会对上“父母”的脸,然后猛地记起自己现世的爸妈——
是两个男的。
这种奇怪的感觉,不知能不能被称为“落差”。来新世界五个多月了,他始终没喊过一声“papa”或“mama”。
作为一个未满周岁的小婴儿,顾从决话少得可怜,连咿咿呀呀的拟声词也很少说,安静沉稳得像个闷油瓶子。
“瞪我干嘛?”打量到一半,他的视线被向于延精准捕捉。
向于延熟练地伸手,轻弹了下他的嘴角,变相催促他快点吃饱饱。
“快吃吧小哑巴。看看看,我的脸好看吗?看了你又不说话,只干瞪眼不喊妈;有你这么个儿子,我迟早得被气死。”
顾从决赶紧恢复吮吸吃奶的动作,嘬着奶嘴暗摸摸地白向于延一眼。
得,继小废物、小猪之后,他又成小哑巴了?
他不是不会说话,而是说不出口啊。
且不说他上一世没有父母关怀,根本不懂得要怎么喊爸爸喊妈妈,更不懂得要如何跟爸妈相处,就说他和顾向夫夫的年龄差!
顾平跃今年21,向于延今年20。和上一世意外身亡时,也才不满十八岁的顾从决相比,这对父母真的太太太太年轻了!
年轻得顾从决不认为他们是长辈,只当他们是年长一些的哥哥。
对着“哥哥”的脸,顾从决要如何喊出这声“爸爸”和“妈妈”呢?
“怎么又和儿子较上劲了?”
顾平跃从另一边上了床,挨着亲崽子躺下。
“你别老喊他小哑巴什么的,孩子年小归年小,他其实是有灵性的,能感觉到你在说什么。
“你一直这么喊他,万一他长大之后逆反了呢?那不就更不爱说话了。”
顾从决咬着奶嘴,撑着小身子回头看了一眼顾平跃,心想对啊,这话说得多好。
“我知道孩子小有灵性啊——我就是因为他有灵性,所以才故意说给他听的。”
向于延又戳了一下顾从决的嘴角,将亲崽子的脑袋掰回来,摁头喝奶。
“我看得出来,他心里头精着呢,只是表达不出具体的想法罢了。这小小脑袋底下藏着的鬼心思啊,指不定得有多少!”
被说中的顾从决打了个哆嗦,急忙将喝空的奶瓶往旁一甩,蠕动着圆滚滚的小身子往被窝里缩。
“你看你看,我说他他还不乐意!”
向于延将奶瓶拿开,气愤地偷捏崽崽软乎乎的肉大腿。
“小王八蛋,说你几句你就躲,我是老虎呀还是狮子呀,让你这么怕?”
顾从决躲进被窝里,趴在自己的小枕头上捂住脑袋,心想老虎狮子我不怕,但你?我是真的怕。
老虎狮子咬不着他,可向于延却是真会打他。
“那也别这么喊。”顾平跃拉好被褥,防止崽子窒息,“小哑巴太难听了,我怕不知道的人以为儿子真是哑巴。
“还是小废物好。甭管误会不误会,至少他真是个小废物。”
顾从决:……
怕了怕了,你们两口子都不太正常——都有点那个大病。
小肉团子在被窝里又挪了挪小身子,既不挨着左边的顾平跃、也不挨着右边的向于延,小小的娃娃像蜗牛一般曲起来睡了。
这个趴着的姿势可以防止胀气,对小婴孩来说很舒适。顾从决本想趴好了再偷听一会儿的,但困意伴随着饱腹感而来,眨眼的功夫就弄得他睁不开眼。
斗不过瞌睡虫,顾从决在微弱的挣扎之后,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哎,我愁啊。”
向于延将儿子的奶瓶拿开,侧身半躺,一手撑着脑袋。
“我怕他发声系统有问题。和其他小孩相比,咱儿子的话真的太少太少了;他要是自个儿不愿说还好,要真是生理上发不出声,那可该怎么办呢?”
向于延想起了顾从决刚出生的时候。
臭小子,有够绝的,任由护士怎么揉捏都不哭不闹!
虽说不爱哭闹的小孩儿都特别乖巧,但乖巧过头了,当父母的难免又会感到心慌。
顾平跃伸手捏捏老婆的肩,安慰道:“别胡思乱想。儿子这才五个多月大,发声系统不完善很正常。
“下个月正好要带儿子去打乙肝疫苗,要不顺便报个身体检查,让医生给看看?”
因为生宝宝的事,顾平跃和向于延都耽搁了一部分工作。产后第二个月,向于延的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两人便又重新投入了工作,将一部分带孩子的活交给了育儿保姆。
尽管育儿保姆人很好、很靠谱,顾向二人也还是会有顾虑。他们怕因工作忽视了陪伴儿子,在儿子重要的成长过程中缺席某一环。
因此,他们会定时定点地排开时间,尽可能地多参与亲崽子的成长环节。
像打疫苗、做身体检查这样的事,顾向夫夫是绝不能交由他人的。他们早早预留了时间,准备要一起带儿子去医院打疫苗。
横竖都是要去医院,顺便做个检查也不麻烦。向于延想都没想,点头说好:“行,到时再让医生给开个检查吧。”
两人分工行动,一人负责洗奶瓶、冲好后半夜崽子要喝的奶放进保温箱里,另一人负责给睡着的崽子翻面擦脸。
弄完,夫夫俩洗漱好了上床睡觉。向于延和顾平跃一左一右,一起夹着暖呼呼的“小火炉”崽子,默契地不再说话,各自进入省电睡眠模式。
两人努力地挤压睡意,希望能快点入睡。
然而因为工作的原因,他们有将近两周时间没同床共枕了。今天要不是为了给崽子办户口,他们大概也不会特地排出两天的假期,更没机会像现在这样,躺在同一张床上,静静地感受枕边人的温度。
“……于延?”
辗转反侧过后,平躺的顾平跃睁开眼睛,试探地喊了一声。
朝内侧卧的向于延也没睡,闭着眼眉眉头轻挑:“嗯?”
“还没睡?”
“嗯。”向于延一只手搭在小崽子的胖肚肚上,“没睡着。”
意料之中的回答,让顾平跃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继续试探:“那、要不要……”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两大人一小孩共盖的被窝里漏出。
向于延难耐地咬住下唇,本搭在儿子腹上的手不自觉抽回,转而攥紧身下的床单,拧出一朵绽开的花。
“唔,等、等一下……”
“怎么?”顾平跃停住不断冒犯的动作,言语之间多了几分担忧,“身体不舒服?”
孕后五个多月,按理说向于延身上的伤口已经痊愈彻底了——早在三个多月时,他们就恢复了房事。
但那几次顾平跃都有所顾虑,根本不敢对向于延使出重力。
这次也一样。向于延稍微表现出不适,顾平跃就立即停下所有动作,紧张地询问向于延情况。
“对不起延延,我冲动了。”顾平跃的声音沙哑低沉,在黑暗寂静的房间中显得格外迷人,“突然来了感觉,我有点把持不住。”
向于延低声轻笑:“不是啦,我是想说……把儿子抱走吧?”
他越说声音越小,脸红烫得整个人都是臊的。
“你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但别让儿子在一旁睡呀。看着他的脸,我好害羞噢……
“都说小孩子有灵性,万一儿子察觉到了我们的小动作,那可怎么办?”
顾平跃恍然大悟,随即沉声失笑:“好。太上头了,差点忘了儿子还在身边睡着。
“你别动弹,我来就行,我先去将婴儿床拉过来。”
“你小心点。”向于延欲盖弥彰地在小崽子肚上轻拍,试图让儿子睡得再熟一些,“臭小子敏锐得很,你千万别把他弄醒了。哎,连着枕头一起抱走吧?”
心怀“鬼胎”的两人一阵手忙脚乱,终于轻手轻脚地将小肉团子抱起。
顾平跃秉着呼吸,谨慎又笨拙地挪动到婴儿床边,伸长手将小崽子轻轻放下,再慢慢地盖上小被子。
他松了口气,以为自己做得很不错,却不知那冤家小崽子已经被弄醒了。
在顾平跃盖被时,顾从决就半睁开了眼,意识浑浊地感受着周围的动静。
他满心莫名其妙,心想这是在干嘛?
干嘛在他睡得正好时把他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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