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杀之
五黄六月,热意蒸腾。
“那就,杀了。”
极为简短的一句话,却如同闷夜里炸起的惊雷砸在众人耳畔,掀起滔天骇浪的同时,滚雨一般浇下一片森森寒意。
齐曕放下酒杯,杯底叩在桌上一声钝响,像发出了一个信号。
墨云即是接到信号的人,他立马朝夷安走过去,一边走一边拔出腰侧长剑。
众人脸色大变,猛然反应过来齐曕不是吓唬人,而是真要叫人动手。
夷安一屁股跌坐回椅子上,面对稳步靠近的墨云,竟一时动弹不得。她身边的侍女皆不敢上前阻拦,眼看墨云要出手,皇帝不得不出声阻止:“慢着……”
世族和大臣们也都回过神,立马又有人呵问:“齐曕你这奸邪!你要做什么?!难不成你还真敢杀害皇室血脉!?”
齐曕循着声音望过去,看清说话的人后,他漠然的眸仁中勾出几分玩味:“呵,汪大人,你这么忠心,不如叫你的女儿陪夷安长公主一起死,也免得公主泉下孤单。”
汪振呆了呆。
齐曕接着道:“赤风,去把汪小姐请过来。”
汪振瞠目结舌,骇然震惊之意溢于言表——齐曕疯了?真要她女儿陪葬?
人人自危,更无人再敢发一言,连皇帝都愣住了,他没想到,齐曕今日杀意竟这么重,短短几句话又想要一条人命。
姜娆眼看着赤风拎了个汪小姐出来,她也有些莫名其妙,这汪小姐和她分明没什么交集,齐曕怎么想起来要杀她?
汪希蓉慌乱叫出声,这声音一出,姜娆脑子里亮光跟着一闪。
她想起来了!这声音,分明就是万香楼那天说话的女子!甚至,她回忆起来,头一回去柳三娘的燕归阁那日,有个华服女子问了她的身份,也是这个声音!
姜娆忍不住惊诧,她看向齐曕,原来他早知道了。今日的事他必定早有打算,就算刚才那个汪大人不开口,他也会另找理由对那汪小姐动手。
汪希蓉挣扎着,哭喊父亲救命。
汪振不是蠢的,他女儿好几个,齐曕为何单单拎出汪希蓉?
他忽然想起女儿去过万香楼的事情。虽汪希蓉说只是因为好奇,可他担心影响家族名声,事后命人去过万香楼,派去的人却道,楼中没一个记得汪希蓉的人。又得知,万香楼进了强盗,杀死了好几个楼里的人。
电光火石间,汪振猛然想到了什么,猝然看向姜娆。
该不会是……
汪希蓉一直看着父亲,哭求得不到回应,她被扔在了夷安脚边,她忽然看见父亲的目光,骤然明白过来。
“侯爷饶命!”汪希蓉朝着齐曕大喊,“不是我……不是我!是夷安长公主!”她转头恶狠狠指着夷安,“是她提起子慕哥哥,是她说明华公主一直对子慕哥哥纠缠不休,我这才动手的!”
背后挑拨忽然被戳破,夷安恼羞成怒,她抬手朝汪希蓉一个杯子砸过去:“你个蠢货!你还说事情都办妥了,还说人必死无疑!你自己想的蠢主意,别赖在本公主头上!”
两个金枝玉叶如同泼妇一般对骂起来,一时间吵嚷不堪,但众人都听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皇帝最先反应过来,看向姜娆。虽不知道夷安和汪家小姐到底怎么害了这个亡国公主,但齐曕今日很明显就是为了给她出气。
皇帝瞥一眼齐曕,又瞥一眼墨云,他只盼着墨云直接动手将两个女人都杀了,这样,他好装作来不及反应。
可齐曕偏不让他如意,忽然问他:“夷安长公主和汪家小姐用心歹毒,串通一气残害人命,陛下认为,她二人该不该死?”
“这——”皇帝看看大臣,又看看齐曕。
望着齐曕膝上抱着的美人,皇帝忽然灵机一动:“这要不还是问问明华公主的意思?毕竟她才是苦主!”
姜娆正看着齐曕发呆,突然被点名,这才回过神。
她看看皇帝,又看看齐曕,最后才看向两个罪魁。
夷安和汪希蓉都没说话,求皇帝很容易,但求一个卑贱的亡国公主,却不是立马拉得下脸的。
夷安神色扭曲,又是惊惧又是憎恶。
汪希蓉先认了命,她朝着姜娆重重磕了两个头:“明华公主,我是被人挑拨的,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齐曕捏着姜娆细软的腰,温声问:“娆娆意下如何?”
宫灯在齐曕背后镀下一层暖黄的柔光,将他深刻的五官罩在阴暗中,笼上了一层模糊。
姜娆晃了晃神,回过神来,她将暖和的额头贴上齐曕微凉的下巴,软声:“既然汪小姐都这样恳求了,侯爷就饶过汪小姐一条命吧。”
姜娆的声音虽然小,在场的人却都听得清楚。
汪希蓉狂喜,但其他人的脸色却都有些变幻莫测。
——饶过汪希蓉,那夷安长公主呢?
夷安死死盯着姜娆,看着她一副娇弱不忍的虚伪样子,她就气得脑仁疼!
夷安从椅子上蹭一下站起来,指着姜娆怒骂:“你这贱人!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不就是想看我和这个蠢货一样向你跪地求饶吗?!呵!我可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你一个亡国贱婢,有什么资格让我向你求饶!你这臭婊/子,你就活该被——”
“啊!”人群中发出惊呼。
胆小的世家小姐看见眼前一幕,有些直接吓晕了过去——墨云一剑贯穿了夷安的脖颈,鲜血四溅。
齐曕散漫倚在椅背上,神色居高临下:“夷安长公主行事不端,有损国运,为边关战事计,杀之。”
他低头看向怀中,本以为会看到小公主装模作样地躲进他怀里,却只见她盯着鲜血淋漓的画面,眸光亮得灼人。
——啧,仇恨都快溢出来了。
齐曕鄙夷地看了姜娆一眼,抬手,宽大修长的掌笼住了她的眼睛。
汪希蓉并夷安近处的几个侍女被血溅了一身,俱是吓得神魂离壳,汪希蓉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几乎是连滚带爬朝汪振跑过去。
到底是亲生的女儿,汪振终究不忍,又看齐曕没有要她命的意思,连忙伸出手要接住汪希蓉。
“汪大人。”齐曕忽然开口了。
汪振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汪小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齐曕说完,姜娆骤然攥紧他衣袖的手这才慢慢松开。
汪希蓉被送去了万香楼。
不过,去的半路她不堪受辱,在马车里自尽了。至于她究竟是自尽,还是汪家为了保住家族的名声狠心将她杀死,便不得而知了。
这些都是后话。
马车出了宫门,齐曕捉着姜娆的手,低头饶有兴致地捏着她娇嫩纤长的手指。
姜娆偏头看着他,宫门的喧闹声渐渐远了,她的心却扑通扑通跳起来。
夷安死了。齐曕一句话,她就死了。
那可是晋国最受宠的长公主,亡国以后她就像个蝼蚁一般仰望着晋国皇宫里的每一个人,她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将上殷姜氏遭受的一切,百倍千倍的奉还。
可是,她做不到。面对夷安的刁难羞辱,她也只能隐忍承受。
但齐曕,他做到了。
姜娆今日没见到韦泉思,又或许是他来了,但她没注意到。所谓出气,原本只是借口,她以为至多只是口头羞辱一番,可万万没想到,最后真的出了口恶气。
一个大仇人在眼前死去,虽死得便宜了些,这其中的快感,还是完全碾压了没见到韦泉思的那点失望。
齐曕这个大奸臣,原来这么厉害的吗?
姜娆从没想过,“奸臣”二字,有一天听起来也会这么动听。
齐曕察觉到身侧人灼灼烫人的目光,抬眼看她。
姜娆迅速收起了笑容,可上扬的嘴角没来得及压下的最后一丝弧度,还是被齐曕尽收眼底。
纵使收敛了唇角,齐曕也依旧能看见姜娆弯弯的眉眼,明澈眸子中掬着的笑意轻浅又甜美,全是得到了心爱礼物般的满足。
齐曕没拆穿她,复又低下头去,只是一边嘴角隐蔽地勾了一下。
“侯爷。”小公主忽然唤他。
齐曕抬头,颊上蓦地落下一个吻。
“公主。”齐曕喉结滚了滚,“臣可经不起公主撩拨。”
“唔,不是撩拨,就是想谢谢侯爷。”
齐曕摇头:“这个谢法,臣不太喜欢。”
“那你——”话音戛然止住,姜娆看着齐曕晦暗的眸,心里冒出一个羞耻的念头。
像是为了印证她所想,齐曕松开她的手指,往后靠了靠,拍拍腿:“上来。”
口吻是不容拒绝的强势。
姜娆只别扭了一瞬,旋即乖巧掀起裙裾靠了上去。
马车颠簸着远去。
宫门口,孟辞舟站在高大的宫墙下,定定看着徐徐渐远的马车,直到它模糊成一个小小的黑点,再看不见。
他勾了勾唇,笑意不明。
万香楼一事,齐曕又是杀人灭口,又是绕路回府,所作所为,原来不过是为了一个亡国公主的所谓清白。
呵,看来权势滔天的清河侯,也并非真的无欲无求,他已经有弱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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