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大婚

周珩回府的时候，天彻底暗了，屋檐下各处的灯笼早已点亮，随风轻轻摆动着。

        他刚一进门，着急寻人的兰芷立马跟了上来，略带埋怨的问道:“小姐，你去哪了？叫奴婢好等。”

        “出去透透风。”周珩看她脸上略带焦急，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兰芷边引着他往书房那走，边轻声说道:“小姐，老爷找你呢，等了好一会儿了。小姐要是再不回来，怕是要挨罚了。”

        周珩有些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刚伺候完小的，现在又来个老的。若是平常，就他那个脾气早就不伺候了，可他才从太傅那回来，孝心未散，倒是还能勉强陪这位林将军周旋一二。

        所以烦归烦，可他脸上不耐的神情在踏入书房的那刻全都收敛了起来，装作一副好女儿的姿态入了房门。

        “安若来了。”林正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向来人。

        “爹，找我何事？”周珩问道。

        林正没有说话，只是借着昏黄的烛火细细的打量着周珩，那双哪怕上了年纪却依旧目光如炬的眼里装着复杂的情绪。

        周珩被这样的目光注视过很多次，他大概能明白林将军眼里的难过和心疼是为了什么，可还是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爹，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周珩微微低着头，避开林将军的目光问道。

        老将军长叹一声，感慨的道:“安若长大了，成了大姑娘了。”

        周珩抬起头，装似不明白看了过去:“爹，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林正慢慢从椅子上站起，看着周珩憔悴的面色，心中一阵惭愧，他知道他这个女儿向来豁达，也就没费什么心思，把她当男儿教养。若不是今日下人来告诉他，小姐为了婚事积郁在胸，他当真是要成了个糊涂爹了。

        林正宽厚的大手揉了揉周珩的脑袋，愧疚的道:“爹的安若长大了，该嫁人了，可爹没本事，没能替你找个好夫君，是爹对不住你。”

        周珩眼眸微垂，在昏黄的烛火下看着既委屈，又懂事，良久他慢慢道:“此事突然，孩儿不怪您。”

        林正摇了摇头:“不，怪爹没有上过心。若是前两年就能把你的婚事定下，也不至于……”

        “唉，罢了，此时追悔也无用。”林正肃起了脸色，正色嘱咐道，“安王为人如何你也知道，想来日后是少不了给你气受。”

        “所幸你爹还没太老，你兄长也小有所成，有林府在，他也不至于太对你不敬。日后若是在王府受了委屈，不要忍着，你回来告诉爹，爹给你出头！爹别的本事没有，护你一世安康还是行的。”

        周珩沉默的看着老将军两鬓的白发，不自觉的想起了太傅对他的叮嘱，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他不知道两日后，老将军要是听到爱女身亡的消息，该是何等的痛心。

        三月十七，宜嫁娶。

        天还没亮，林府上下就忙活起来了，府里四处都挂上了红绸，大红的喜字贴的到处都是，放眼望去，满目皆是喜气。

        周珩还没睡醒就被人拖了起来，迷迷瞪瞪的在一群人的伺候下洗漱更衣。

        “这么早？”周珩惹着一肚子的起床气，不耐烦的抱怨道。

        “不早了，小姐。”兰芷一边忙活着给周珩套嫁衣，一边回应道，“等会儿嬷嬷就要过来给小姐开面梳妆了。安王一来就得走了，咱们不好让人家王爷久等。”

        “行吧。”周珩惹着郁气，像个布偶似的由着这些人摆弄，头一次打心眼里觉得成亲是件这么麻烦的事。

        两个人直接拉去拜个堂不就成了吗？折腾什么呢。

        点朱唇，匀脂粉，三千青丝被挽成了一个繁复的发髻，当千金凤冠戴在头顶时，周珩险些抬不起头来，再加上各色朱钗，手串，只要他轻轻一动，就是一阵的环佩清脆。

        兰芷看着自家的小姐的娇颜，拍手乐道:“淡妆浓抹总相宜说得就是咱们小姐吧。”

        嬷嬷也跟着打趣道:“那可不，这放眼望去，全京城也没有比咱们姑娘更标志的人了。”

        周珩看着镜中的少女，自重生以来第一次认真的打量着，良久才微微一笑，难得不带偏见的赞道:“是挺好看的。”

        没一会儿，府门外炸开了鞭炮声，紧接着锣鼓声也随之而来。

        迎亲的时候到了。

        “姑爷来了！”一个小丫鬟跑进了房里，冲着里屋欢快的叫道，“快扶小姐出门！”

        话音未落，兰芷早已给周珩蒙上了盖头，一群丫鬟婆子手忙脚乱的簇拥着周珩跨出了院门，牵至大堂里拜别父母。

        林正早年丧妻，周珩依着孝道给牌位磕了个头，然后由长兄林安禹背上了花轿，一路上敲锣打鼓的进了安王府的大门。

        安王府里早已宾朋满座，见到新人全都闹哄哄的迎了过来。

        林安若坐在不远处的茶楼上，百感交集的看着安王再次牵着自己踏出喜轿，思绪却飘回了上一世。

        她至今都记得当年圣旨颁下时，她嘴上说着没关系，嫁谁不是嫁，可心里是止不住的失落，哪个女子会不期待能嫁得一如意郎君呢？

        她曾想过自己也许会嫁给一个春风得意的少年将军，共乘一骑奔跑在草野荒漠，也可能会嫁给一个才华横溢的文弱书生，共赏花前月下。

        可她从头到尾没想过会被一朝选入皇家。

        她早听说过安王为人风流，所以也就一早绝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心思。

        可当花轿载着她到王府门前时，哪怕是曾面对过千军万马的女将军也不是不忐忑的。

        那日一如现在，是安王朝她伸出了手，轻轻拉着她下了花轿，又俯过身来安慰着她说“别怕”。

        那一刻，林安若古井不波的心轻轻的被撩拨出淡淡的水纹。

        她想，哪怕做不到琴瑟和鸣，能相敬如宾也是好的。

        那时，她对安王也是满怀希望过的。

        恭贺声跨过漫漫时光再次在耳边响起，林安若听着身旁的茶客赞着好一对才子佳人，眼里闪过一丝苦涩。

        这句话如今听来是何其的讽刺啊！

        待林安若回过神时，鞭炮声再次响起，新人早已入府，在礼官的唱词下拜完堂了。

        她敛下杂乱的心绪，挥手召来陆安，吩咐他一切照计划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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