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偶遇

正是秋日舒爽之时，沿途风光明媚，加之道路变得险阻，几人便弃了马，沿着一条幽静小径前行。

        阿九太久没有好好玩耍了，之前因一直囿于军营，可玩之处乏乏，这下回了故土，犹如鱼归大海鸟进山林，不一会儿就跑得没影。

        罗浥尘想叫住他，却被赵怀义止住了。

        “赵业一直跟着，没有问题的，你放心。”

        罗浥尘这才回头，发现身后只有赵术一人，且在他们两里来外，似是想留出他们独处的空间。

        罗浥尘不自然地抿了抿唇。

        赵怀义望着她，唇角轻勾：“回到汴京，你如何打算呢？”

        “远新春闱在际，我想打理他的饮食起居，让他心无旁骛。”

        说到罗远新，她的神色之中才见笑意。

        “远新此次为应天府解试经魁，只要正常发挥，省试一定没问题。”赵怀义安慰道。

        罗浥尘点点头，士农工商，以士为首，古往今来，多少人寒窗苦读，只为金榜题名，而后封侯拜相，光宗耀祖。但即便进士高中又如何，便如父亲，曾为进士魁首，才学通达，官至副相，最终却落得个抄家流放，客死异乡的结局。

        想到这，罗浥尘心中叹了一口气，其实，她是不想远新重走这一条路的，但奈何他执意要走科举，态度决绝，便也只能顺着他了，好在他于读书上颇有天分，又懂事勤勉，这些年，也没有为他操过多少心。

        罗浥尘内心其实是以弟弟为荣的。特别是这次解试，他竟得中经魁，要知道应天府可是文萃之地，应天府的经魁却是比其他府州的解元都要厉害。

        赵怀义虽没有见过其人，但见他年经轻轻便有如此成绩，也十分欣慰：“如果此次他能考中进士，我会启禀今上，为他争一个留京名额。”

        与外放比起来，留在汴京，天子脚下，以后晋升的机会要大得多。

        罗浥尘知道赵怀义是为她弟弟考虑，但此刻提起还有些早，“汴京好是好，但到底是旧地，我是怕……”

        赵怀义知道她担心什么，隔着袖子微握住她的手：“以前的人事已矣，有我在，莫要担忧。”

        虽然今上亲政后施行推恩令，免除了他们一家奴役之苦，得以恢复平民之身，但只要身处汴京，便总会有人认得他们，如果借此旧事重提，怕于远新仕途不利。

        罗浥尘自是不懂这官场之中的玄妙，而赵怀义焉能不知。如今官家大肆提拔新党，若知道罗远新是罗相之子，怕是要大力栽培。

        但他此刻也不便对此多说，只得紧握她的手，言语宽慰。

        金秋时节，大片大片的野菊于山林小道上探出头来，一派明丽可爱。走了一阵，刚至山腰处，便听前方似有争执之声传来。其中一道声音稚嫩而熟悉，正是阿九。

        两人对看了一眼，俱加快了脚步。

        “哪来的顽童，在这惊扰贵人。”

        “你不讲道理，这鸟儿明明是我先看到的。”阿九望着不远处一位盛气凌人的少女，委屈地跺着脚。

        方才他明明先在树下看到了一只毛茸茸的小雏鸟，正想捡起来时，就被一位奴仆先行夺了去，顺道还推了他一巴掌。

        小阿九在军营中待了大半个月，自诩力量涨了不少，没成想鸟儿被夺走了不说，还被人莫名其妙推到了，他自是不忿，如此，眼神越发不善起来。

        但群奴环绕之中的少女，梳着繁杂的朝天髻，发间金钗、翠羽无数，一阵风吹来，泠泠作响，又映衬着她那一身及地的殷红长裙和柔软的杏黄披帛，在风中摇曳飘飞。

        她显然刚刚及笄，虽面容稚嫩，但态度十分倨傲，此刻怀抱着奴仆刚刚递来的雏鸟，一双眼却冷冷地打量着一旁叫嚷地小孩。

        阿九见她一直不说话，但通身气派十足的样子，慢慢地声音小下去不少，眼眸一转，却看到石阶上匆匆行来的两人，瞬间像有了底气一般，朝两人奔去。

        “姐姐，她夺了我的小鸟，还让人推了我。”

        罗浥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一见之下，却是一愣。

        倒不是惊异于她一身的华贵，而是眼前的女子，眉眼之间，委实精丽。

        她一双眼眸似秋水般明澈，望着你时，眼尾上扬，如同钩子一般妩媚，然则她神情清冷，如此反差，更衬得其人如镜中之花，缥缈妍丽而遥不可及。小小年龄便有如此之貌，难以想象她以后的倾国之色。

        赵怀义却蹙起了眉，他虽不知这女子是谁，然而这一身奢华装扮，料想也是哪家勋贵亲眷。

        赵业这时默默从一旁走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一阵，赵怀义这才知道原委。

        罗浥尘见阿九周身完好，并没有受伤，不欲多生事端，整理掉他衣服上的草屑后道：“你不是想早些上山泡温泉吗？”

        提到温泉，阿九的双眸瞬间放光，这下连小鸟也不管了，拉着罗浥尘往上跑。

        真是小孩心性，罗浥尘无奈摇摇头，经过那名女子身边时，她略略行礼，却见那女子始终一副冷冰冰的态度。

        罗浥尘也没觉得羞恼，只是心中暗忖：汴京果然不同，就连小娘子也有如此气度。

        几人正从小道上向前，却听身后一道清泠的声音：“你站住。”

        此刻，罗浥尘已经被阿九带着跑到了前头拐角，树影憧憧，他们的衣角被枝叶遮挡，只能见到一片模糊的影子，赵怀义顿住，微微扭头。

        “你能把它放回树巢里吗？”少女抬手举起手中的雏鸟。

        她周围虽奴仆众多，但都是婆子和侍女，爬上树放雏鸟这般事，想来是做不来的，然而赵怀义也没有依言过去，他对身后跟上来的赵术使了一个眼神，便转过身继续向前走。

        整个过程中没有说过一句话。

        竟是把对面的一群人直接无视掉了。

        少女身边的婆子刚要发作，却被她止住了。她冷眼睥睨，见刚刚跟在那男子身后的侍从走了来，在众人没反应过来时从她手中接过雏鸟，身子一跃，便直接攀着树干飞到了枝头。

        他将雏鸟放回到树窝后，随即从树上一跃而下，向少女抱拳行礼后便匆匆前行。

        来去如风，快得让人没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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