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池悦陷入了沉默，她没有想到唐笑的心事是这些，或者说，唐笑的身世有些过于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一时间整个房间的气氛显得压抑极了。

        “学弟，”池悦试探性地摸了摸唐笑毛绒绒的发顶，有些凉，“你……想当第一名吗？”

        真是糟糕极了的一个话题。池悦说出口的那一刻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巴掌，什么破嘴。

        “不想。”唐笑摇摇头，带着重重的鼻音，“黎书枫太优秀了，我……我超不过她。”

        “不是这个。”池悦换了一个电影，幕布上是卢温柳最喜欢的那个女团，一群女孩在小小的剧场里欢笑着，“做你自己的第一名。”

        “努力到自己不会后悔的程度，你就是第一名。”

        那么多女生只有一个人才能在夏天成为第一名，在众人瞩目下穿上红色的披风。唐笑他们也是：“想拿第一没有错，任何人激励你当第一也没有错。但是没有必要去争夺这个第一名，你的目标不是第一，你的目标是心仪的大学，是未来。”

        唐笑有些愣住了，这些话是敬老师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虽然他厌恶敬老师的性别对立和大男子主义，但是对老师的尊敬和听从还是有的，虽然表面上把他的话当做了耳边风，但在心里其实还是很在意的。

        “无论是谁，或者是谁说了什么，你要有自己的判断，要让自己更舒服。”池悦猜到应该是有人说过唐笑成绩什么的，唐笑才会如此在意名次。加上刚才唐笑说自己是单亲孩子，要懂事，她越发觉得唐笑过于在乎别人的看法了，有一种畏首畏尾的感觉。

        “不是别人的话不重要，只是你自己的开心更重要。你委屈了自己，除了能收获一堆‘这孩子真乖’还能得到什么？”

        还是那句老话，爱哭的孩子有糖吃。

        唐笑抬起头，看着不知道何时已经站在自己面前的池悦。她很高，至少超过了唐笑见过的大部分女生，高挑的身子挡住了灯光，五官被阴影笼罩，看不清。

        “有烦恼就宣泄，想哭的时候就找个地方哭，怕麻烦别人的话，就自己找个地方，不要一个人的时候都要憋着。”

        池悦没有体会过被忽视的感觉，她是独生子女，也是家里最小的孙子，她是掌上明珠，但是她见过，她明白这样不好。不是每个孩子都出生在爱里，也不是每个孩子都有表达情绪的勇气。她觉得唐笑的性格和唐笑的原生家庭成长环境密不可分，唐笑现在对事情的想法什么的也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些，她能做的只是安慰他，让小小少年的心里不再那么难过，对每个事情朝着积极乐观的方向去期待。

        “唐笑，”池悦蹲下身子，直视着少年水灵灵的眼睛。唐笑长的很秀气，尤其是眼睛，像小鹿一样，只是现在蒙着水雾，可怜极了，“没事儿的，没必要那么逼迫自己。”

        唐笑才18岁，池悦想到自己像唐笑这么大的时候，除了学业需要花些心思外，哪有什么不快乐的。

        “这世上总有人爱你，在找到这个人之前，你要学会爱自己。”

        虽然这话，一直是池悦在没有对象时安慰自己用的，可现在用来安慰唐笑也合情合理。

        “嗯。”唐笑糯糯地应着。

        这是他第一次表达自己的观点，也是第一次没有压抑自己的想法，压在心上的巨石落下，此刻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虽然他们只见过寥寥几面，但是唐笑心中对池悦的好感直线上升，无论是第一天的惊鸿一瞥和那一夜的辗转难眠，还是今日对他的安慰与教导，池悦无疑是他心中一个重要的人物了。

        房间里再一次陷入了安静，但是和此前不同，气氛明显舒适了许多，池悦蹲在地上，看着眼前的小少年，唐笑趴在皮卡丘的身上，慢慢平复了心情。

        “心情好点了？”

        “嗯。”唐笑点点头，回应着起身，打算换一个地方……池悦就怎么蹲在自己面前，不大好。

        “等等，”池悦忽然想到一件事，起身坐到唐笑旁边，离他不过两三寸的距离，抢过他手中的皮卡丘，也不管上面的泪水，就抱在自己怀里，靠着沙发的椅背带着几分慵懒，“我明明把名片给你了，你为什么没有加我微信？”

        池悦好看的眸子微微眯着，逼迫感无形散发出来：“还是说你不屑？”

        “没有没有。”唐笑赶忙解释了起来，那日的场景他历历在目，那个名片被他翻折了好几遍，在一次又一次的挣扎中，最后随着的草稿纸一起落入了垃圾桶，“我记得……”

        “记得？”池悦反问了一下，余下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但意思不言而喻。

        “学姐的微信是……”唐笑赶忙将已经记到滚瓜烂熟的电话号背了出来，“高三不怎么用手机……”

        池悦察觉到自己刚才可能吓到唐笑了，自觉有些失态，不好意思的将皮卡丘放到了身旁，默默的将距离又拉开了两三寸：“噢噢，理解理解，都是高三过来的人，理解。”

        池悦是艺考生，高三还在练钢琴，倒是有些许区别。

        “对了，以后学习上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问问我。”大抵每一个劝诫高中生谈话的结尾都是这样的，作为年长的一方，总会跟对方说“有什么不懂都可以问我。”是前辈的客套，也是对后辈的关爱。

        “包括其他。”池悦又补充了一句，倒显得多了一丝人情味。

        “嗯。”唐笑乖巧地回应着。

        天色已经很晚了，池悦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已经九点半了。对于唐笑而言，这个时间有些晚了，兴许她应该送他回家了。

        “唐笑……”池悦有些犹豫的开口，她不知道该不该送唐笑回家。出于学姐对学弟安全的考虑，的确应该送唐笑回家；可想到唐笑家庭状况，她不知道该怎么办：“要回家吗？”

        唐笑是个成年人了，她觉得应该把选择的权利留给唐笑自己。左右家里地方够大，收留一晚不成问题。

        这个问题倒是把唐笑打得猝不及防，唐笑没有在外过夜的经历，但父亲也不会管他是否回家，所谓透明人不过如此。

        “回去吧……”唐笑缓缓开口，从小接受的教育告诉他，纵然很喜欢学姐，也不能贸然在学姐家过夜，毕竟，今天已经够麻烦她了。

        两个人都不是拖拉的人，拿上书包拿上钥匙，轻轻锁上门。唐笑临走的时候，站在玄关处看了一眼整个房子，刚进来的时候没有仔细看，现在才发觉整个房子不大，只是一套简简单单的单身公寓。在心里暗自庆幸，幸好没有留宿，不然今天晚上恐怕是要更加麻烦学姐了。

        从池悦家到自己家，大概是两个街区的距离，中间隔着弟弟妹妹的幼儿园。这大概就是那一天他们为什么会在幼儿园门口偶遇的原因吧。

        精致的单身公寓面朝大道，不远处就是市中心，而自己家隐秘在树林之后，不过短短两公里的距离便是天壤之别。

        池悦一手开着车，白皙的手指紧握着方向盘，在灯光变化间，多了几分其他的感觉。汽车一路飞驰着，没有几分钟便到了那个路口——前面修路车开不进去了。

        “学姐，送到这里就可以了。”唐笑礼貌的向她道谢，少年单薄的身影站在路灯下，一手抓着书包，眼底是干净又真挚的神色，“谢谢学姐了。”

        不仅谢谢她的安慰，她的收留，还有更多……

        “唐笑！”池悦从车窗中探出一颗脑袋，唐笑回头，昏黄灯光打在她的身上，宽大的衣袖顺着手臂滑了下来，露出纤细的手臂，用力挥着，“生日快乐。”

        “嗯。”唐笑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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