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鸡蛋
东方天际露出光亮,太阳一纵一纵地升起,将昏暗的天空照亮,沉睡的大地唤醒。
万物得它庇佑,万物向它朝圣。
冷逵看着神游太虚的赵瑞宁,调笑道:“赵大小姐,你看这大太阳又生出了什么感想?”
赵瑞宁转身看着他,周身渡着一层光圈,乌黑的头发染成金黄,极为耀眼,只可惜左眼处一片青紫,折损了三分艳丽。
冷逵问道:“谁打得?”
赵瑞宁赌气地看了他一眼,朝边营走去。
“赵大小姐不想看看在你之后回来的兵吗?”冷逵喊道。
赵瑞宁强压不忿,冷冷道:“如果我真的,遭遇不幸,你们都是帮凶。”
冷逵皱眉看着她挺直的背影,骂道:“你受了谁的气就朝谁发去,在老子面前找横······”
赵瑞宁将泠儿为她准备的床单被褥收拾好,取出短剑挂在腰间,走了出去。
边营厨房,又来五十个士卒帮忙,切菜地切菜,烧火地烧火。袅袅炊烟升起,米汤和馒头的清香扑面而来。
郑毅递了碗热水给她,满脸笑意道:“饭是一时半会儿吃不上,喝点热水暖暖胃。”
赵瑞宁双手接过小口小口地抿着,一阵暖流由舌入胃,通体舒畅。
“我女儿和你一样,不管是多小的东西都用两只手抱着。”
赵瑞宁忙放下一只手,看着转瞬即逝的白气,喃喃道:“战场之上,生死难料,家中妻女怎么办?”
听此言,郑毅垂下眼眸,回忆起当初种种,沉声道:“当初中原募兵时,我是空有一颗保家卫国,光耀门楣的心,可是真没那个胆子。后来听说申江郡屠城十万,我这心肝胆就齐全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就又要过年了。”
“大原,申江,启元的百姓还是没等到我们,真是可恨!”
郑毅边说边捶向胸口,曾经的豪言壮志只化作噼里啪啦的柴火,热烈燃烧后化作一抔黄土,杂揉着妻女的温柔爱恋,泯然与世间,空余恨。
赵瑞宁的思绪回到那一夜,自诩聪明的她带着泠儿潜入申江郡,一路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她找到申江郡的兵营,杀了看守押解的北漠兵。
五百余人还未从解救的欣喜中抽离,一场早有预谋的屠杀等候多时。
漫天红雨,鬼哭狼嚎,无间地狱大抵如此。
申江城门前三十个官兵朝她咧嘴一笑,拿着抢来的刀,拾来的戟从容地关上了城门。
同生死,共进退!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殿下有令,申江郡百姓不安守故常,俯首就缚,妄图反抗不敬,欺上作乱···北漠儿郎,肆意行事,不论军纪。”
肆意行事,不论军纪!
汹涌的血水呼啸而来,红光潋滟,赵瑞宁越挣扎溺得越深,拼命地叫喊却没有一点声音。
干脆死了吧。
赵瑞宁扬起头颅,闭上双眼,一行清泪无声地滑落进双鬓。
郑毅察觉到她的悲伤,安慰道:“如今新兵入营,解救三郡更近一步,只盼着能再打起来···”
赵瑞宁止住了他的话头,哑声道:“再过二十天就是过年,大雪封路,至少要开春才能打,两个月又白白过去了。郑火长,你说今年的最后一战会打起来吗?”
“会吧······可是这才招了新兵,各个边营都忙着练兵,让他们也上战场无异于送死,还是不打起来的好。”
赵瑞宁面色一沉,果然要拖到明年了,可明年复明年,何时是个头啊。
郑毅从怀里拿出两个小鸡蛋,悄声道:“也不知道红喜从那掏得野鸡蛋,你吃一个,另一个敷脸。”
“好孩子,你受委屈了。”
赵瑞宁看着手里的两个鸡蛋,鼻子一酸,强压下汹涌而来的眼泪,勾唇一笑,喃喃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冷逵再次见到她时,她提着一桶热水,自在平和。
“赵大小姐口是心非倒是和一般女人别无二致。”
赵瑞宁淡然地看了他一眼,走离他十步远。
冷逵皱着眉头,状似不经意地问道:“谁欺负你了?”
赵瑞宁心头一梗,面色冷峻道:“冷逵,我找你合作是想交个朋友,在边营的日子好过些,现在我想明白了,仅仅因为我是个女人,在这个地方就好过不了,所以合作结束了。你,离我远点!”
朋友?奚落?结束?
冷逵今年二十七岁,赵瑞宁虚岁十六,他们怎么可能做的了朋友?他不过是看她心情不好调笑几句,这就无法忍受了?
“边营里的士卒说话更难听,你就能忍受了?”
“一个人住在我的军帐舒服吧?哼。”
一声嗤笑,如同一潭死水投进了个大石头,赵瑞宁心中的感伤登时烟消云散,眼中闪烁着怒火,扯着嘴角道:“我权当狗咬了,人嘛,不能跟狗计较。”
“我看你现在就是条疯狗,逮谁咬谁。”
“你就是天上的乌鸦,黑心的话一箩筐,好听的话半句都不会说,天天吃腐肉,喝脏水,一张嘴就是在茅房放了十年的石头味,闭嘴吧!”
赵瑞宁说罢,捏着鼻子往一旁走去,一副嫌恶做派。
冷逵气极反笑,张着嘴使劲地朝向她身边哈气,恶心死你吧。
萧平策看着前面跑得飞快的五人,满是不甘心。他一直是跑在最前面的那个,可就剩最后两里路时,身后的五人突然发力,将他甩在身后。
边营门口站着的是王贡校尉最倚重的冷逵参军,他不能屈居人下,做个陪衬。
呼吸声越来越重,他已经快要追上第五名谢恌了,这个人只是因为家世好,什么都不用做就有大把的人乖乖依附,他一定要超过他,赢了他!
啪的一声,谢恌回头就看见萧平策摔了个狗吃屎,浑身上下尽是沙土,面目狰狞,抱着腿闷哼,看起来伤的不轻。
谢恌皱着眉头走向他,欲要扶他。
萧平策疼痛难忍,抬头就见谢恌皱着眉,满脸纠结地看着他。萧平策顿时怒从心出,把摔倒之事全算在了他身上。
两人对视一刻,谢恌转身就跑走了,比刚刚跑得还快。
萧平策忍受着剧痛,慢慢地站起来,慢慢地走着。
冷逵舀起一瓢水,双手奉上。
第一个跑到的男子单手接过,一饮而尽,“河上郡,贾贺。”
贾贺就是昨晚上杜玉辅找去谈判的男人,高大威猛,气势不凡。
第二个跑到的男子双手接过木瓢,移开贾贺喝过的位置,“玄月郡,邹子墨。”
邹子墨将没喝完的水倒在一旁的枯草上,看着一旁的赵瑞宁走了过去,眼中的精光大盛,双手抱拳行礼道:“请和我比一场武!”
眼前的男子,剑眉星目,俊逸洒脱,浑身尽是少年意气,极为动人。
赵瑞宁淡淡道:“边营比武你若能赢到最后,自然会对上我。”
邹子墨心中一震,没想到面前之人竟对自己的武功如此自信,他难道会赢了边营所有人吗?
牛蛮大大咧咧道:“没想到我拼劲全力都跑不过这两个新兵,丢脸丢脸!”
冷逵呵斥道:“说你饭桶你就真成了饭桶,今天早上别给我吃饭了,丢脸!”
“啊,冷参军,你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吗?家书先生,你评评理,哪有兵孬就不让吃饭的啊!”牛蛮大声地抗议,撅起厚厚的嘴唇,配上大大的身躯十分的违和。
铁汉娇媚,引得几人勾唇浅笑。
赵瑞宁正经道:“你叫我评理,我就罚你三天不吃饭,边营比武你若不是第一,以后一个馒头一碗汤,绝不可以多吃。”
“······”
你是妖变的吧,怎么会不通人性呢!
“河下郡,吴刚勇,尚无婚配,从不拈花惹草,寻花问柳,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娶赵小姐为妻。”吴刚勇自顾自的从桶中舀了一瓢水,一步一顿地走到赵瑞宁面前,眼中尽是温柔之色,“弱水三千,我只取你一瓢。”
赵瑞宁深呼一口气,冷声道:“我与王懈比武时,你也在吧?”
“能一睹赵小姐风姿绰约,吴某此生无憾!”吴刚勇一字一句地说,郑重无比。
赵瑞宁眉毛一挑,略带些浅薄的笑意道:“你若要找死,我便成全你。”
吴刚勇眼眸一深,旋即怂道:“误会,误会!”
邹子墨惊讶道:“你是个女的?”因为太过不可置信,尾音都上扬劈叉了,他显然对自己出言无状感到懊恼,尴尬地低下了头。
“盛京,谢恌。”。
冷逵双手递过水瓢,谢恌一饮而尽,毫不在乎别人用过。
赵瑞宁无心再理会几人,向着大乐山走去。
萧平策一瘸一拐,每走一步都忍受着从左腿上传来的疼痛,豆大的冷汗从额头滑落,他紧紧地咬着牙。
“喂,给你。”清冷的声音响起,萧平策抬头就见一个药瓶朝他飞来,一抬手就抓住了。
他疑惑地看着眼前之人,一身凌冽之气,不容侵犯。
“谢谢赵小姐。”
萧平策说罢抬眸,才发现她早已离去,自嘲地笑笑。
“越阳郡,萧平策,见过冷参军。”
“两千五百士卒,你们是最先到的六人,期待你们比武也能力压群雄。平策,你赶紧去看军医治伤,都散了吧。”冷逵看着不见一人的大路,又怒声道:“早上没回来的,不准吃早饭,中午要是还没回来,看我不拔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
牛蛮看着冷逵气哄哄的背影,瘪着嘴摇头道:“都赶紧去吃饭,狠得还在后面呢。”
“牛哥,赵小姐住得是那个营房,我要与她同住!”吴刚勇搭上牛蛮的肩膀,相携而去。
邹子墨双手抱胸,东张西望地离开。
贾贺武功高强,从入营始就是注目的焦点,他为人宽厚,做事有条有理,很快就有新兵以他为首,形成不小的势力。而谢恌萧平策又是官家子弟,出身高贵,行事高调,出尽风头,自有贪慕虚荣之人追捧。
三人至今不曾谈话,却被各自的身边人传成了水火不容,势不两立。贾贺点头问候两人之后,转身离去,他的拥蹵众多,不需要谄媚任何人。
谢恌提起水桶就往边营走去,他还是心软不忍萧平策受伤提水。
萧平策不屑一笑,谢恌不过是个不谙世事,不知世道艰辛的毛头小子,唯有出身不错这一点,他瞧得上罢了。
冷逵回到军帐,看见赵瑞宁收拾好的被褥,心中更是烦躁,他娘的,这赵瑞宁到底受了什么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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