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第120章
未免社稷动荡，皇帝思来想后到底将卢思惟中毒一事压下，遣禁卫军将他与医正一道送归卢府后，卢府便被层层围住，不许除审案之人以外的任何人随意进出。
不过看着卢思惟方才的模样，恐怕是撑不了多久了，卢老夫人才这般迫切地认罪，以图护住皇后。
她拄着拐杖，一步一顿地走至苏琅琅面前，“皇上登基之初，曾许诺卢家永不废后，如今谋害后妃一事，皆为老妇一人所为，即便有证供相对不上之处，也定是外人随意攀咬皇后。”
只要皇后还是皇后，一切事情尚且都还好办，她打着怎样的主意苏琅琅心知肚明。
“此事自有惩戒司来查，究竟应当如何查证，倒也不是您一人说了算的。”她扬着下巴看向这位看着这位强装着底气十足的老夫人，“卢府中人颇多，既有人认下此事，嬷嬷也该查查旁人，譬如，卢将军的夫人。”
卢锦岑的事情方才过去没有多久，卢夫人心中未必就不恨皇后。
“世子妃说得有理。”
顾嬷嬷收好手中供词，颇为规矩地行礼退下，倒是卢老夫人皱着眉头急了起来，不顾自己站立不稳的身子，伸手就去抓拽顾嬷嬷的胳膊。
卢老夫人心中清楚，卢家的荣耀与将来，于她那位儿媳妇而言，不如给自己的孩子出气报仇来得重要。先前是有皇帝压着，又给了卢家些许好处，卢夫人这才略略按耐下自己的火气，如今皇帝不再插手，能看着皇后出事，她恐怕求之不得。
她言语急切，着急忙慌地出言阻拦，“此事能与旁人有什么干系，不过都是我一人独断，整个卢府内宅只由我一人做主，旁人是什么都不知晓的。”
苏琅琅起身虚扶了卢老夫人一把，她虽不喜欢这位老夫人，可面上的功夫总还是得做的，时黎既做了那个咄咄逼人的世子，那么众目睽睽之下，她就得做个心软向善的世子妃。
“卢老夫人当心身子，顾嬷嬷不过是循例去问上一句罢了，若是当真不知，自然也不会冤了她去。”
卢老夫人抬手想与苏琅琅离得稍远一些，却不曾想她眼疾手快地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将自己控在原处不能动弹。
她手下发力，面上却一如往昔，顾嬷嬷得了苏琅琅的示意，往后退了两步便转身离开，余下的人有样学样，只留两人在原处。
没了外人在场，卢老夫人率先变了脸色，原本脸上强撑着表现出来的淡漠不屑，现下只剩下混杂着不安的愤恨。
卢家落到现下这境地，时黎出了多少力气，她心中有数，而至于先前闹得不可开交的安南与卢锦岑，苏琅琅在此中出了多少力气，她更是心如明镜。
拄着拐杖的老人往后退了两步，拐杖的声音敲在地上叩叩作响，“卢家不曾对不住你，你又何故如此。”
这话问得让人觉得她很是委屈，好似卢家今日落到这般境地，都是为奸人所害一般。苏琅琅一时有些恍惚，分辨不出她是在问哪件事，不过这应对的话术她是早早就准备好的。
“老夫人当问问自己，卢家究竟对得起何人。”
卢思惟勾结外族，是为卖国，卢皇后害人性命，是为丧德，卢家为权势富贵，情愿豁出一切去争去抢去算计谋划，甚至连亲生骨肉的性命都可抛却，实在能说得上是，对不起任何人。
苏琅琅掏出帕子仔仔细细地擦干净自己碰过卢老夫人的手，慢条斯理地同卢老夫人道，“老夫人想必还记得不久前康城伯府的事。”
康城伯勾结外贼一事，皇帝彻查之时，甚至没有将全部证据放置康城伯眼前，只是略吓了吓，第二日宫中便得了康城伯殁了的消息。
这便是聪明人的抉择，这样的事情到底不体面，一旦闹了起来，莫说是伯府的体面，恐怕就连伯府众人的性命都保不住。
康城伯还当壮年，便知晓自己应当如何抉择，“卢老夫人经过这样多的事，难道不知一味顾左右而言他只会让整个卢府都万劫不复？”
自古以来的皇帝，最不怕外戚荒唐，最怕外戚尾大不掉，如今卢家已然是朝不保夕，强撑着也并不会有什么更好的下场。
“皇上顾及着皇后的颜面，遣医正费尽心力来保住卢将军的性命，便只是为了能给卢府一个体面。”
她细心观察着卢老夫人的反应，接着往下道，“以皇上手中的证据，若不是为着皇后与公主，卢府早早就要被治罪，哪里还容得老夫人在此处与惩戒司的嬷嬷纠缠。”
卢府的富贵究竟是怎么来的，又是靠谁得来的，整个卢府大约心中都还有些数，如今宫外的靠山未必靠得住，宫内的那个却因着养育皇家子嗣，看着还算牢靠，孰轻孰重，卢老夫人应当会选。
卢老夫人惯常会做这样的选择，苏琅琅为防她年岁大了，左右摇摆不定，特特提醒了一句，“外戚兵权在握总是不能让人安心的，倘若只是个文官，便没那样要紧了。“
她深深看了一眼这位顺风顺水数十年的老夫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卢府。
……
时黎在卢府门外等了她许久，马车上的茶水温得恰好能够入口，她就着时黎端在手中的茶盏浅尝了一口，只觉得整个人都轻快不少。
“顾嬷嬷可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她让开一些距离想要掀开帘子去看顾嬷嬷是否也出了府门，坐在她身侧的人按住了车帘微微摇头。此事他们能做的已经做完了，余下的便只能是惩戒司的事了。
他轻敲车沿两下，停的平稳的马车被车夫拉得缓缓向前，车轮滚动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几不可闻地吱呀声。
将军府附近的禁卫军颇多，百姓本就离得极远，现下见着马车上的徽记更是躲得几乎让人看不见，宽敞的长街上静得吓人，更显得马车里的声音颇大。
“那你今日在卢府可看到什么有趣的了？”方才就瞧着她一脸喜色地从卢府出来，面上的笑意知道现在也未消散，“瞧着这模样，那位老夫人当是没能从你手中讨到什么好处。”
苏琅琅伸手捂住自己的脸颊，过了好半晌，扬着依旧笑意盈盈的脸庞小声道，“我同她说，若是卢思惟肯认罪，那么皇后将依然是皇后，在太学念书的卢五公子，也会被皇上善待。”
时黎挑着眉头等着她的下文，她说了什么其实并不紧要，左右众人皆知她的话是做不得数的，只是卢老夫人的反应很让他感兴趣。
“卢老夫人，大约是动心了。”
“也是该动心的。”连他这个外人都看得出卢思惟命不久矣，更何况是日日相处的家人，“儿子既靠不住了，也该换个人依靠。”
医正在府中替卢思惟诊治许久，他的病况不但不见好转，反而越发严重，今日他们两人不过对峙了小半个时辰，他便察觉卢思惟是站都站不稳当的。
加之竹岚虽一直被看管在刑部，可也是让军中大夫尽力医治的，她的身体状况与卢思惟如出一辙，两相对比着来看，卢思惟命不久矣。
若不是皇帝为了自己的颜面，想要卢家人亲口认罪，仅竹岚那些证词证供，应当都是够直接入罪的了。
她耸着肩膀轻舒一口气，原本这案子也不怎么复杂，偏生卢家在皇帝登基时，的的确确是出过大力气的，不能不小心着处置。
“若是卢家人认罪，皇上想要怎么处置？”
时黎手中缠着她腰间的禁步，转来绕去得将一根根坠着玉牌的线绳缠在一起，又很是耐心地一根根解开，“自是按着律法来的，严惩不贷。”
“若卢家真被你哄得亲口认了罪，少不了要记你一大功。”他手里握着好不容易解开的禁步，小心翼翼地摆弄整齐，“现下可想想讨个什么赏赐了。”
卢家众人一向只为家族未来而活，苏琅琅抛出的条件亦是十分诱人，权衡之下，这对卢家而言的确是最好的抉择，否则就这般拖拉下去，卢家将再无转圜余地，
他在心中盘算着适时去推上一把，至少做出些姿态来，暗示苏琅琅的条件的确能够被兑现。只是这事得快些做，需得趁着卢思惟还苟活着，要求彻查卢皇后的呼声尚且还高的时候。
扇风点火这样的事，做得熟练了便很是得心应手，他今日心情也是极好，连着催问两句想要什么，好让他提前向皇帝讨要。
“什么都行？”苏琅琅往后靠去，笑得眉眼俱弯地看向他，“长这样大，我还未去过边城呢，也不知事情了结后，皇上会否乐意多放你几日空闲，也好叫我们一道去边城逛逛。”
皇帝对他的依赖日重，小皇子却一日日长大，如今正是要懂事的时候，总有一个手握重权极受宠幸的堂兄在自己面前挡着，难保他不会生出什么心思。
待此事了结，远离朝堂一阵子避避风头总也是好的。
“去边城？”时黎虽也清楚她的意思，但却也觉得边城太远，“京郊的庄子或是江南的宅院住着总都比边城舒服些。届时将府门一关，也都是一样的。”
“我得去看看母妃住过的地方，看看你征战过的地方。”她抬眸看向时黎，看着极为真诚，“还得看看传闻中极受人追捧的，楚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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