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一别
“这……不会……她……”苏旻哪见过这种事情，惊讶地有些语无伦次。
“嗯，看来那被咬破的毒囊里面装着的毒药，不仅能即刻毙命……甚至还能让人尸骨无存。”
夜凛轻眯双眸，“据我所知……会给死士用这样的药的家族，不多。”
岂止是不多，恐怕满打满算只有两家罢了。
其一，是为江湖正道所诟病的魔教红莲门，据说凡是红莲门的教众，在举行完入教仪式之后都会被喂下一种蛊。
蛊虫每月需要门主一脉特制的解药压制，若非如此，便会蚕食宿主的内脏，折磨得人痛不欲生。
而若是宿主濒死，主动驱动蛊虫，蛊虫就会迅速繁殖，将宿主的身体吞吃殆尽之后再互相残杀，直到剩下最后一只蛊虫，见风即死。
其二，就是宰相府，秦家。
这无论是在江湖还是在朝堂上都算是鲜为人知的秘辛。也是因着秦家与明家为了储君之事斗得厉害，他们夜家身为和明家关系较好的盟友，才能从明家口中知道一些情况。
从秦家培养出的死士向来行事狠辣，而这种狠绝却不只是用来面对敌人，就是对自己和同伴，该下手的时候他们也不会有丝毫的手软。
秦家死士一旦觉察事情败露，便会咬破毒囊自杀，而他们毒发后的情况，与尹夏有八分的相似。
如此，尹夏究竟是哪一方势力的人就可见一斑了。
至于秦家为什么要对苏旻出手……听说从前纪家是效忠于宰相府的，那么现在秦家是想要斩草除根？但为什么不直接向纪一鸣发难，而是选择绑架他的女儿？这样不会让纪一鸣提前有所警惕吗？
还是……秦家想要通过纪予念……威胁纪一鸣做些什么？
夜凛转头看向一旁的苏旻。
她此刻已经脱下了自己的外衫，一步一步慢慢走到尹夏的衣物旁边，双手一抖，用外衫将那一团血水与纠结在一起的锦衣盖住。
“愿你再世为人，别再如此身不由己。”
苏旻勉强勾了勾唇角，却不知此刻脸上的表情是哭还是笑。
一辈子都未曾按照自己的想法来活，为刀为盾做尽坏事，惟有死去之时决绝而洒脱……尹夏此人，当真是可恨，而又可悲。
感叹之后，她转身对夜凛说道：“我们走吧。”
话落，她刚往前迈了一步，脚下就是一软，她慌忙将自己的身体稳住，歉意地朝夜凛一笑。
然后，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
夜凛看着她的背影，眸中担忧之色尽显，他想要说些什么来安慰她，最终却发现任何语言都太苍白了。
他最终还是紧抿着唇，赶上去护在了苏旻身边。
——
夏日的夜晚，树林的湿气尤为浓厚。
苏旻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角，距离之前与少年分开的地方越近，她抓得越紧。
额前被露水打湿的头发紧紧贴着肌肤，身上衣物虽然单薄，但沾了水之后也觉得沉重无比。
她用自己最快的速度奔跑着，头重脚轻重心不稳，但却一刻都不敢停下。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现在的她，已经无法再承受有任何一个人在她面前死去了。
苏旻抬手抹了一把眼睛，隐约在前方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她眼前一亮，慌忙跑上前去，看清之后才发现，果真是之前的少年。
只不过，此刻他安静地仰面躺在地上，紧闭着双眸，了无生息。
她身子一晃眼看着就要倒下，幸而紧随其后的夜凛扶了一把，让她半靠在自己身上。
苏旻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不知是因为之前透支体力的奔跑还是因为心中的痛苦与绝望。她借着夜凛的力道勉强站稳，一步一顿地向前走。
短短的一段距离对于苏旻来说却是极其漫长，等到她终于走到少年身边，身体却也一歪，跌坐在地。
夜凛刚要上前搀扶，苏旻却轻轻推开了他伸来的手，转而食指中指并拢，贴在了少年颚下三寸之旁。
几不可察的一点点跳动，却让苏旻差点哭了出来。
她手忙脚乱地拍着少年的肩窝，尽量大声喊着：“喂，听得到吗？听得到吗？”
喊了两声，她看到少年眼睑微动，不由得心中一喜。
她抬头看向夜凛，后者会意，蹲在少年的另一边检查着他身上的伤。
刚看了一眼，夜凛便蹙紧了眉。
匕首从后心插入，几乎将他的左胸捅了个对穿，这种情况，就算是神仙在世，怕也难以救治。
夜凛隐晦地朝苏旻摇了摇头。
苏旻颤抖着唇，晶亮的眼眸中星光明灭。
一声轻哼，少年终于勉强睁开了眼睛，似是用尽全身的力气转过头来，看到是苏旻，旋即笑开。不过那明亮的笑容却只持续了一瞬，转而他便皱紧眉头，有气无力地骂着。
“你……傻吗？还回来做什么，跑啊……”
苏旻强忍着眼泪露出笑容来：“尹夏已经死了，我们安全了，已经安全了，你也没有中毒，只要把伤治好就还能活蹦乱跳的，你再坚持一下，坚持一下……”
少年听闻终于松了一口气：“真的吗……”
“真的！”苏旻连忙点头。
少年灿然一笑：“我早说了，你要编故事，就编得合理一点……”
苏旻的心顿时如坠冰窖。
“我知道，我活不成了……你别费尽心思骗我了。”
少年轻颤着抬起手，揉了揉苏旻的发顶。
“我只希望……我死了以后，你能去一趟齐家屯，帮我看看我的母亲……”
他说着，轻喘了一口气将喉中的血腥气压下。
“还有……李三牛……”
“我知道，我知道。”苏旻有些哽咽，“我会照拂好你的母亲，也会将李三牛安葬好，你省着些力气，别说话了……”
少年笑容未变：“谢……谢……”
他翕动着唇，声音有如蚊蝇。
“我……叫……齐阳……谢谢……你……”
说完，他似乎是完成了最后的心愿一般，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渐渐闭上了双眸。
而他的手，也缓缓落在了地面上。
苏旻身体一僵，怔怔地看着前方，半晌没有任何动作。
夜凛敛了眼睑，缓缓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自责，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话落，苏旻的眼泪终于是忍不住了，她回身伏在夜凛的肩上，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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