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醒来
三日后。
老者果然如约而至。
难得这庭院绿竹苍翠，卵石洁白，亭台水榭交相辉映，如此之美，可白洛尘却完全无心欣赏，这三日她将自己关在屋内，茶不思饭不想，却饮上了酒。
一席白衣，一头如瀑的长发，简单的玉簪，一个醉醺醺的倩影，纤细修长的手指，拿着一个酒坛，正靠墙坐在地上仰头往嘴里倒酒，她身旁的地上，躺着一堆酒坛。
老者便只是在院中，就已闻到这熏天的酒气，有些嫌弃地皱了皱眉，便朝着竹屋的门走了过去。
“唰”一声，竹屋的门往一旁滑了过去。
白洛尘醉眼朦胧，突然的光亮让她有些不适，她抬手挡了档眼睛。
许是嫌弃她这一屋子的乱七八糟，老者站在门口，都懒得进去。
看清是老头来了，醉鬼白洛尘便将手放了下来，颓然道：“你果然还是来了。”
她的脸色十分憔悴，头发也有些凌乱，似乎是几日几夜就在这里喝闷酒，并未收拾过。脸上，还有些残存的泪痕……
老者一目了然，并未多言，只是直奔主题。
“如何？你可考虑清楚了？”
白洛尘没有回答，却是薅起一个酒坛，仰头灌了一口酒，然后便拧着那酒坛，半晌没有动静。
老者对这个答复似乎很有耐心，也不催她。
随后她便以手撑地，支棱着站了起来，再一步一步有些摇晃地向门口走来。
老者倒是识趣，背着手往旁边一闪身，给她让了路。
她走到门外，站在院里一小片竹子下，也未回头，只淡淡地说出一句：“我答应你的条件了。”
老者眼里笑意浮现，“如此，甚好。你这女娃娃，也算是重情重义，只是既已想通，便无回头路了，可不要后悔。”
“我既答应了，便不会食言，我的事就不用前辈操心了，前辈还是兑现承诺，尽快将龙荫草交给我吧。”
白洛尘转过身，面无表情地看着老者，旋即拧着酒坛十分冷淡地从他身旁走过，又进了屋。
“砰！”
还顺带用意念将竹屋的门关了起来。
老者倒是好脾气，只是笑笑。
“自然，明日老夫便将龙荫草送到此处，你且先收拾一下吧，毕竟，马上就要回去见心上人了。”
心上人……
她不知道自己也没有说过也没承认过，这怪老头是如何如此确定，她要救的人就一定是心上人的。
只是此时的白洛尘听不得这几个字，刚刚死去的心经不起这一句刺痛，她僵直地站立在屋子中央，两行清泪瞬间滚落下来，滑落到腮边，滴入了她举在半空中的酒坛。
“咚！”
眼泪入酒，这是一声十分清脆清晰的声音，不是白洛尘听到的，而是门外的老者听到的。
老者眼皮动了动，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倒也没说什么，转身离去了。
……
翌日，竹屋。
“唰”一声，门向一旁滑去，白洛尘一身墨绿衣裙，妆发干净整洁，头上还换了一支翠玉簪子，还是高高束起的长发，美貌展露无遗，她气质凛然地走了出来，眼神中多了一丝淡漠，愈发清冷了。
刚刚踏出门槛，却停步了。
门外地上放着一个镶金边的托盘，盘内有一株白色的植物，那植物养在一个蓝色的净瓶内，总体形状似兰花草绽开，但每一根枝叶都是有些弯曲盘绕向上的，似一条一条腾起的龙蛇。
常氏曾描述过这草，白洛尘知道，这便是龙荫草了，那老头倒说话算话，可他又是怎地就如此拿捏了自己，在送回去龙荫草后，一定会如约返回履行承诺呢？
白洛尘一边思索着，却见蓝色净瓶口径处有一丝一缕的白色灵气飘逸出来，想必是那老头给灌入了什么灵力滋养着这龙荫草吧。
她四下扫视了一圈，并未见那老头的身影，便挥袖收起了那龙荫草，走到院中，朝着空中拱手一拜：“多谢前辈如约送来龙荫草，晚辈救人心切，就不在此多耽搁了，待晚辈将草药送回，便会立即启程，回到此处兑现答应前辈的事！”
空中却传来了老者苍劲有力的声音。
“你的金凤灵力有助于这龙荫草的药效，可在捣药之时灌入灵力，龙荫草乃绝品药草，我所赠与你的，也不过是它的一些茎叶，但已是威力巨大了，你所救之人若是自身灵根上佳且修为功底深厚，醒来后，他不仅灵根修复，修为还会更加精进。”
“晚辈明白，多谢前辈告知！”
白洛尘再次拱手，见老者也并未现身，她便也遁身下山了。
这次下山倒是十分顺利，她虽未用灵力，却未遇到任何阻拦，且一路的花草万物似乎是有感应般，都为她开道让路，她心下寻思，这或许是怪老头的授意吧。
……
裘箩山，拂柳阁，常氏母女二人岁月静好，正在花圃间散步唠嗑。
篱若搀着常氏，“娘，白姐姐都去了百年了，如今依然不见回来，也没有传回半点消息，会不会那仙草实在难取，白姐姐遇到危险，再也回不来了……”
“呸，休要胡说，我与你白姐姐约好三百年为期，如今才过去一百年，说此话为时尚早。”
白洛尘一愣，一百年？
自己一路上没有多耽搁，在山中也就多呆了几日，如此说来，山中一日，于山外大约是十年光景了？
“娘……白姐姐？！”
还是篱若先看到了远远站着的白洛尘，喊了一声，常氏连忙转身。
“常大娘。”白洛尘笑语盈盈。
“洛尘？你回来了！”
“嗯。”
白洛尘笑着点点头，走上前两步，常氏也是赶紧迎了过来，抓住白洛尘的双手，很是激动。
“害，这才去多久，孩子又清减了不少了，定是吃了不少苦吧……不过能回来就好，能回来就好啊……”
“大娘我没事。您和篱若都还好吧？你们帮忙照看凌风，也辛苦了。”
白洛尘倒是拱手感谢，常氏哪里肯受着一拜，赶紧将她的手托住，还不忘问正事。
“此去如何，那龙荫草可取回来了？”
“嗯。”白洛尘点头，眼中尽是信心。
常氏一听眼都亮了，几乎是要拍手叫绝，“真的？！哎哟，太好了，我们凌风有救了！我就说，凌风这孩子，福气大啊……”
“哇太好了太好了，白姐姐太厉害了，凌风哥哥有救了！”连篱若也跟着欢呼起来。
“大娘，我想先去看看凌风。”
常氏这才反应过来，小情侣隔了许多时日未见，是该先去看一看的，“哦对对对，好好，快去快去！”
“嗯。”
白洛尘便先回了流光居，常氏在她身后就这样望着，眼里都是喜悦，这两个孩子，她莫名就是觉得亲切，许是楚行山的原因吧，于她而言，楚凌风跟半个儿子似的，儿媳又十分能干懂事，还这么护着凌风如此愿意付出，她真是，都越看越喜欢。
倒是篱若在一旁呆呆看着白洛尘去的方向，眼里竟是羡慕，还有一丝丝失落，就好像如果白姐姐不回，楚凌风即使没醒，也还有一时半刻是属于她一个人的。
一进屋看见床上依然如故的俊面小生，白洛尘的眼里便有亮晶晶的东西，终于又见到他了，这一去受点苦倒没什么，可一想到结束“死别”之后，马上又要“生离”，她委实难受了些。
“凌风！”
她唤着他的名字，快步走到床榻前坐下，抓住他的手，将他的手放到腮边。
她看着他的脸，两行热泪无声地滚落下来。
从前，他也是睡着的，她有很多话要与他说，可今日，她却不知该从哪一句说起，千言万语堵在心口，只是泪眼婆娑地看着这张日夜思念的脸，十分伤心难过。
良久，她起身出屋，一开门，却见常氏母女都站在屋外。
“常大娘，你们怎么在这里？”
“啊，我们是看看，若是你要给凌风疗伤，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
常氏倒真是一片热心肠，篱若也跟着点头。
“我这就去将龙荫草捣了来，你们先在此等着。”
“欸，快去。”
白洛尘便去了小厨房，取了一个碗，一挥袖，龙荫草便浮现在空中。
她将龙荫草从净瓶中取出，果然是仙草，龙荫草的根蕴含有强大的灵息，散发着灵力之光，她将龙荫草置于半空，手掌对着龙荫草挥动几下，那龙荫草便被灵力切成了白色的碎片，碎片纷纷落入碗中，堆积的碎片表层，还有一层灵光溢动着。
她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朝着碗里指了一下，一道灵力射向碗中，龙荫草的碎片便变成了一碗汤汁，常氏说了，要将龙荫草的枝叶等一起捣碎服用。
见白洛尘端着一碗灵气四溢的白色汤汁进了房间，常氏心中了然。
“草药准备好了？”
“嗯。”
母女二人便闪开到一边，白洛尘端着龙荫草汁走到楚凌风床前，坐在床榻边上，扶起楚凌风，准备喂食。
可突然，她又像想到了什么，停住了动作。
常氏见状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白洛尘却将楚凌风放了下去，缓缓站了起来，将手中的碗递给常氏。
“大娘，还是你来吧。”
“这傻孩子，你这是何意，千辛万苦寻来的药，你为何不亲自给他喂下，看他醒来……”
白洛尘脸色很不自然，眼神有些回避，“我……我还有事，需要马上出去一趟。”
“大娘，你来吧！”白洛尘一边说一边不管不顾地将碗塞到常氏手中，便头也不回地急急出去了。
一旁的篱若歪歪脑袋皱皱眉，也是不太理解的样子。
接着她便很自然地从常氏手中拿过那碗，“欸娘，算啦，白姐姐一定是有什么要紧事，来不及给凌风哥哥喂药了，那我们来做就好啦，这可是仙药，再耽搁一会儿恐怕就不灵了呢！”
这话倒是提醒了还在惊讶中的常氏，她连忙收回了惊讶的眼神，“对对，你这死丫头，总算脑袋灵光了一回，还是先救醒凌风要紧。”
说罢常氏便上前扶起楚凌风半个身子，篱若便坐在床榻边，一勺一勺给楚凌风喂药，楚凌风还没有意识，白色的药汁有些流洒了出来，她赶紧掏出自己的手帕，给他擦了擦嘴角。
龙荫草汁就这样一勺一勺喂了下去，谁也不知道这龙荫草是什么味道，可就好像是药汁太苦了，毫无反应的楚凌风突然皱了皱眉。
“娘！他动了！”
篱若惊的勺子都快掉了。
常氏闻言很是惊喜，她赶紧冲楚凌风喊道，“凌风？凌风！”
整个世界安静了几秒，忽然，楚凌风的身体放出一圈金光，一条金龙虚影从楚凌风体内游离出来，在他身体上方的金光中游了一会儿，又一低头游进了他的体内。
母女二人都看懵了，这是什么玄机？
不过篱若倒是先反应过来，“娘，既然凌风哥哥有反应了，看来这药真的有用，我再给凌风哥哥喂一点！”
“嗯好！”
又一口白色的龙荫草汁下去，“咳咳……”
似乎是一个意识清醒的正常人被呛到，楚凌风咳了两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睑慢慢打开，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陌生的年轻女子的脸，他皱了皱眉。
“凌风哥哥！你终于醒啦！”
“凌风……孩子可终于醒了……”
母女俩一个激动的欢呼，一个感动的声音发颤。
却都不及门外远远看着屋内动静的白洛尘心绪起伏大。
楚凌风醒来的那一刻，她便已经泪盈满眶，脸上的神情又欣喜又激动，“凌风……”
她靠着院中的梨树，望着他的房间轻声呼唤了一声，手指紧紧地掐在树皮上。
屋内，刚想来的楚凌风没有做声，他往旁边看了看，是一个陌生的中年妇人搀扶着自己，似是不习惯被常氏搀着，他往后挪了挪，半坐起了身，这整个屋子和环境，都让他感到很陌生。
他看起来精神气色都十分好，仿佛只是刚刚睡了一个饱觉醒来。
“这是何处？你们是谁？”
不等二人回话，他又追问了一句，“小白呢？”
“小白？”篱若嘟囔了一句。
“哦小白，是说你白姐姐啊，快去叫她！”
听到这一句，院中的人抹了一把眼泪，一个遁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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