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清音阁里一向快活，即便这些日子被管束得严苛了不少，也比在别处舒服，因而在府中传出，小姐在自己院子里发了好大一通火后，也有不少人动了到清音阁伺候的念头。她年岁不大，院子里的活计也不多，原先那么多人很是够用，若要进人，现下在院子里的这些，就得打发出去。
苏府众人皆知，小姐平素不管院中琐事，也没有特别喜欢的丫头，唯一信任的只有绯云一个，于是就有不少人将主意打到她这里来。
前些日子还在院子里受气的人，现下突然又被人捧了起来，绯云实在有些不大适应，陪在苏琅琅身边也有些心不在焉的。
“我方才同你说得话，你可听见了？”她摸着自己的古琴，对绯云说了半天的话也没见有个什么回音，回首一瞧这丫头正对着院子里将开未开的花儿发愣。
昨日她才叫人将自己院子里的山茶全都移走，只余下这些半开海棠和未开的栀子，这些花即便要赏，也得再等上十天半月，现在对着这绿油油的叶子和青白的花苞也实在赏不出什么别的来。
她起身站到绯云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只看见大片泥泞的花土，“这土里有能看出些什么来？”
绯云正看得出神，忽被人在耳边问了这么一句，吓得一个激灵往后连连退了两步才回过神来，“姑娘方才说什么？”
“你家姑娘让你待会儿去买两根琴弦回来。”她指着被自己拆了弦的古琴，久不弹奏又疏于保养，方才拨弄了几下发觉哪里都不大对劲，是该重新换弦了，“方才在发什么愣呢？”
“舜华堂的李嬷嬷，想将她家的小女儿送来清音阁做活。”
李嬷嬷是苏夫人的陪嫁之一，平日觉得她年岁小性子软，并不把她放在眼里，若不是前些天清音阁的事传了出去，李嬷嬷恐怕也不会主动同她说上一句话。
苏夫人身边的老人不少，倚老卖老的也有这么一两位，李嬷嬷便是其中之一，苏琅琅自小也不大喜欢她，厌她整日在自己母亲身边嚼舌根，烦她烦得厉害，连她的面也不想多见，“她家的女儿？谁？”
“是叫红袖的那个，姑娘之前还说她长得好来着。”
苏琅琅对这名字有些印象，但却实在想不起她的脸来，日常不在她眼前晃悠的丫头，她一向看过就忘。别说是她，就连绯云刚听见这个名字时，也没能想起来究竟是谁，还是回来后问了院子里的人才想起是谁。
“姑娘及笄礼那日，捧着程二公子贺礼进来的那个就是。”
提起这个她便记起这个人来了，红袖不但长得比寻常丫头清秀，打扮起来也好看得紧，她及笄那日院子里忙不过来，找了几个舜华堂的小丫头帮手，其中就有这个红袖，那日好似是穿着一身浅粉色的衣裳，收拾得和谁家的小姐一般。
及笄那日让她来帮忙，更是后院找不见她的人影，最后不知从哪儿捧来了程循的贺礼，特意送到她面前问她看不看，若不是当时她忙着梳妆，将她打发了出去帮忙，还不知她要做些什么。
苏琅琅想到此处眼神暗了暗，“她都得有十六了罢？这年纪还要到我这处来做什么，安生在舜华堂待着……”
“听闻她日常就仗着自己老子娘得用，很不服管束，在舜华堂过得比谁都自在，这年岁又不急着嫁人，反而想往姑娘身边靠，还能是为了什么呢。”
是了，这年岁想到清音阁来还能是想做什么，上回她接程循的贺礼也是叫人疑心。那样贵重的贺礼，若是从礼单上走，只怕在被苏夫人看见得那一刻就会被委婉退回，哪里还能送到她的面前来，想必是起了什么心思，才敢这样给外人示好。
“奴婢这些日子一直躲着李嬷嬷，正想着怎么回了她。”李嬷嬷在舜华堂没什么要紧差事，但她丈夫却管着苏夫人的不少田产，得力的田庄管事不好找，正是因着这缘故，她家才能在苏夫人面前有些脸面，绯云也才有些怵她。
家里出了这样一心向外的丫头可不是什么好事，她倒是有心处置，又觉得这样罚过太过轻巧，“天天这么躲着，也不成样子，现下正好闲着，你陪我去舜华堂。”
……
“不是说要在院子里练琴，怎么又来了？”苏夫人觉得自家女儿当真是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这些日子以来，不仅行动举止端庄了不少，自己也会在功课上下功夫了，不像往常一般只知道看话本戏文。
“琴弦有些不好，正准备让绯云去换呢。”她如今每日都要来舜华堂待上一会儿，主院里的丫头嬷嬷们见她来了，都会退出里屋，好让她们母女说话，“绯云这些日子忙得厉害，还不知什么时候得空给我去换。”
清音阁的事瞒不过苏夫人，这种小事若是处置不好还要她来操心，传出去难免让人疑心苏家不会教女，连挟制下人都做不好。
“你那院子不成样子这样久，难得你终于腾出手来整治，一时管束得严了起来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绯云虽说性子软，约束起手下的小丫头们有些艰难，但好在她是个脑筋清楚的，实在有处置不了的她也不瞒着，一向都是照实了来说的，只不过是要多费些时日。
苏琅琅自己倒是有不少法子，只是实在懒得自己去管，她自己本就还有别的事要做，偶尔警醒警醒院子里的人也就罢了，总不能一直这么管着院子里的琐事，“女儿想着这院子交给她一人来管也忙不过来，想从您这儿讨个人手去。”
她贴身的东西一直是绯云管着，她也只信得过绯云，找个人来帮手不过是帮着管院子，并不做旁的事，所以这人最好在府中有些资历，但也别太有资历，至少不能越过绯云去。
原本清音阁是要有一个年岁大些的嬷嬷帮着管束的，苏琅琅也是这么去吓唬院里的丫头的，只是当初她自己嫌嬷嬷们管得太多，连自己也不得安宁，这才怎么也不肯要的，现下她自己开口，自然也不愿给自己找罪受。
舜华堂倒是有几个年轻的管事，都是家生子，年岁不大资历又老，那几个又都没贴身伺候过人，自然也比不上绯云，实在很是适合要回去管束院子的姑娘。这些也都是苏夫人早早就挑选出来，预备着给苏琅琅做陪房的，现下早些去清音阁待着，熟悉她的脾气也是好的。
苏琅琅一个个听下来，觉得确实是有合适的，不过她只是找个由头想将红袖要到自己身边去，因而苏夫人说的这几个，她全都不想要，不但不要，还要找些模棱两可的不好敷衍过去。
“那你自己说，你想要谁？”她这般挑剔叫人一看就知晓，是心中早有人选的。左右整个苏府就这么大，府里的人也多是知晓根底的，她看上了谁想要过去，都没什么问题。
“听说李嬷嬷家的小女儿，叫红袖的还算不错，女儿想要她。”
她要的这人出乎苏夫人的意料，自家女儿平日里喜欢谁不喜欢谁都挂在脸上，她对李嬷嬷一向是爱搭不理的，现下倒是不知怎么了，能看上李家的女儿。
“那丫头一向在外院做活，也不知能不能管好院子。”
说起来，李管事实在是管理田产庄子的一把好手，这么多年来田庄上没出过一点事，每年交上来的出息也多，他家的几个男丁也都在庄子上，府里就只留了李嬷嬷和红袖。
因着李嬷嬷做事不大爽利，舜华堂又不缺人，就只让她处置一些琐碎的小事，至于那个红袖，听李嬷嬷说自小身子不大好，现下年岁大了，身子好了不少到却并不怎么出来走动。
“她父亲和她那几个兄弟都是母亲得用的人，为着这样得用，一向纵着她们母女，给她们体面，这样的体面用来弹压院子里的小丫头就够用了，也不是真指着她能做什么。”她回身拉过站在自己身侧的绯云，“要紧的事还都由绯云来做，女儿只信得过她一人，要红袖来也只是管束院子里的丫头。”
苏夫人原先还有些顾忌，听她这么一说也放心不少，红袖别的做不好也就罢了，总不会连管束院里的小丫头都做不好，“那就给你，原本她父亲和兄弟们管着的田地庄子也都是要给你做嫁妆的，你把他家的女儿要过去也是正好。”
那些田地庄子都在京郊，大片上好的水田和山林，这些多半是苏琅琅她外祖母亲自置办的，少部分是这些年才慢慢买下的，世家大族的田地都是这么一点点置办下来的，如今想要买到这么大片的上好田地，怕是不能了。
“还有这些。”既说到此处，苏夫人干脆从里屋的樟木箱子里拿出一个木盒来，开了锁里面装得满满当当的田契地契，都是给她置办的田地铺子，“田地庄子先不说，这些铺子可都在好地段，粗粗算下来，每年的出息怎么也得有一千两，这都是给你压箱底的，虽算不上丰厚，但也够你衣食无忧了。”
田地庄子多半不用费心经营，大约是知晓她不会在这些地方费心，干脆就给些有固定产息的东西，这些东西应当是在出嫁前才交代的，上一世她与自己母亲堵着气，这盒子直接被塞在箱子里，她连看都没有看。
苏琅琅登时觉得鼻子有些酸，低下头握住苏夫人的手，瓮声瓮气地撒娇，“母亲现下说着些做什么，叫人怪害臊的。”
“你年岁不小了，成亲也就只这一两年的事，上回沈府的赏花宴你就没觉得总有人盯着你打量？”
沈家的宴请的的确确是改变了不少夫人们对她的看法，这些日子苏夫人带着她参加的宴请不少，她也确实表现得很像一个规矩且得体的大家闺秀，可她表现得这样得体，不过是为了打听些消息，又不是为了嫁人的，至少现在她还不想嫁。
苏夫人看她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也不继续说下去，只轻声道，“你且安心，母亲一定给你挑个家世人品才情样样都好的。”
人品，家世，才学，这些天她见过这样多的世家子弟，她却不知怎么了，听见这三个词，脑海里却只能浮现那位看起来总是不大耐烦的世子殿下。
苏琅琅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个不大寻常的想法，若是一定要嫁人，为何不能嫁个未来权势滔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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