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长青盯着她手中的令牌看了半晌,生怕自己看差了,直至她抠住团龙纹的鱼尾,他才倒吸一口凉气,眼前这位显见得并不十分清楚自己手上这东西的真实用处,自然,这也可能是世子并未全然告知。
苏琅琅看着他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便知晓时黎此前说的不假,这东西大约真能让长青去犁地种田。
“罗副将。”她清清淡淡地唤了一声,不过这回语气坚定了不少,“这事您可能做主?”
即便之前做不了主,现下看着这令牌,他也该能做得了主了,长青扫了一圈周边的人,硬着头皮道,“贵府若愿意替她们请大夫,旁人自是管不了的。”
能得他这般退让,已然很让她松了口气,她今日便是刻意要在众人面前保住那母女两人的性命,也好叫他们这些围观的知晓,便是有了再大的错处,她也是会看在主仆一场,留他们性命的。
她侧头吩咐绯云赶紧去寻大夫,又刻意高声嘱咐去寻最好的大夫来,话音未落,围在不远处的人就已经低声私语了起来。
一旦有人开了头,这声音便只会越来越大,长青回过身去,眼神凌厉地扫视一圈,生是没能止住他们说话的声响,约是看着自家小姐坐在此处却并不开口阻拦,便也没将禁卫军的人放在眼里。
“苏小姐太过心慈了,若是被下边人的拿捏住,日后就难管了。”
苏琅琅见他的面色不大好,也不知是否是因着自己震慑不住这些庄户,不过看在他好意提醒的份上,也不多隐瞒,她将手中的令牌重用衣袖盖好,等着众人说话的声音又大了些,才很是满意地小声慨叹,“他们若真是这般以为才好。”
苏家主母不好糊弄这件事恐怕庄子上都传遍了,若是想要从他们身上入手,就得先有个好蒙骗的站出来,刚好,她就很适合做那个对俗物一窍不通,看起来心软又好蒙骗的人。
趁着前院人声嘈杂,听不清她这处说了什么,她才又道,“还有一事想要劳烦罗副将。”
“前几日听殿下说,我家果林侧边的那处山林去岁就换了主家,此事有些蹊跷,苏府自己去查恐怕查不出什么来,想烦您费心查上一查交易的主家是谁,来往的银钱几何,与我家那位李主管又有多少干系。”
此事她查起来麻烦又费时,又因着在此地人生地不熟,难免会遇见些阻碍,若是李主管做得隐秘一些,她恐怕连查主家是谁都要费上许多时日,长青便不一样了,他大可以打着时黎的旗号将鱼鳞册和户籍册都拿来比对一番。
即便李主管再如何手眼通天,将事情做得滴水不漏,写地契改鱼鳞册这事总也得有人去办,见证的官吏是谁,保人又是谁,查起来很是便利,甚至不会受到任何阻碍。
长青是做惯了这些事的,买卖田地这些事情里的弯弯绕绕他更是了如指掌,“此事尽可交与在下,三日后必给小姐答复。”
“那便多谢了。”心中一块石头落地她才松下精神,整个人往软轿后边靠去,寻了个能把自己藏在长青的身影下的位置靠着,叫人一点儿也看不清自己在做什么,“殿下的伤可还好?是否已经启程往南边去了?”
几日不见时黎,她心中也是放心不下,虽听绯云说了他伤的不重,可到底不是自己亲耳听见,实在让她放心不下,便只能听听他身边的人如何说。
他看着有些困惑,但仍旧老老实实地回应,“殿下并未受着什么伤。”
在他们眼中,时黎从山上滚落的那点伤还不如平日习武场上操练时受的伤重,除去脸上的伤疤有些叫人忧心,旁的倒也没有什么不好。
不过那伤疤看着也不算太重,药膏一日日地用下去,脸上约是不会留下什么痕迹,长青这才想到苏琅琅是在关心什么,“殿下脸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如今瞧上去也没有那日回来那样严重。”
“不过都是些小伤,殿下手里最不缺这些伤药,今次也收拾了不少出来,尽够用的了。”他说得云淡风轻,却叫苏琅琅听得心惊胆战。
南疆的情势不算太好,可时黎不过是奉命去走个过场,卢思惟只要不是现在就想造反,哪里又需要准备这些东西,除非他自己还想在卢思惟眼皮子底下做些什么。
她看向长青,企图能用关怀又真切地眼神让他主动告知他们的计划。不过这位副将显然经受过严苛的训练,也学着她的样子目光炯炯地看了回来,坚定的目光几乎要直白地将“军中要务,不得外泄”这八个字刻意她的脸上。
这样也好,少一人知晓他们的计划,时黎便少一分危险,在她的印象中今岁的鹿鸣宴时黎是出现过的,不但出现过还在宴请上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只不过她那时心思并未放在旁人身上,对这事只是有些许印象。
但这些许印象足以让她略略放下一半刚落地不久,却又被悬起的心,她张了张口,哽住的喉咙半天才发出一句声响,“卢大将军在南疆的势力不可小觑,无论他要做什么,都务必小心。”
她不知时黎是否早已在南疆安插了钉子,也不知晓他此番前去是否为孤身作战,不过长青看上去对此事并不太过忧心,一副事在掌握之中的姿态,“在下一定转达。”
说话间绯云已将医女请来,他懒得去管仍跪在院中看着已然快要支撑不住的两人,只对着她们身后掌刑的两位扬声道,“苏小姐心慈,说是要给府里的下人看病,既如此,我们也不必多待了,过几日再来罢。”
话毕,长青便径直往门外去,绯云与他迎面而行,正好瞧见苏琅琅向自己挑了眉。
他故意要给苏琅琅卖好,好叫她的计划顺利,绯云听出他的意思,擦肩而过之时,不动声色的低头小声道了谢,他也只嗯了一声并未做任何停留。
待禁卫军的人离开,前院便如清水入热油一般炸开了锅,没了外人在场众人说起话来更没有了忌惮,隐约说主家小姐年轻好糊弄的声音传来且声量不小,只不知这话是真心提醒还是有意试探。
医女被匆匆请来,路上绯云倒是同她简单说了两句病患的伤处,她瞧了一眼院中跪着的人,面上红肿青紫不说,就连好些的皮肤都没有几处。
今日接的这个活计不大简单,那两人穿戴不同一般府中下人,甚至比寻常小富之家的夫人小姐还要更胜一筹,可那两位脸上的伤又的的确确是只赏府中下人才会有的。
大宅院里的事情错综复杂,不是一个大夫应当去管的,她放下肩上的药箱先与苏琅琅见了礼,“苏小姐,近日可有不适?”
“您是这京郊众人皆知的杏林圣手,按着您开得方子用下去,哪里还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这不算是恭维,她与京中不少有名的大夫比起来不输分毫,至少自己的伤处用了她的方子和伤药,好得是要快一些。
她清清浅浅地笑着,口中的恭维也显出几分真心实意来,好似今晨捏着鼻子硬灌下一碗苦药的不是自己,“今日又要劳烦大夫再替府里的嬷嬷看看。”
“不算劳烦,应当做的。”
绯云随手指了几人将那母女二人扶着去侧边空着的厢房里,因着跪得时间太长,两人双膝发麻就连站立都极困难,双腿一点儿也使不上力气。红袖的身子骨更弱一些,起身后缓了许久也不能借着旁人的力气走上几步,几乎是被旁人架着拖走的。
“苏小姐的药方也该调整了。”医女看向被半拖半架走的两人神色自若,“待看完了府中嬷嬷,再来替小姐开方。”
苏琅琅微微颔首,也不同她多客气,待医女进了厢房才又吩咐绯云将府中众人并上庄子上的庄户都叫来回话。
……
无遮无拦的前院热气滚滚,苏琅琅将人全都挪到后院花园的阴凉处,后山的凉风一阵阵地吹卷而来,将因人多而产生的躁动氛围一吹而散。
她换了一张太师椅坐在廊下,等着绯云按着名册将人一一数齐排好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在向阳庄住了这些日子,除了从城里带出来的人,庄子上的我几乎都不认识,今日刚好是借着这机会见见诸位,认认人。”
绯云按着名册,让一家一家地站好,家中有在院子里伺候的,就站在前边,没有的就站在后边,每家都挑了一个眼熟的让他介绍家里的人口,来历和负责的活计。
庄子上的情况她叫绯云着意打听过,大略都是能对得上的,众人不知她是何意,又见问得都是些寻常问题,也并不如何隐瞒,不过短短半个时辰,苏琅琅便将一院子的人问了个大概。
李主管虽近些年心思不纯,可在安排活计差事这些地方做得实在无可挑剔,除去账房和库房的两人与他有些亲戚关系,别的倒都是按着众人擅长之处来安排的。
这也算是他的精明之处,这般安排不但能做出一副公平公正的样子,也能应付主家的查问。
苏琅琅瞧见上回回话时想着糊弄自己的那个庄户,看了一眼绯云,她便心领神会地点了那位的名字,“下一位,罗嗣。”
罗嗣个头不算太高,隐没在人群之中实在很不显眼,不过他看着是个胆子大的,初回见面就敢欺瞒主家,现下被叫着名字也不如旁人慌乱,斜跨一步走向前来,说起话来也很有条理。
“小人罗嗣,家中除了自己只一位老母亲,是十多年前逃荒来向阳庄的,李主管看着我们孤儿寡母可怜,报了主家将我们留了下来,如今管着中间山头的小片桃林。”
十多年前逃饥荒来的,算一算那都是太和年间的事了,那年水灾冲的不少人家田地房屋尽毁,家破人亡,就连建在高处的府衙也不能幸免,离着京城近些的灾民拖家带口地一窝蜂往京中跑。
一开始还好些,灾民不算太多,京中施粥的人家也不少,越到后来人越多,先帝就将人全部安顿在京郊,待洪水退去才又每人都发了干粮,劝他们补上户籍重回家中。
有不少灾民孤身一人不愿回乡便留在京郊附近给自己找个差事,因着皇帝授意,这些人只要能说清自己来历并找到人能替自己做保,便可在当地府衙补上一份户籍,在当地生活。
听着罗嗣的意思,他的保人就该是李主管了。他的身份与旁的庄户不同,向阳庄上的人是她外祖母精心挑了送过来的,他们一家子的身契都在苏府手里攥着,而罗嗣根本就不能被称之为家仆。
难怪他看起来这般底气十足,一点儿也不将主家放在眼里,“这么说来,你与我们苏家,是没有签订契书的。”
“是,李主管当初只让小人留下做活,并未提起契书的事。”
是没有故意不提还是忘了所以没提,这倒是显而易见,一个向来做事周全的人,哪里会忘记这样的事,她看着罗嗣看了许久,最终还是一言未发,挥了挥手便叫他回去了。
“现下我算是大致认识各位了。”庄子上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叫她一个个记住实在是不大容易,好在绯云的记性一向很好,可以充当她的左膀右臂,“只是庄子上的事多,我难免有不懂的,故而还要与各位详谈一二。”
“自今日申时起至戌时止,按着现下诸位站好的顺序,每家挑出一位回话利索的到我院子里回话。我们庄子上人多,一人半个时辰今日是见不完了。”她敲着太师椅上的扶手,好像很是困扰,“那明日卯时便接着来也到戌时止,这般算来,后日午饭前总是能见完了。”
话音刚落,刚刚安静没多久的后院又喧闹起来,谁也没明白这位小姐折腾上这一遭是为了什么,不过倒也有胆大的,没在人群中用不大不小的声音问道,“小姐这是想知道些什么?不妨直说出来,也好叫我们准备准备。”
有人开了头,自然就会有人接下去,各种推脱之语清空而出,“平白拿出半个时辰来,手中的活计若是做不完,可如何是好。”
苏琅琅料到他们不会安安分分地听从安排,面上神色不变地等着他们越说声音越大,喧嚣到了极点重又恢复平静后。
“这些日子我瞧了,庄子上并不很忙,多上半个时辰少上半个时辰不至叫你忙不完手中的活计差事。”她整个人靠在太师椅上,视线从站成一堆的人身上移到花园里稀疏的花花草草上,“便真是忙不完,记下不怪你们便是。”
“至于准备。”苏琅琅轻笑一声,眉眼弯弯地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话,“没什么可准备的,你们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没有什么可说的便当是来我这处歇上半个时辰,吃些茶点,也算是谢你们这些年的辛苦。”
话及此处,便没有什么可再推脱的了,现下午时还未过完,他们尚且有整整一个时辰准备,无论是凑在一起商议对策,还是回去安排手中的活计都是足够的。
苏琅琅让绯云按着名册排序之时,特意将与李主管关系亲近的和看起来没有什么关系的混在了一起,这样一家家地待下去,总有人会按捺不住,吐出些什么。
按着他们说得再往下查,事情便会简单不少,加之三日后长青送来的消息,想必事情会往她期望的方向发展,她点了点站在最前边的那家,“申时,莫要忘了时辰。”
被点到的那人诺诺应下。
“诸位若有不知晓自己时辰的,即刻来问我。”
绯云捧着一本薄薄地名册,站在苏琅琅身边,对着自己面前的百十余人一点儿也不犯怯,她这些日子见多了长青对待众人的模样,不自觉地也学了一学,现下看来成效喜人。
“若是听清了,便可各自散了,小姐这处还有旁的事情要做。”
……
苏琅琅见着人四散而去,才长呼了一口气,揉着自己的额角嚷着被吵的脑仁疼。花园里一时真正安静下来,她耳边也还也回响着方才一句接着一句,不停不断地声响,一声声响得她神经抽痛。
主仆两人都是在后院安静惯了的,绯云现下也并未比苏琅琅好到哪里去,默了许久还是绯云先开了口,“姑娘今日愿意开口保住李嬷嬷与红袖的性命,于自己也是一桩好事。”
她瞧着掌刑那两人出手的模样,不像是要小惩大诫的,嘴里的伤处最是容易愈合,脸上的皮肉却不容易长好,她们母女两人待着的地方也不甚干净,若是任由伤口恶化,只怕再过两日,这刑法也寻不到人再继续了。
瑞亲王世子喜怒不定,也不怕手中多上两条性命,可她家姑娘却不一样,身边的丫头被世子罚了,还重罪致死,这传出去可不大好听,到底于她的声名不好。
“我知晓你怕什么,我身边的丫头被时黎赏掌嘴,这事若传出去,就足够被人议论揣测了。”她闭着眼睛一手撑着脑袋,找了个极舒服但却不大雅观的姿势斜靠在太师椅上,连说话都是有气无力地。
她深夜与时黎一道回府这件事左右是传不出去的,见着此事的人都亲眼见识了时黎的手段,李嬷嬷不过是借机对绯云发难,就被折腾成现下这幅模样,若是担上非议皇室宗亲的罪名,就算不知晓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多半也能猜到自己的下场。
而至于京中能传出什么话来她都能猜到,以她和时黎从前的名声,再加上那些官眷们贫瘠的想象力,能编排出来的话也不过只有几种。
要么是瑞亲王世子因着上回国公府的事,对苏府小姐不满,牵累了她身边的丫头,要么就是苏府小姐痴迷瑞亲王世子,遣身边的丫头去纠缠却被重罚。不过等她们回京,这事早就该尘埃落定了。
“红袖的命是一定要保住的,若是让她现在就死了……”她回首看向绯云,“也算是便宜她了。”
“是,是便宜她了。”绯云皱着眉头,又想到此前让她读话本的事,心中厌恶更深,“若不是为着姑娘的名声,奴婢恨不能即刻将她卖去程府,让她好生看看,程二公子是否当真会让她做上半个主子。”
苏琅琅轻轻捏住绯云的手不由好笑,“好,等事情了结,就把她留给你处置,我却要瞧瞧,你有什么本事能将人买去程府。”
绯云不过一时意气,说话并未仔细斟酌,待反应过来她才扁着嘴嘟囔自己只是随口说说。
“随你说罢,只我们两个在,谁还能管你说了什么不成?”她指了指连接前院的垂花门,“去瞧瞧大夫可将人看好了,请她尽管开方,不必吝啬用药。”
……
绯云去到厢房时,医女正小心翼翼地在给红袖的脸颊上药,李嬷嬷的脸上倒是早早就上好药膏,只是看起来红肿并未有消退的迹象。
李嬷嬷最先看见绯云,因着说不出话来,便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她。绯云丝毫不怀疑,若是手脚未被绑住,这位年过半百的嬷嬷一定会冲上来,将自己撕成两半。不过很是可惜,府里绑人的手艺是一代代传下来的,她根本动弹不得。
绯云看了一眼绑的结实的麻绳,不甘示弱地回瞪回去,气势上并不输李嬷嬷分毫。李嬷嬷现下没了精神同她互瞪,不过是因着医女挡住了她的视线,叫她看不见红袖。待她略动了动,露出红袖的半张脸来,李嬷嬷便顾不得绯云,全部心思都转去了自家女儿身上。
“药膏要被你哭没了。”医女轻啧一声,有些不大耐烦,眼前这位实在是脆弱得厉害,让人上药疼得落泪那是控制不住的,这位是分明能控制得住,却还一个劲地往下滚泪珠。
光是重新替她清理上药,这都已经是第三回了,她实在没有什么耐心再来第四回。她随手从药箱中拿出两块纱布,固定在她的双眼上,不等眼泪滚下来,就被吸得一干二净,这回上药上的顺利,医女也很是高兴。
“大夫。”她耐心等着医女将最后一块药膏抹在红袖脸上,才弄出些声响去惊动背对着自己的人,“不知这两人的伤势如何?”
医女觉得苏府的人实在奇怪,处置是他们自己处置的,看着下手颇重没留什么余地,请大夫也是他们自己来请的,看起来还对这两位颇为关心。
看着那两人的脸颊,医女实在说不出没有大碍这句话,只是对着绯云的,她又实在不能闻而不答,“伤得颇重,若不好好养着,等着伤口化脓只怕要不好。”
“大夫是这京郊最好的大夫,定有解决的法子。”绯云恭维的话张口就来,一点也不磕绊,让人听起来很是受用,“我家小姐这几日也时常念叨您的医术好,手上的伤处一点儿也不疼痒。”
“这倒是实话。”医女收拾药膏的手一顿,很是满意地接下了绯云的夸赞,能让愈合的伤处不痛不痒,这本事除了她有,满天下都难找出第二个,接了旁人的夸赞,少不了就要听听旁人的要求,“你家小姐遣你来,可是有话要说?”
“小姐说,请大夫尽管开方抓药,只要对她们伤口有好处的,苏府都用得。”绯云说话说得恳切,怕医女不信似的,边说还边点了点头,以增加这话的可信度。
“都用得?”医女挑着一边眉头,珍贵的药材随口就报了一串,“人参灵芝鹿茸雪莲,苏府都用?”
喜欢当着下人面说好听话的主家她见过不少,不过是为了收买人心罢了,真舍得给府中下人花钱的少之又少,莫说是什么名贵药材,就连稍贵一些的他们都得犹豫。
这家的小姐出手的确大方,不过那是为着自己和自家的客人。她看向绯云,漂亮话虽说好听,可她便偏生不信。
“是,苏府都用得。”绯云神色不变,“请大夫开方。”
“好。”她点点头,将此前写好了的方子三叠两折地放在一边,提笔就是百年老参三根,鹿茸一对,雪莲五朵,“先将这些东西给我配齐了,再来我那药庐抓旁的。”
绯云拿着方子,不自觉眉心一跳,也不知是当真要用,还只是她写着噎人。这两人的确是不能不保住她们的性命,可这药方未免也贵得离谱了,光是雪莲就至少两百两一朵,还未必能寻得到,绯云盘算了一下自家小姐的私房钱,只觉得一阵肉痛。
医女瞧她半晌不说话,才想要开口讥她两句,却没想到抓着方子的人颇为认真地开口问询,“旁的东西府里都有,回去取了就好,只是雪莲不大好寻,即便现下回京中去收,只怕也得十天半月,不止她们二人可能等?”
“你们府上可真有意思,又罚又治让人看不明白。”医女没想到她当真想去寻这些东西,一把抽过她手里的方子,三两下撕了个粉碎,将方才叠好的方子交到绯云手中,“按着这方子抓便好,包管有用。”
新得的这方子中的药材看着倒是寻常不少,没有什么特别难找的,绯云默默松了口气才小心将方子收好。
方子收在荷包里,她顺手又拈出一对金花生,背着那母女两人交到医女手中,又再三谢了才算罢休。
趁着绯云腾出空来,安排了人仔细盯着那母女两人,医女才捏了捏手中的金花生,更觉苏家人奇怪,出手这般大方,想必此事又是需要封口的,她往常不是没有收过封口费,可每次都是贴身侍女给的,还给的这般轻易的,的确也是不多。
“你家小姐在何处?看完了这两个,也该到她了。”
“小姐在后院等着您。”
……
苏琅琅仍旧坐在廊下,此处凉风习习又正对着花园,最是适合赏景,虽说此处花园里的花草种的颇为随意,但有花可赏,总比日日对着屋子里的青砖和屋外的爬墙藤好。
她对着不远处粉艳的花朵发愣,不多时便觉得眼神涣散,眼前的花也从一朵变成了一堆。自吃药以来就十分容易犯困,每日睡上四五个时辰,也挡不住她时不时犯困,绯云离开没多久,她就撑着脑袋昏昏欲睡。
沉重的发髻带着脑袋不住往一边倒去,原本她还有些意识,只想着闭目养神来等大夫。只是犯困这样的事实在不是她能掌控的,她每往后倒一次便惊醒一次,可也没一会儿便再控制不住自己往后倒去的脑袋。
绯云回来时恰好看见苏琅琅昏昏沉沉地往后仰去,她一向动作极快,小跑着冲上前去,一把扶住了即将撞在扶手上的脑袋,“姑娘。”
她小声唤了一声却没将人叫醒,医女见状冲她摆了摆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医女小心拆开她手上的纱布,见着伤口长得很好便很是满意。手臂上的擦伤早已经结痂,虽还未到能自然脱落的时候,但已算愈合得极快了,除去她的药有效用,悉心照看也是少不了的。
而手掌并上手指上的伤口愈合得却不算太好,大约是因着时常动作的关系,关节处的伤口根本没有任何愈合的迹象,甚至结痂处还裂出一道道新伤口。
“没按着我教的法子包扎。”她压着声音抬眼看向绯云,眼里明明白白地全是不满,上回特意叮嘱过,手上的伤口难好,包扎时一定要多加小心,显见得这丫头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按着你这般上药的样子,只是白白浪费我的药膏罢了。”
那些装着药膏瓶瓶罐罐看着就名贵,用起来更是如此,不过她家小姐实在耐不住只有一只手可用的日子,便让包得略松一些,她想着或许并不会太影响伤口愈合,便听话照做了。这话自然是不能说给医女听,绯云垂着头,乖乖听着大夫不满地唠叨。
“你几日没给你家小姐上药了?”
“就只有今日还未来及上药。”绯云一手扶着苏琅琅的脑袋不能动弹,因离着伤口太远,实在看不清她手上细碎的伤口,“我怕包的太紧,小姐不大说舒服,便给她松了一松。”
那已经是要歇息的时候,她想着夜里松上一些也不会怎么动弹,当是没事的,“大夫……”
“叫大夫也没用。”
医女从药箱中翻出一瓶药粉,细细洒在每一处她新裂开的伤口处,药粉接触伤口不过一会儿,苏琅琅便疼得的针扎一般,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睡得昏昏沉沉地人看见对着自己手掌皱眉的大夫即刻就明白了疼痛的来源,只不过她现下心虚不敢说话,手指的疼戳痛让她不自觉蜷曲手指,还未等她有所动作,医女就撑直了她的手掌,“再动还得再上一回药。”
治住不听话的病患只要一句话,而医女很知晓如何拿捏她这种不甚听话的病患,苏琅琅眼睁睁地看着医女将自己的手掌重新包裹得不得动弹。
“苏小姐若不听大夫的话,便是有灵丹妙药,这伤也是好不了的。”她指着自己的手掌,一道道划着苏琅琅方才重又裂开的伤处,“这些地方若是好不了,日后琴棋书画,针织女红,骑马拉弓可就都不成了。”
苏琅琅连连点头应下,又觉得气氛实在压抑,便小声抱怨绯云,“大夫来了怎么也不叫醒我?”
医女轻哼一声,对着她并没有什么好脸色,于大夫而言,没有什么事比病患不听话更叫人头疼,“我不让叫的,吃了我开的那些药,本就会觉多,能多休息于听话的病患是好事。”
她转身坐在台阶之上,将苏琅琅半悬的伤腿抬起,连鞋袜都不用脱只伸手捏了捏,还算满意地点了点头。
“除了掌心的伤处,别处恢复得都很好。”腿上的扭伤本就不是吃药就能轻易治好的,只要尽量少些走动,按时上药,腿上应当会比手上的伤口好得更快一些。
她对着原本的药方看了看,又斟酌一番才道,“药方也不用怎么大调,其中两味稍改改便好。”
听闻要改药方,苏琅琅即刻来了精神,这几日的汤药实在让她难以下咽,为了送药,光是果脯就被她吃完了一盒,医女刻意忽视了她祈求的目光,提笔写下的方子里,味苦的几味并未有丝毫减少。
苏琅琅刚被医女斥过,不大敢开口说话,便一个劲地给绯云使眼色,而她的这位贴身侍女,当作看不见一般,双手接过药方,很是恳切地向医女承诺,自己必定按着吩咐给自家小姐上药熬药。
“苏小姐呢?”
被点了名的苏琅琅一怔,随即也用看着十分恳切的表情承诺,“自是要听大夫的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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