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苏琅琅看过去的目光不加掩饰，卢锦岑察觉到后也不甚友善地看了回来，朝中文臣武将很是自然地分成两个阵营，连带着家中的子弟们也都自然分成两派，苏家作为在京中显赫了多年的清流世家，一直是文官们最为推崇的对象之一，而卢家则是仗着国舅的身份和赫赫战功，成为武将们的领袖。

        两位大人在朝堂之上少有接触，但这却不影响他们两位立场上的对立。

        钱御使身为朝中最轻武的文官代表之一，他家做东的宴请应当是不会在这种文官家眷齐聚的场合，突兀地邀请一位武将家眷的，尤其这位卢大小姐又是出了名地厌烦这种附庸风雅的聚会。

        苏琅琅早先与卢锦岑就因着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结过梁子，那时她一向是得理不饶人的，偏卢锦岑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主，两人每每见面都要闹出些事端来。

        沈思书原本还饶有兴致地在说什么，忽地发现自己身边这位大小姐目光不善地看向苏琅琅心中暗道不好，今日她也是偶然在岸边遇见也要去桃洲的卢锦岑，才多事使人去回了钱夫人，请她顺道将人捎上，此刻若是为了顺带的客人得罪了正经的客人，那岂不是她的过错。

        她颇为抱歉地看向苏琅琅，又赶紧找了另一个话题将卢锦岑的注意吸引过去，苏琅琅才觉得胃里好受一些，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又瞧见身边的红袖目光审视地看着自己的反应，最终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没过一会儿，画舫便停在了湖心小洲的岸边，上层的夫人们先行下船，接着就是中层的公子小姐们，苏琅琅脚步虚浮，扶着绯云颇为艰难地从上下浮沉的甲板挪到坚实地土地，踩在陆地上的那一刻，才觉得舒服了不少。

        “姑娘脸色不好，不如先找个地方歇一歇。”从岸边到钱夫人设宴的地方还有段距离，不过这地方多的是供人歇脚休息的游廊凉亭，寻个安静些的地方坐一坐倒也没什么要紧。

        “现下歇息，怕是跟不上夫人，若是夫人寻不到小姐也是不好。”红袖抱着琴，眼睛直往不远处成群而行的公子堆里瞧，心思一点儿也不在该在的地方。

        她说的有些道理，但却不是怕苏夫人担心，苏琅琅摆了摆手，示意她先跟上自己母亲，“那你便去同母亲交代一声。”

        绯云看着她抱着琴很是高兴地匆匆离开，终于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丫头今日这么想要出门，不是因着在府里待的太久闷得，而是存了别的心思的。

        “红袖她……”

        “无碍。”今日把红袖带出来，便是想看看她能做出什么事来，恰巧今日程循也在，这样难得的机会，她若只是年少慕艾那用心看管着也就罢了，若是与程循之间有什么交易，那说不准可以利用一番。

        主仆两人小声说着话，苏琅琅忽又觉得有什么人盯着自己一直看，不过这次的目光仿佛柔和了很多，她坐在成荫的桃树之下本就不容易被人发现，身边又有厚重的爬墙虎刚好可以挡住别人看来大半的视线，四下打量了一番又实在看不见哪里有人。

        苏琅琅登时觉得身后的墙体渗出一丝丝凉气，顺着她的脊背直往后脑钻，出门在外总归要小心谨慎些才好，她如今最是警惕不过，有丝毫不对就惊弓之鸟一般，“走罢，到了地方再休息也不迟。”

        ……

        顺着游廊一路往前，便能瞧见一青石拱桥，桥边两侧尽是盛放的各色桃花，钱夫人设宴之处便在桥那边的一整块空地之上。

        年少的公子小姐们在桃树下穿行，刚搭好的高台之上是夫人们在赏花品茶，难怪钱夫人这赏花宴还能请来这样多的人，实在是风景独好。

        苏琅琅提着裙角走到苏夫人身边，原本不大红润的面色逐渐恢复如常，脸颊上粉白的红晕衬得她比桃花还要娇艳几分，苏夫人让她坐在自己身侧，“去哪儿了？”

        “方才有些晕船，寻了阴凉的地方歇了一会儿。”她抬眼看向抱着琴匆匆赶来的红袖，一言不发地盯得她直往绯云身后缩，许久之后才收回目光，“钱夫人怎么不在？”

        “方才画舫上遇见了卢家的姑娘，说是今日凑巧，安南公主也在桃洲，钱夫人去请了。”

        设宴碰上身份尊贵的人，钱夫人即便不去请，也得前去拜会一番，南岸的皇家园林时常有宗室出入，从那处往桃洲走要比她们来的快一些，过来赏花也是常事。

        苏琅琅垂下头咬着后槽牙过了好一会儿，才带着浅笑附和，“怎么这样巧。”

        设宴的主人家不在，客人们就各自散了开来。高台上坐的多是夫人们和年岁不大的孩子，只苏琅琅这一个年岁不大不小能陪着聊天的，相熟的夫人们问起话来滔滔不绝，她都耐着性子一句句应对着。

        夫人们长久地在府里待着，消息却比谁都要灵通，她一面应付着问话，耳朵里一面听着别处的消息，短短两刻钟，生是把近日京中的消息全都听了个遍。

        其中自然有她最想知晓的，有关沈卢两家的消息。

        自皇帝将贵人生下的小皇子交由皇后抚养后，卢家便越发炙手可热起来，卢大将军在南疆镇守又屡屡收到皇帝赏去的膏药，更叫人对卢家高看一眼。沈家对攀上皇亲一事十分热衷，卢家也有意结交文臣，稳固自己的势力，虽还未最后定下是否要结亲，但对沈家的态度还算不错。

        卢锦岑大约也是知道了些什么，近些日子以来也常与沈思书来往，或许是想从沈思书那里打听打听沈大公子的事，又或许是先且和沈家众人的熟悉熟悉。

        “卢老夫人年岁大了，最是喜欢听晚辈们逗趣，沈夫人最是有趣，想来将老人家哄得很是高兴。”秦国公家的秦二夫人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话，正说在兴头上，还待再说什么，就被身边的秦三夫人扯了扯衣袖。

        卢家如今正是鲜花着锦之时，谁提起他家不要避讳着着，众人说起此事都隐晦得很，偏秦二夫人是个没有心机的，想到什么就要随口说出来，一点儿也想不到避嫌这回事，非被人提醒了才悻悻住了口。

        她们妯娌间的举动刚好被康城伯夫人瞧见，这位夫人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字来，不知是对着谁表示不满，这一众夫人之中只她身份最高，她不乐意继续这个话题，便有人主动转了话头，又谈起赏花宴来。

        苏琅琅瞧着此处是打听不到什么了，又不大想继续敷衍这些夫人们，便也想着去溪边赏赏花，还未及她开口告退就被康城伯夫人叫了过去。

        康城伯夫人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许多遍才道，“许久不见你家的姑娘，实在是与从前大不一样了。”

        她不常参加这样的宴请，要不是她那幼子到了成婚的年纪，今日这赏花宴她也不怎么乐意来，“上回见着，她也才十一二的样子。”

        苏琅琅及笄前的名声可不好，家里人看起来是机灵可爱，外人看起来却多少有些娇纵无理，如今装了几个月端庄大方，倒是有不少人这样夸她了。

        “是，孩子们总是一天一个变化的。”康城伯的幼子也是苏夫人心中佳婿的人选之一，因而应对起伯夫人来多少带着些真情实意，“不过我家这个变化大些。”

        “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儿子，也是一日一个变化。”她握着苏琅琅的手一直不放，说起话来比方才用鼻腔哼字的时候和善不少，“我方才瞧着你的侍女抱着琴，今日是要抚琴吗？”

        钱家的赏花宴要持续一整日，这样长久的时间，总不能只靠闲聊打发时间，一直吟诗作赋总归也没有什么意思，于是便安插了不少消磨时间的活动，也设了不少彩头。

        她对彩头没有什么兴趣，不过主人家提了出来，她来个应景罢了，“是，小女待会要在众夫人面前献丑了。”

        “你幼时琴技就十分精湛，哪里能说是献丑。”苏琅琅话音刚落，便听见匆匆赶回的钱夫人笑着打趣。

        钱夫人瞧着这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不动声色地将苏琅琅的手接了过来，“伯夫人您不知道，我可是上门说了许久，才说动她在我这宴请上抚琴的。”

        苏琅琅一手被一人握着，站在她们两位中间左右为难，活了这么十多年，这事她第一回真切地感觉到自己不那么讨人厌烦。

        “夫人们想听，你就早些下去准备，别真献了丑才好。”苏夫人笑着将她从两人手中解救了下来，又抛出另一个话头，“怎么没请来安南公主？”

        “说是天气太热，不愿动弹。”钱夫人原本也并不特别想要邀请她来，不过是正巧碰见，不得不去去一趟以表明对皇族宗室的尊敬，“正好将卢小姐送了过去，我们还照旧自己乐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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