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赐婚

　　正午的太阳高高挂在天上，暖暖的阳光铺满大地。

　　宅子里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正好地处阴凉，尽显清幽。

　　装饰简单的房间里，一个纤细的背影半靠在榻子上，手中拿着一本杂记正翻看着。

　　一个嫩粉的身影快速的窜过寥落的院子，走动间带起的微风刮起院内的落叶。

　　“小姐，小姐…”

　　进到屋内的小丫头正扶着桌子大口的喘着气。

　　半靠着的女子坐正身体，放下手中的书本，歪头笑道：“出什么事儿了？”

　　女子不施粉黛、面容清丽，身穿粉白底襦裙，外搭对襟夹袄。及腰长发只是随意的用一支透玉簪子挽起，耳朵坠着乳白色的珠花，晶莹剔透。

　　一双眸子却生的极好，黑亮的眼珠中带着与娴雅气质不符的锐利。

　　若旁人是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扮相简单的女子便是东晋国堂堂御史嫡女。

　　小丫头呼哧呼哧的喘了几口，皱着眉头，“小姐，圣上给您赐婚了，夫人喊话让您出去接旨呢！”

　　“赐婚？”明菡一怔，眉头轻轻促起。

　　自己虽说是御史之女，可是平常都低调的不能再低调了，这满京城的待嫁千金多的数都数不过来，皇上怎么会突然想起给她赐婚了。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夫人说，宫里的人已经到了，让咱们快点。”小丫鬟有些心急，涨的小脸通红。

　　明菡回过神来，有些好笑的看着春芙，给自己赐婚，又不是给她赐婚，瞧把她急的。

　　她嘴上道了句好，动作却是不紧不慢的，将没看完的书倒扣在榻子上，等着回来继续看。站直身体，抚了抚压皱的裙摆。这才款款扶着丫鬟往正院走。

　　明家主厅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御史明振成之女明菡娴熟大方、温良敦厚、品貌出众，朕躬闻之甚悦。今祁王正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明菡待宇闺中，与祁王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许配祁王为嫡正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监正共同操办，择良辰完婚。布告中外，咸使闻之。钦此。”

　　传旨的太监说完，收起圣旨。

　　明家众人齐声谢恩。

　　祁王？

　　明菡听后愣了愣，这满京城可只有一个祁王，就是祁王府的祁容。祁王先祖武功卓绝，兵法如神，与开国始皇并肩征战天下，世代都拥有至高无上的荣耀。作为一品世袭王爷，如今的祁王府却是大大的没落了。

　　说起这现任王爷，真是让人闻之惋惜，这位曾经祁王府独宠的嫡子，曾经是整个大晋人人眼红羡慕的对象，他文武兼备，风流倜傥，十四岁便跟其父祁致远纵横边疆数国所向披靡。

　　然而风光并不长久，在他十七岁的时候，父亲突然病逝，徒留少年祁容只能匆匆继承爵位，丧期未过，母亲也紧跟伤心逝世。在这双重打击下，祁容坚持办好父母葬礼后，便一病不起，从此，常年的闭门不出，道外养病。

　　明菡最先反应过来，稍微调整了一下表情，淡然微笑接过圣旨道：“有劳公公走一趟。”

　　传旨太监有些古怪的看着明菡，这御史嫡女明菡在京城中可是最不打眼的存在。

　　其父纵横朝野，庶母温婉贤惠，家中的二小姐更是容貌绝色无双，文采斐然。

　　但明菡却从小到大都没有到人前来过，京城大大小小的宴会活动从不出席。久而久之，就有人传，这御史嫡女无才无貌上不得台面。

　　可是再看眼前这位女子，虽说容貌没有庶妹艳丽多姿，却也是气质良好，静娴雅惠之人啊，而且举止大方，身姿端正，言谈之间也不露怯。

　　这哪里是世人说的不知进退，难登大雅之堂？

　　扫了一眼大堂众人，各个都斜眼看待嫡女，眼神轻蔑，传旨太监心中了然，这些大家族中的弯弯绕绕勾心斗角他看的多了，只是有些为这清丽佳人惋惜罢了。

　　他拱了拱手向明菡，口中贺喜道：“恭喜明千金择得良缘。”

　　明菡微微点了下头，道了声谢，给春芙了一个眼神。

　　春芙一眼就看出自家小姐的意思，便从袖中掏出一个银锭子塞进太监手中。

　　传旨太监感受着手中沉甸甸的重量，脸上的笑意更加真实了。

　　明家庶母李氏吩咐下人把人送回去，转过身热络的拉起明菡的手，脸上写满了慈爱笑道：“真是多谢了圣上惦记，指了这么一门好亲事，菡儿啊！娘给你打理嫁妆，你最近就好好备嫁吧。”

　　明菡看着李氏面上不显，心中却冷笑。

　　她是不喜爱出门，却并不代表真的就是傻子。

　　祁王对外宣称自己重病养伤已有数年，曾经也有过婚约，可未婚妻不是意外溺水就是忽患疾病。世人都说这祁容是个灾星，克人克己，克死自己的父母，克死未婚妻，就连自己也是半死不活的。祁王府的百年荣耀到他这一代几乎全覆灭了。

　　这还叫做好亲事？

　　“多谢夫人费心了，菡儿的嫁妆也没什么好打理的，母亲留给菡儿的东西就已经够了，夫人不必再添嫁妆了。”明菡脸上带着笑容，不着痕迹的将李氏的手拂去。

　　听到明菡的话，李氏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些挂不住了。

　　其实明菡虽然是御史嫡女，但并不是李氏所生，而是明振成的原配夫人叶柔所生，叶柔本是镇阳侯府的嫡女，年少时与明振成的姻缘也是一段佳话。可是叶柔在生明菡的时候难产去世了。现在的李氏只是个侧室夫人，因为府里没有当家主母，明振成身为男子又不屑打理家中事务，所以，府中大权一直都在李氏手中。

　　时间一长，她便觉得自己是正室夫人了，总在明菡面前拿乔，自称为娘。可让李氏却最气不过的便是明菡从来都没喊过她一声，这让她觉得明菡这个嫡女从来没把她放在眼里。

　　确实，明菡的确不将李氏放在眼里，虽然李氏怕被被人落下话柄，从没有虐待过自己，但私下的暗中刁难也不少。

　　只是一个自作聪明，心比天大的女人罢了，表面功夫做得再好有什么用。

　　其实李氏算是好过的了，上头没有公婆，府中没有小妾，除了明菡这个嫡女，其他的孩子都是自己所出。可是她不知足，心眼太小。所以明菡才看不上她。

　　李氏有一瞬间慌乱，又很快调整好，有些干干的笑了笑，“不费心，不费心，这是我应该做的。”

　　明菡神色平静的看着李氏，心中有些无趣不耐，实在不想与之对话。伸手按了按太阳穴，道了声歉说头疼便径自转身离去。

　　“母亲，菡姐姐可真走运，竟然能赐婚给王爷。”明菡一走，李氏身边几个还在闺阁的女儿立刻凑了上来。最先开口的就是李氏的三女儿明琳，今年才十岁，正是天真烂漫爱做白日梦的年纪，她觉得明菡能做王爷的正妃真是太幸运了。像她只是侧室的女儿，以后顶多给大户人家做侧室或者给名门庶子做正妻，和明菡比起来差得远太多了。

　　“哼！走运什么？据说祁王是个灾星，克死爹娘，自己也是半死不活的病秧子。以前曾有过的未婚妻都没有好下场，她明菡不知道还能不能挺到嫁人那一天。”二女儿明芝一脸的幸灾乐祸加不屑。她是最看不惯明菡那目中无人的样子了，从来都没有正眼瞧过她们这几个庶出。

　　明琳圆圆的小脸儿呆了呆，睁大眼睛，仰起头看向李氏，“啊？原来菡姐姐这么惨啊。”

　　“好了明芝，别再妹妹面前说这些。”李氏的大女儿，也就是御史二小姐明靖轻声道。

　　明靖的确不愧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美人，柳叶弯眉，眸若星河，面容白皙精致，身材薄弱，仿佛风一吹就能倒，柔弱的让人不自主的心生怜惜。

　　虽说是劝止明芝，但也是等她说完了才开口，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李氏并没有打断几个女儿的交谈，事实上她是很满意女儿们对明菡产生嫌隙，就因为有明菡存在，她只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侧室夫人，她的宝贝女儿都是庶出，所以知道明菡要嫁给祁容后，她是最幸灾乐祸的。

　　听到明靖的声音，李氏终于清了清嗓子，摸摸小女儿明琳的头，面色严肃的开口道：“都是一家人，菡儿能够找到好归宿大家应该高兴才是，至于外面那些传言，听听就好了，还能真的相信了不成。”

　　听到母亲的话，二女儿明芝压下心头的别扭，不情愿的回了声知道了。明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点点头，只是眼中的却有些许藏不住的得意。只有小女儿明琳还是一脸懵懵懂懂的。

　　明菡这边正慢悠悠的踱步向自己的院子而去。

　　路上小丫鬟春芙一脸的愤愤不平，抬眼看了好几次自家小姐，可是自家小姐巍然不动，脸上表情淡然，一点都看不出难过。

　　春芙的目光一点不掩饰，明菡想装的不知道都不行，微转过身，玩味的看着她，“想说便说罢。”

　　听到明菡开口，春芙终于忍不住了，“小姐，为什么是祁王啊！不应该是太子嘛？”

　　明菡眼神怪异的看着她，“为什么要是太子？我觉得都一样啊？”

　　春芙睁大眼睛，急的直跺脚，倒豆子般的说着：“怎么能一样呢？太子乃储君，身份至高无比，祁王只是一个身体羸弱的无用王爷啊！而且早些年主母与熙妃还是闺中密友，听说还有您与太子的口头婚约呢！”

　　春芙口中的主母便是明菡的生母叶柔，作为镇阳侯府的嫡女，在年少时也确实有好些个大家族的闺中密友，其中就跟现在的熙妃，以前的太尉之女最为要好，两人还约定了若是生出孩子结不成兄弟姊妹也要结个亲家。

　　可是后来叶柔早早地嫁给了明振远，生下明菡便撒手人寰，而密友也进宫当了妃子，这约定也就不了了之了。

　　明菡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你也说是口头约定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谁还拿出来说，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还能上赶着来娶我。”

　　春芙虽说是从小跟自己一起长大的，但毕竟是下人，小时候经常跟在伺候母亲的嬷嬷身边教养，这些陈年旧事，自己反而没有春芙清楚的多。

　　“可是…可是，那也不能是祁王啊。”春芙有些不甘心。

　　“怎么不可能是祁王，不管怎么说祁王也是一品世袭王爷，应该是咱们高攀了才是。”明菡反驳道。

　　春芙被明菡说的不知怎么回了，低头仔细想想也着实有些道理。

　　嘴上是这么说，可是明菡的脑子却转的飞快。

　　她当然知道春芙的心思，祁王的情况满京城都知道，可是自己从来都不出名，皇上是怎么想到突然把她赐婚给祁容。

　　心思微微一转，明菡便了然了。

　　太子今年正是要选太子妃的时候了，自己虽说只是与太子有口头婚约，并且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但皇家做事最是不想给人落下把柄。

　　皇上让谁嫁给太子都绝对不会是她，因为自己的外祖家是镇阳侯府，镇阳侯府也是百年世家，家族影响力颇大，而且从来都是持中立的态度，当年皇上也是因为想拉拢的原因才重用明振远，可不想镇阳侯府刚正不阿，从来没有给明振远一点助力。

　　虽然知道镇阳侯府会尽力辅佐太子的几率很小，但是皇上是绝对不允许有一点点可能出现的，因为现在的皇上虽然年近五十，可也是正值壮年，再活个二三十年都没问题，谁也不想儿子声势大的骑到老子头上来。

　　所以，就要提前将自己嫁出去。

　　可是嫁给谁呢，当然不能草草的找个人指婚，毕竟自己是镇阳侯府的亲外孙女，万一指的夫家不妥，可不就是落了人家的面子嘛！

　　数来数去，还是嫁给祁容最为稳妥。

　　其一，祁王府不管怎么落魄，但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百年的荣耀与家底在那放着，是怎么都不亏明菡的。

　　其二，镇阳侯府世代都只拥护正统，是绝对不会给祁王府一丝一毫帮助。

　　其三，在这京城，自己这个御史嫡女的名声实在不怎么好，而祁容也传闻是个废物的王爷。这是在说她这个无用千金和被并称为废物的祁王很配么?

　　想到此处，明菡敛下眉眼，眼中一丝划过一丝锋芒。不管怎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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